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奚緊握住袖中的東西,高架上的人似是有意玩耍,射出的箭,一步步只是逼着她不斷後退,眉雅和惜翎就站在身後不遠處,三人之間,難以靠近。
她身子側出,躲過一箭後,朝着那木質圍欄用力衝去,男子就坐在露臺上,這個時候,她已沒有萬般考慮,汐奚袖子輕抖下,手中抓起那個東西后用力朝着殿澤扔了過去。
男子脣角抿起,也不過是些小伎倆罷了,他居高而望,絲毫沒有閃躲的意思,身側,賈管家面色微變,趁着男子低下頭去抿茶之時,大掌輕揮,積成的雪球被擊碎,屑漬斑斑,幾點落上殿澤堅挺的鼻樑處。
他心頭陡然感覺到不妙,還未擡頭,汐奚便拿起另一個袖中的煤炭,用力扔進了那頂轎子。
“通——”
聲音沉重,沒有空寂的迴音,她脣畔生笑,看來,轎中真是有人,還被自己給砸到了。
黑色的煤炭撞擊上人後,撲通幾下反彈出了轎簾,殿澤同賈管家均是面色大變,男子一手將手中茶杯揮落在沈指揮腳邊,雙手撐着椅把後起身,大步來到轎前。
望着地上那塊黑黝黝的煤炭,殿澤那雙乾淨的眼眸突然涌現出殺意,賈管家瞪了沈指揮一眼,隨後來到轎子邊上。
一時間,空氣寧謐成死寂,汐奚站在圍場中央,她仰着腦袋,也不驚慌,也不雀躍,神色定在了幾人身上。
“少主,是我的疏忽,這……”沈指揮嚇得面色大變,腳步顫抖着來到殿澤身邊,卻被他一手揮開,“滾!”
惜翎同眉雅站到女子身後,殿澤俊臉微側,單手掀開轎簾後朝着裡頭張望一眼。
似乎在說着什麼話,只見他收回手,面容陰鷙,餘怒未消,“殺,給我當衆射殺。”
汐奚伸出手去將跟上的兩名女子推開,“五月盟一來,就算我沒有出此一擊,我們都很難活下來。”
二人對望一眼,惜翎將沾敷在小臉上的雪漬擦去,“我明白,與其這樣被當做玩物般弄死,還不如拼死一搏,我們應該懂得反抗。”
哪怕,是無謂。
眉雅點下頭,心中雖然害怕,只是老天並不肯給她們一條活路,“從被抓入北荒營的那日起,我就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高架上,弓箭手已經在準備,沈指揮氣急敗壞,手指不斷指向三人,“給我殺!殺!殺……”
汐奚凝目,瞅着對準自己的弓箭,就在那架勢拉開之時,卻聽得一陣男音再度傳來,“慢着。”
就同殿澤先前所說的一樣,只是這道聲音,是從轎中而來。
醇厚的嗓音,其中摻雜着幾分魅惑,就像是盛開的罌粟花一樣,透着些微墮落,蠱惑迷離。男子的聲音,極好聽,又如上癮的毒藥,趨之若鶩。
汐奚冷靜下來,或許,他接下來說出口的話,會比輕鬆死來的還要令人折磨。
“情深意重,”轎中,溢出一陣淺笑,男子的聲音頓了下,再度不急不緩開口,“澤,放了她們。”
“放?”殿澤聲音拔高,面露疑惑。
惜翎同眉雅對望一眼,臉上涌現出無比的欣悅,她們同時扯了扯女子的袖口,“汐奚。”
她小臉緊繃,沒有絲毫的希翼以及興奮,在未走出北荒營之前,她不會信他們所說的話。
“我五月盟用不着那麼多人,”轎中男子在沉默須臾後,再度開口,“你們三個之中,我只帶走兩名,其餘的,只要能將她們三人擠兌出去,我照樣挑出兩名帶出北荒營。三天爲限,你們……可以不惜一切手段。”
二人握住她袖口的手僵住,汐奚艱難地吞嚥下口水,她順着周側圍起的柵欄逐一向外望去,那些平日裡一道相處的夥伴,一個個,均露出了虎狼之性。
走出北荒營,那便是死裡逃生,汐奚小臉被凍得通紅,男子的意思很清楚,三個之中選出二人,那便是要她們自相殘殺。
殿澤笑了下,轎中男子似乎並無大礙,他走回到先前的位子,朝着沈指揮說道,“好,就這樣。”
木柵欄被打開,她們三人頓覺舉步維艱,那蜂擁在外的人羣,虎視眈眈,全部盯了過來。
獄卒將人羣趕回地牢中,那裡,建了最好的驛站留給五月盟的人,汐奚還是同眉雅以及李阿婆那幾人關在一起,沈指揮令人將每個牢房的門全部打開,只在地牢門口鎖上大鎖,防止有人竄逃出去,襲擊五月盟的人。
三人依舊圍坐在一起,臨近的兩座囚牢中,十幾名女子圍過來,隔着脆弱粗糙的牢籠冷眼睥睨。
汐奚望着那一雙雙陰暗的眼神,她目露幾分狠戾,朝着那些人說道,“你們要是敢過來,我一個個殺了你們。”
她突然從袖中掏出一塊尖利的鐵片,那是在挖礦之時找到的,她已經偷偷的將那腐繡磨去,充當防身之用。
一名女子雙手抓着牢籠,面頰緊貼過來,“怪不得我們,誰都想要離開這個地方,三天的時間,我就不信你們一刻都不閉眼。”
邊上,更多的人擁擠而來,幾十間的囚籠,就聽得那聲音一陣高於一陣,“就是,誰不想出去……”
“哼,就算我們不爭,你們自己也會弄得個窩裡鬥……”
汐奚背靠着牆壁,邊上,眉雅同惜翎緊靠在一起,二人目露驚恐,她轉過頭去,目光瞅向二人,聲音輕柔,“不管別人怎樣,我們三個,一定要一起走出北荒營。”
她語氣堅定,嬌弱的身軀中,迸發出的卻是比男兒還要凜冽的決絕,眉雅不自覺的點下頭,艱難答應。
“爭吧,奪吧,反正我這把老骨頭是不想出去了。”李阿婆安穩地躺在稻草堆中,身上的破棉絮裹成一團,就露出張臉來。
連着三日,她總算能舒舒服服的睡個好覺了。
夜幕降臨,地牢中,點起一盞盞昏黃的油燈,三人依偎在一起,緊緊靠着,不敢闔眼。圍聚在外的人,有些已經歇息,有些卻仍舊虎視眈眈,咬着不肯放開。
汐奚雙目泛出血絲,她兩手環膝,朝着邊上二人說道,“你們先歇息會,我來盯着。”
惜翎頭一沉,枕在女子肩上,“我們能活着出去嗎?”
“當然能!”汐奚頭也不回,話語堅毅說道,“我們不止要活着出去,還要好好的活下去。”
肩頭,再度一重,眉雅終於堅持不住,熟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