公元1654年,隆武十年,清順治十一年。
在明清南北議和僅僅一年後,明朝內部便發生了一場大規模的政治動盪,並向兵戎相見演變。
北京,刑部大牢內。
洪承疇身穿囚服,在死牢內,已經關押了三年多。
這時,幽暗的牢房,忽然被打開,幾名獄卒提進來一個大食盒,從裡面取出一盤盤的菜餚,放在了桌案上。
閉目打坐的洪承疇,睜開眼睛,看着桌上的食物和酒,平靜道:“本官的時候到呢?”
獄卒沒有回答,擺完之後,便後退出了牢房。
一名刑部官員走進來,乃是侍郎呂長音。
呂長音名爲呂宮,是江南人氏,不過卻是滿清入關後開科取士的第一個文狀元。
滿清與明朝議和,呂宮作爲副使跟隨馮銓南下,兩次與明朝大臣交手,第一次,奉多爾袞之令,成功拖延了時間,第二次,不辱使命,在滿清內部混亂的危機時刻,成功與明朝簽訂和議,立下了大功。
在議和之中,呂宮給了滿洲統治者很不錯的映象,加上有馮銓提攜,六年時間,就做到了刑部侍郎,成爲副部級大員。
呂宮進入牢房,身後還跟着幾名小吏,每人都端着一個托盤,上面擺着新的黑色官袍、黑色官靴、紅頂官帽、朝珠等物。
“洪大人,恭喜您出獄了。”呂宮微笑道:“萬歲爺說,現在大學士的位子滿了,六部尚書也不缺人,委屈您先做個兵部侍郎!”
洪承疇聞語一愣,身體輕微顫抖,臉上卻已經平靜,寵辱不驚。
呂宮對於洪承疇十分佩服,又道:“當初洪大人,向皇太后所進獻之策,如今一一應驗了!”
兩年多以前,滿清內部發生政變,攝政王多爾袞被殺,滿清內部政局動盪,外部有明軍發動北伐,收取湖廣、江西、江南,前線清軍連續潰敗,局勢堪憂。
在這種內憂外患的危機情勢之下,剛掌握滿清朝局的皇太后布木布泰,想起了洪承疇,並問計於洪承疇。
當時,洪承疇給出了,“南北議和,以退爲進,待南朝自亂,再興兵南下”的方略,令布木布泰豁然開朗,並指示福臨按策施政。
如今僅僅時隔兩年多,洪承疇所預言的情況,便真的發生了。
南北議和後,清軍重新在徐州一線,站穩了腳跟,並逐漸平定北方各地的叛亂,加強了對北方各省的控制,增強了滿清朝廷的實力。
而明朝一邊,果然不出洪承疇的預料,明清議和後,明朝外部壓力減輕,內部的矛盾,立刻就逐漸尖銳起來。
現在隆武皇帝與儲君朱以海的矛盾,已經公開化,南朝那邊,代表皇帝的軍隊,與支持儲君的軍隊,即將開戰,便一切都如洪承疇預料的一般。
這使得滿清高層意識到,大清國的機會再次來臨,徐州前線的英親王阿濟格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滿清朝廷內部,皇帝福臨也想要幹一番大事,來證明自己,決定把握這次機會。
現在滿清朝廷,武有阿濟格、濟爾哈朗、滿達海、嶽樂、吳三桂、尚可喜、耿仲明,鰲拜,何洛會,文有馮銓、范文程、陳名夏、孟喬芳可謂是人才濟濟。
不過,這其中能打仗,能夠治理一方的人不少,但是卻缺少一個能夠考慮全局的戰略人才。
爲了,把握這次機會,布木布泰見小皇帝福臨,執意要準備南征,便向福臨推薦了在死牢內關押了三年多的洪承疇。
福臨對於洪承疇,其實並沒有什麼感覺,不覺得這個人有什麼厲害的。
據他所知,這個洪承疇與南明數次交手,都是慘敗告終,不僅消耗大量銀錢,還損失大清十多萬精兵,並且丟了盛京城,致使太祖、太宗的陵寢,被趙雜毛搗毀。
在福臨看來,滿清在湖廣和江南失利,與洪承疇組建水師,訓練新軍花費大量銀錢,掏空滿清國庫,使得前線清軍沒有足夠的補給,還有軍需物資,纔會導致前線失敗。
而洪承疇花費巨資,組建的水師和新軍,都被趙雜毛給殲滅。
這個洪承疇,幾乎就是個庸碌無爲的奴才,早開推到菜市口給剮了,但是太后布木布泰對於洪承疇卻很推崇,執意要讓福臨啓用洪承疇。
現在小皇帝福臨,名義上親政,但實際上卻是布木布泰垂簾聽政,順治不得不接受布木布泰的建議,下旨復起洪承疇,不過卻沒恢復他大學士的位置,而是降級給了個兵部侍郎。
十一月初,就在趙銘率領大軍抵達鎮江之時,洪承疇出現在徐州城外。
清軍在徐州附近結成連營,一望無際的旌旗飄揚,遮天蔽日,人聲馬嘶不絕於耳。
剛從大牢之中放出來的洪承疇,在呂宮的陪同下,進入徐州清軍大營。
看見清軍如此之大的陣仗,不少清軍士卒,都拿着燧發火槍,洪承疇不禁有些心驚。
呂宮道:“洪大人,當初北洋水師和兩藍旗的新軍,雖被趙雜毛殲滅,但是在北京、天津的鑄炮局,卻保存下來。雖說後來,朝廷沒有再組建新軍,但是各旗與趙雜毛交手後,也知道新式火器的厲害,所以鑄炮局得以保存下來,一直再繼續鑄造軍械。”
洪承疇微微頷首,沉聲道:“三年多時間,以鑄炮局的產量,應該無法裝備如此多的軍隊!本官粗略看了看,至少有五六萬人,裝備了新式軍械!”
呂宮笑道:“這是因爲江北一戰,英親王幾乎全殲趙雜毛的主力,東海鎮數萬人馬的裝備,還有軍需,大半被英親王繳獲。”
洪承疇不禁感慨,“原來如此!”
這時,一名身穿白甲的清將疾馳過來,在洪承疇等人面前勒住戰馬,大聲道:“來人可是欽差?”
呂宮忙道:“不錯,這位就是洪大人!”
白甲清將翻身下馬,恭敬行禮,“王爺在大營等候,請洪大人隨我來。”
~~~~~
鎮江城外,吳越軍的大營內。
趙銘與李成棟、張名振等人進入大帳,趙銘之前就是國公,現在被朝廷封爲吳越王,級別又提高了一大截。
雖說趙銘現在乾的是反朝廷的勾當,但是趙銘卻以朝廷封的吳越王自居。
衆人入帳,趙銘理所當然的坐在中堂,直接以盟主身份自居。
這時,趙銘沉聲道:“眼下局勢,不用孤王多說,諸位瞭然於胸。”
李成棟坐下後,聽趙銘稱孤道寡,撇了趙銘一眼,不過並沒有說什麼,張名振也接受趙銘這個盟主。
誰讓,如今朱以海被控制,而他們兩人又不是朝廷對手,所以必須倚仗趙銘。
李成棟一時間,還接受不了趙銘在他面前稱孤道寡,張名振見趙銘稱孤,皺了下眉頭,便問道:“敢問殿下準備如何應對?”
自謀劃回師,奪取杭州開始,趙銘對於如今局勢,便已經有了腹稿。
趙銘端坐帥位,雙手放在扶手上,肅聲說道:“皇帝是天下共主,這已經得到了天下士紳百姓和將士的認可,然何騰蛟之輩弄權,陷害忠良,世人視其爲秦檜之流,我等起兵,直接反皇帝,必爲天下唾棄,難有勝算,唯有以除奸賊之名,陳兵耀武,兵逼朝廷,方能成就大事。”
張名振見趙銘稱孤,接受隆武朝的封號,便知道趙銘不打算反皇帝。
李成棟聞語,卻道:“現在朝廷的刀,都架在脖子上了,還要認朱聿鍵爲皇帝,我看不如直接打進南京,拉朱聿鍵下馬,擁立儲君登基,大家從龍有功,都能封王封公。”
趙銘卻道:“北方滿清虎視眈眈,就等咱們內亂。直接反皇帝的旗號,咱們與朝廷之間,就沒有了迴旋的餘地,打出清君側,除奸賊的旗號,提出要求,萬一清軍南下,咱們和朝廷還有得談。況且,現在打出清君側的旗號,咱們兵發南京,戰事不順,咱們各謀生路,戰事僵持,咱們可以和朝廷談判,戰事若是順利,真打進了南京,再行廢立之事,也不遲嘛!”
趙銘自決定起兵之日,就對這次內鬥的三種結果,都做了設想。
要是戰敗,那他就遠走海外,要是僵持不下,便做出一定讓步,以期與隆武朝廷達成和解,要是戰爭順利,那就廢掉朱聿鍵,扶立朱以海,乘機掌握政權。
李成棟沉思,張名振卻抱拳行禮,“下官贊成,就依殿下之意!”
趙銘看向李成棟,李成棟只能起身抱拳,“某也贊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