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司的人穿着黑色的衣褲,潛入錢塘江,悄悄地扒在大船邊將馮師叔說的話,一字不漏地聽到了耳朵裡,然後急忙游回岸邊稟告給沈昌吉。
沈昌吉臉色鐵青。
又是他,又是馮師叔來壞他的事。
皇城司每次離京辦事,最重要的就是幾個字:秘密、低調、冷靜、準確、迅速。
所以在很多人還沒反應過來之前,他們已經將大局穩定下來,不會給任何人準備和反悔的機會。
可是這一次,他來到這裡卻遇到了馮師叔。
這個四處坑蒙拐騙的老東西,經常爲了提高他的身份和江湖地位,將師門賣出去,現在又爲了能繼續住在裴家,讓裴杞堂借了他師弟的名聲招搖過市。
沈昌吉咬牙切齒,當時他只顧得抓捕趙翎,竟然沒有看到那老東西就在附近。
“去,”沈昌吉吩咐,“準備好船隻,我們過去。”
如果他再這樣不理不睬,一個馮師叔,一個裴杞堂,不知道要將他的名聲敗壞成什麼模樣。
更何況,他還知道一件事,馮師叔不會水,所以馮師叔小心翼翼從來都是絕不乘船。
這次馮師叔居然會在大船上。
沈昌吉有些納悶,不過很快他就想清楚了,馮師叔愛酒如命,這樣熱鬧的場面他怎麼能忍得住不去。
他早知道,這老東西早晚會死在酒色上。
這是捉捕馮師叔的最佳時機。
不管是將顧家和裴家下大獄還是捉捕馮師叔,只要成了一件事,他這一趟就值得。
……
裴杞堂躺在軟榻上不說話,彷彿還沒有聽夠馮師叔和顧大小姐的鬥嘴。
馮師叔說的越多,船上的人對裴家越是尊敬,很多人乾脆躲去了船艙,一副不管發生了什麼事都與他無關的模樣。
裴杞堂微微彎起了嘴脣。
陸瑛還站在船邊,他怎麼也沒想到顧琅華會帶着人到這裡來。
閔子臣低聲道:“顧大小姐……膽子可真大……就算裴家不動手,用大船來撞,她掉進水裡……就是九死一生啊。”
雖然現在是春天,錢塘江的水已經冰冷,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掉進水裡不死也少了半條命。
陸瑛心裡忽然很緊張,他轉頭看向裴杞堂。
“裴四公子,如果你想在這裡動手的話,”陸瑛頓了頓,“我給你提個提議,最好一把火將整條船都燒了,讓所有人都死在這裡,否則這裡的事傳出去,就算是杭州府衙會不加以追究,皇城司的人也恐怕不會善罷甘休。”
“船上的人,可都是杭州的才俊,這些人裡不知將來誰會封侯拜相,今日的事不知道哪日就會捅進朝堂之上。”
裴杞堂笑得春風拂面,陸瑛能看透這一點,說明他不是一個庸才,他如今是礙着一個庶子的身份,又沒有功名,假以時日真的搏了個進士出身,在家中有了說話的餘地,還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所以他不能對陸瑛不理不睬。
陸瑛當然也有他的弱點。
裴杞堂看過去,“你這樣爲顧家爭取,難不成你事先知曉顧家今晚會來,所以在船上與他們互相配合……”
陸瑛的心一沉,如果不是裴杞堂說起來,他還沒有想到這一層,他並不知道顧琅華到了杭州,也不知道顧琅華今晚會來找裴家。
這裡所有事顧琅華都沒有與他提及,是因爲不信任他,還是覺得他幫不上忙。
裴杞堂目光中飽含深意,“興許顧家早就安排了退路,如果你在這裡破釜沉舟,將來可就無路可走了!”
陸瑛感覺到身後的程頤輕輕地拽了拽他的袖子。
裴杞堂道:“陸三爺剛剛要走仕途,我看你還是不要冒這麼大的險,萬一搭上了身家性命還沒有幫上忙,未免太不值得。”
陸瑛聽着猶豫起來。
這麼多年爲了能掌控自己的命運,他已經做了太多的努力,姨娘對他那期望的眼神就印刻在他的腦海裡。
方纔想要保護顧琅華的心思太過強烈,就將這所有的一切都壓了下去,屈從了他內心深處最渴盼的想法。
可是現在,裴杞堂就像是潑了一盆冷水,將他生生地拉回了現實。
他不知道顧琅華準備怎麼做,也不知道韓璋是否在附近,更不知道裴杞堂在打算着什麼,就這樣冒冒失失地做了決定,如果救了顧家也就罷了,萬一得到一個讓人啼笑皆非的結果,他這輩子豈不是就成了笑話。
現在正確的做法,就是站在一旁靜觀其變,然後做出最好的應對。
江面上又有船向這邊靠過來,馮師叔站起身,忽然大喊大叫,“小姑娘,你還有幫手,”說着揮了揮手,“還等什麼?拿下顧家人再說。”
裴家先動起來,幾個人準備登上顧家的烏篷船,只聽“噗通”幾聲響起,裴家下人被蕭邑扔下了水。
馮師叔笑道:“沒想到這小子還有兩下子。”
顧家另外幾條船上也遭遇了裴家下人,兩夥人扭打在一起。
落水聲不停地傳來,江面上變得更加的熱鬧。
馮師叔道:“小姑娘,你怎麼這樣想不開呢。”
“今日是死,明日也是死,與其被人算計了,倒不如問個清楚。”琅華淡淡地道,目光始終瞧着裴家管事和那如同跳蚤般的馮師叔,並沒有向裴杞堂看過去。
裴家管事大喊大叫,“別聽顧家人說,我們可什麼也沒做,是他們前來尋仇……”
蕭邑道:“維納已經在城頭唱了那麼多天的佛曲,就是爲冤死的人超度,你們現在要將說出去的話收回,未免太晚了。”
兩羣人打得正歡,馮師叔忽然道:“哎呀呀,是我的師侄來了,”說着看向顧琅華,“方纔讓你走你不走,現在可糟糕了。”
“都住手,”沈昌吉的聲音從船上傳來,“將所有人給我綁起來。”
馮師叔整個人從船艙上順下來,滿臉笑容,“你們瞧瞧,這就是皇城司的沈大人,我的師侄,你們快快向他行禮,他可不喜歡沒禮貌的人,”說着向沈昌吉諂笑,“我的師侄,你怎麼這麼晚纔來,白白讓這小姑娘攪合了半天,將顧家人清理乾淨,我們去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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