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終於醒了……”
一句渾厚低沉的男子話語,忽然在歐陽玉斌的耳邊響起。讓剛剛從夢境中甦醒過來的他手指一動,徹底清醒了過來。
“呃,我這是在哪兒?”
竭力將彷彿重逾千斤的眼皮緩緩拉起,迎頭照來的一束明亮光線,頓時便晃花了歐陽玉斌的雙眼。讓他下意識中再次閉上了雙眼,對着聲音的源頭低聲詢問道。
不過感受着身下硬邦邦的水泥路面,鼻間不時嗅到各色香水體香噴霧的獨特味道,耳邊接連傳來各色男女皮鞋高跟鞋敲動地面的聲音,縱然身旁的男子沒有回答,歐陽玉斌心中卻也大概猜出了答案。
“這裡是花雲路中的天橋,傻小子。”
男子的聲音緩緩道來,坐實了歐陽玉斌心中的猜想。
等到雙眼適應了日光的亮度,歐陽玉斌從地上坐起,猛然將雙眼睜開,終於看清了自己如今所處的位置,果然是在花城市中心,那座橫跨二十五米花雲路中的天橋上。
以他在花城市區這五個月的廝混,自然一眼就認出了這個地方。
“你怎麼不多睡一會?快躺下,別攪了我的生意。”
還沒等他轉頭去問身旁的男子,男子卻因爲他這番舉動出言指責了起來。低沉的聲音裡,隱約帶上了一絲威脅的味道。
“什麼?……”
莫名被人這般指責,歐陽玉斌自然不幹。剛轉過頭要跟身旁男子理論,可當他看到男子的面容時,滿臉的表情頓時充滿了震驚二字。
這是一張什麼樣的臉!
眼前男子的臉,讓他在一看之下,頓覺毛骨悚然起來。
一張古銅色的臉上,一雙眼白渾濁的眼睛冷冷地注視着自己。臉部右側,卻有大半彷彿千瘡百孔月球表面的皮膚。
這上面的皮肉凹凸不平,透着黃白兩種色澤。這些凹凸不平的皮膚卻不僅只佔據男子面部的大半面積,就連頭頂的頭皮上,都有着不小的規模。
在這些皮膚之上,絲毫沒有半點毛髮生長的痕跡。要不是男子小半邊臉還是正常的男子面容,半邊頭上還長着灰白的髮絲,顯示出明顯的人類特徵,歐陽玉斌說不定就控制不住心中的恐懼,大聲呼喊求救去了。
“還
不快躺回去!”
沒等歐陽玉斌從震驚中回過神,男子雙目之間忽然寒光乍現。一隻遍佈褶皺的蒼老大手,在其胸前一按,一股巨大的力道襲來,瞬間將其再次按回到了地上。
“叮!”
一聲清脆的金屬撞擊聲,瞬間將歐陽玉斌的思緒拉回到了現實之中。仰臥在地,在這個角度,正好看到身旁男子的腳邊,那一個已經掉了漆的破舊鐵碗。
剛剛那個聲音,正是飛落的硬幣撞擊鐵碗發出的撞擊聲。
“乞丐?”
再一看男子身上的破舊衣物,以及路邊行人不時投來的硬幣紙鈔,歐陽玉斌頓時猜到了男子的身份,竟是這花雲路天橋上的老乞丐。
可是,自己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齒縫之間,爲什麼會有一股淡淡的香氣?
這個念頭一出現,這幾個月發生的事情,瞬間如同電影裡一幀幀的畫面,不斷在歐陽玉斌腦海中自動回放起來。
五個月前,初中畢業沒多久便輟學在家的他,在地裡幹了兩年的農活之後,偷偷收拾行李,留下告別的信,離開了故鄉那個貧窮落後的小山村。踏上了南下的火車,來到了數百公里外的南國第一大城——花城。
本以爲能像衣錦歸鄉那些老鄉一般,在城裡發大財。卻不料幾個月來,卻只能在城裡的工地上幹些搬磚的雜活。
工地裡除了工頭外,便是那些身懷一門手藝的泥瓦匠最爲吃香。自己要想在工地裡往上爬,第一個目標就是成爲這類手藝人。
可這些泥瓦匠在城裡已經混了十幾年,早已混得精明無比。沒有香菸美酒開道,平白是不會收徒教人手藝的。
自己離開得匆匆,除了路費與幾百塊應急的錢,身上哪裡還有什麼餘錢。
眼巴巴地等着包工頭結算這幾個月的工資,學門手藝在城裡安身立命。可是包工頭一個月前又意外失蹤,不知道卷着鉅款,到了何處逍遙自在。
工地上衆人這個月來幾番上門討薪,都不得而終。自己身上的幾百塊錢即將用盡,舉目無親,連回家的車費都湊不齊。
昨天一大早因爲建設的樓盤交付使用,他們這百來名還未領到薪水的工人,立刻被地產公司的保安趕離,變成無家可歸的遊民。
自己舉目無親,身無分文,無處可去,只能在街上四處遊蕩。恕不料,因爲晚上的光線太暗,竟腳下一空,掉落到了缺失窨井蓋的下水道之中。
而當他在骯髒的地下下水道之中極力尋找出口之時,卻意外地從水道之中,發現一顆逆着水流而動的蘿蔔。
說是蘿蔔,其實並不準確。
因爲這個“蘿蔔”根底其實密密麻麻長着細密的觸鬚,色澤也並不是很白淨。不過那拳頭大小的碩大個頭,的確和家鄉的白蘿蔔沒什麼區別。
一整天只吃了一個白饅頭的歐陽玉斌哪裡忍得住腹中飢餓?不及細想,身體已本能地匆匆撲入水中,將其一把撈起,用衣物簡單擦拭了一遍,便往口裡直塞。
雖然長得詭異,可味道確實上佳。雖然只是匆匆幾口下肚,可鮮嫩的汁水留在齒縫間,一回味竟是如此的世間美味。
不過吃過蘿蔔這般愉悅地快感還沒停留多久,腹內卻猛然間變得炙熱滾燙起來。還沒等他痛呼出聲,自己竟已兩眼翻白,徑直暈了過去……
醒來,便莫名其妙地到了這個地方……
“行了,你小子可以起來了……”
男子低沉的聲音從耳畔響起,讓歐陽玉斌猛然清醒過來。擡頭一看,才發現老者不知何時,已經從地上緩緩起身。手中還拿着腳邊那破舊鐵碗與一張頂大的硬紙板。
此時大概已過中午,天橋上的人流早已不復早上那般洶涌,而是變得稀稀拉拉地少數閒人而已。
歐陽玉斌剛要起身,目光卻忽然一滯,只是定定地盯着老乞丐手中的破舊鐵碗,竟再也挪不開一絲一毫。
只見此時十幾公分直徑的鐵碗中早已滿滿地堆起了小山一般的零錢,其中還不乏幾張透着紅色光澤的百元大鈔。
做乞丐,竟然這麼賺錢!?
老乞丐見狀,有些不悅轉身而去,擋住了歐陽玉斌的目光。可是如此一來,另一邊手上的硬紙板的內容,卻被歐陽玉斌清晰無誤地看在了眼裡。
不過是十幾個字,歐陽玉斌卻差點氣得飛身而起,給這老乞丐來上幾腳迴旋踢壓壓驚。
頂大的硬紙板上,只用馬克筆寫着行清楚明瞭的三行大字:兒子病重,老父無能。好人一生平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