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握在一起的手忍不住緊緊用力,汐奚望着李阿婆孱弱的身影,她暗自咬牙,吞下一口氣。
李阿婆救過自己一命,可是……
她垂下眼去,她清楚自己救不了她,在這種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莫說是別人,她就連自己都保不住。
裡外,被一道簡易的柵欄攔在中央,就在衆人懼怕難安時,高架上的弓箭手已經行動,嗖嗖的長箭在空中肆意而過,汐奚一驚,卻見那落下的箭,步步跟在三人後頭,窮追不捨。李阿婆步履蹣跚,她知道自己跑不動,故而只是順着那堆起的白雪邊沿躲命,另外兩名女子撒開腿衝向前方,身後,箭雨如林,跟的分外急促,卻總是在百步穿楊之時,軟了下來,適時落在腳後跟。
李阿婆拖動向前,另外兩人氣喘吁吁,其中一名身着淺灰色衣衫的女子實在是跑不動,見身後已經沒有什麼危險,便暫爲放鬆,雙手叉着腰後大口大口喘息。
一支冷箭,汐奚的眼角只來得及抓住它的箭尾,便見它咻的飛向圍場上空,三角的箭頭淬着陽光,直生生落下,邊上的惜翎張着嘴巴,剛要驚呼,便被汐奚猛地拽緊手腕,用力握下去。女子吃痛,驚醒後趕忙閉上了嘴巴,她感覺到整顆心都好像要蹦出來一樣,後知的發現,全身都已溼透。
惜翎貝齒輕咬,側過頭去望向女子,只見她眉宇中間輕微的蹙起,似乎隱含着一種擔慮,只是並未展露,濃密的睫毛下,一雙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前方,平靜的面容,令人難以捉摸。
那支箭,已經橫穿過女子胸口,不留餘地,一擊致命。
血色的酴醾紛紛灑灑蔓延,汐奚眯了下眼睛,這就是北荒營,你一個不當心,一個鬆懈,換來的,就是致命。在這裡,沒有可惜,只有生,亦或是死。
李阿婆望着腳邊的屍體,面上的神色,比之誰都要平靜,另一名女子暗呼出口氣,退開幾步後,面色露出僥倖。
“老東西,命那麼好。”沈指揮暗暗嘀咕一句,命令獄卒將她們二人帶出來。
臺下,衆人均壓着腦袋,生怕那輕輕一指就落到自己頭上,汐奚來不及壓下的視線同沈指揮接上,對方只是不經意撇過,根本沒將她看在眼中,“你們,出來。”
身後,三名擠在一處的女子面如死灰,眉雅原先懸起的心驟然落下,朝着邊上的汐奚微扯開嘴角。
肩膀處,被輕撞下,她將路讓出來,平靜地看着三人從自己身前經過。
“慢着。”一陣慵懶的聲音從高臺上落下,沈指揮面色大變,朝着那兩名獄卒遞個眼色後,大步來到殿澤跟前,“少主,您有何吩咐?”
男子放下撐着腦袋的手,他手掌攤開,邊上的賈官家見狀,取過一杯新沏的茶,殿澤只是輕啜了一口,他眼角掃向下方一干衆人,既不開口,亦沒有多餘的神色。垂下的雙目盯着自己的腳面,汐奚感覺到袖中沉甸甸的,那塊煤炭,像要隨時要掉出來一樣。
殿澤將茶杯放在手邊的案几上,隨着落定的清脆聲傳來,飄忽的視線,在脣畔最後的輕勾時落在汐奚身上,男子手一指,語氣輕鬆,“就她吧。”
如遭雷擊,惜翎和眉雅杏目圓睜,絲毫反應不過來。汐奚仰起腦袋,精緻的下巴對上男子眼中的笑意後,在收回之際,自顧朝着圍場內而去。
身後二人不得已,只得跟過去。
木柵欄被卡死,汐奚頓住腳步,並未回頭,直到二人近身之時,這才沉聲吩咐道,“待會開始的時候,你們不要驚慌,要在第一時間躲到積雪後頭,箭的速度並不快,我們應該有這個時間。”
縱觀全朝,也只有那裡能暫時躲避,二人輕應一聲,惜翎握下拳,望向高處後,聲音陡然冷下來,“汐奚,眉雅,我們都要保護好自己,一起出去。”
女子沒有應答,她盯視着高架上的一舉一動,正前方的位子,弓箭手已經準備,手臂在慢慢撐開。
她退後一步,眯起的雙目睜大,兩手左右推開,“跑!”
三人同時朝着不同方向而去,汐奚刻意放慢了腳步,只見那箭果然跟着自己的腳步走,看樣子,只是想耗盡她們的體力罷了。
她飛身朝着堆積的白雪而去,身子一下撲過去,撞得個滿身碎屑,她大口喘着氣息,後背緊緊貼向那積雪不敢亂動。
圍場中央空了,弓箭手並不驚慌,一把取出箭筒內的好幾支長箭,搭起弓後,直射向她們藏躲的地方。
“砰——砰——”
雪花四射,汐奚揉下眼睛,她用手臂擋住崩塌下來的積雪,全身縮在一起。
“要是再躲着,就將那些雪給我鏟了!”男子的聲音,再度從高臺上飄來,汐奚用力甩下袖子,貓着身後,朝不知所措的另外二人擺擺手。
手上,刺骨的寒意通過指尖蜂擁而上,十個手指頭被凍得通紅,汐奚瞅着外頭越發猛烈的攻勢,無奈之下,只得揉起一個雪團後,扔了出去。
箭如雨林的架勢果然弱下來,她站起身子,蓮步輕移後朝着外頭慢慢走出去,弓箭手搭宮,那箭一路跟着女子的動作在走,只是沒有射出去。
汐奚站在圍場中央,四方高架上,一支支冷箭對過來。她不敢輕舉妄動,面色竭力平靜,卻依舊止不住的全身冒冷汗。
殿澤上半身微微傾斜,由於距離很近,他能清晰得將汐奚的神色絲毫不漏的收入眼中,他五指輕屈,只見那圍場中央的女子面容污黑,唯一看得清的,便只有一雙眼睛。
她一回眸,再次同他對視,這時候,已沒有了初見時的那般驚異,汐奚睨視着他,殿澤的行爲如此殘暴,這樣的人,怎配擁有如此純淨的眼睛?
箭,飛射而來,她退一步,便正好落在她腳跟前,困獸之鬥,弱肉強食,她更找不到一個突破口。
再怎麼堅毅,再怎麼能忍,均有被逼急的一日,汐奚右手緊握着袖口,左手攥成拳後,突然轉過頭去望向殿澤。那雙明目中,沒有了隱忍,取而代之的,是怒火熊熊的憤怒,晶亮的瞳仁,緊攫住男子的身影,那肆意蔓延的激憤,恨不能將他一併焚燒,大有同歸於盡之勢。
殿澤將垂在胸前的墨發拂開,五指放在案几上輕彈,瞧出的節奏,緊張而冗長,隨着最後一擊的迴音,他視線避開女子,落在了她的右手上。
逼到這個份上,他倒要看看,她想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