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唐國公府離開之後,李世民就時不時的掃向了車窗之外,同時眉頭大皺,
不知是否錯覺,自從他登上了這輛馬車,就感覺自己在被什麼人窺伺着。可他並未能察覺到任何異樣,車窗之外只有快速倒退的景物與人羣,並沒有什麼異常的地方。
宇文士及則全程未察覺任何異樣,這位一路興高采烈的向李世民吹噓,他近年收穫的各種珍貴藏品,且信誓旦旦說是這兩天就要帶他前往自己的墨甲庫一觀,並一定會讓他大吃一驚云云。
一直到他們的馬車上了舊中橋,李世民才感覺到那股窺覷的視線消失。而此時他們,也已棄開了馬車,在宇文士及的幾名的護衛伴隨下,登上了一艘小船。
洛陽的黑市,就位於洛河之上。那些經營黑市生意的商人,會在每日的傍晚時分,以鉤鎖將數十艘大船綁在一起,彷彿一座水上浮城,供人在其上買賣交易。
當李世民登上了這座船城,就不禁一陣失神。他久聞洛陽黑市之名,可卻是第一次身臨此間。而這船城之上喧鬧的人羣,還有那;琳琅滿目,讓人眼花繚亂的財貨,都給他難以形容的奇異觀感。
“不比陛下那艘龍船的震撼小吧?”
宇文士及一邊在前面當先走着,一邊給李世民解釋:“這裡應該是陛下他最痛恨的一處所在了。各地商人,每年通過黑市交易的絲綢,瓷器,和田玉,紙張,兵器,墨甲,葡萄酒等等,價值不下八千萬貫,相當於我大隋一年的歲入。、
可河南郡衙與司隸臺費盡心思,也沒法將這座黑市撲滅。這些船隻,合則爲黑市,分開就是最普通不過的貨船,且一艘艘都背景深厚,不是朝中的達官貴人,就是江湖上豪宗大派,便是陛下,也不敢貿然行事。我們宇文家與你們武功李氏,其實也在裡面參了一手,每年都能從黑市裡面,抽取一份價值不菲的分紅。”
李世民一臉的訝然,李家參與洛陽黑市的事情,他絕然沒想到。
“這裡的貨物,可是比之南市與北市還要齊全。這天下間的事物,只要是真的存在,在這裡就都可買到。不過對你我而言,這裡最重要的東西,當然還是墨甲。”
宇文士及帶着李世民,在這船城之內穿梭,不過片刻,就來到了一艘五層樓船內。
這也是這座船城中,最大的一艘艦船,長度不遜色於那些五牙鉅艦,船桅亦達十八丈高,船體之內可容納至少一萬石的貨物。
不過此時這船內,卻並無貨物,只有擁擠的人羣。而在那船帆之上,則繡着一隻神態威猛,毛色華美的白額大虎。
這正是所謂的‘老虎倉’,由洛陽最大的江湖勢力虎嘯堂,經營的一家黑市商會。
李世民纔剛一踏入,就眼現出興奮之色。他已被這裡的墨甲,迷花了眼。纔剛入門,就看見前面整齊的一排尉級戰甲。赫然多達六七十尊,且各個型號都有。
則旁邊還有幾個功能不發一店鋪,有經營民用墨甲的,有售賣零件的,也有爲墨甲提供改裝的。
“黑市裡面做墨甲生意的,一共有七家。其中老虎倉的實力,是最爲雄厚。不過這一層與第二層,只有士級和尉級。將級以上,則只有上面第三層纔有,不過那卻不是普通人能夠進入的。除了錢財身家之外,還需是老虎倉的熟客纔可。當然,如果你的身份勢力足夠,老虎倉自然是畢恭畢敬,不敢得罪。而這次的拍賣會,就在頂層舉行——”
宇文士及纔剛說到此處,就忽的皺眉,眼神很是不爽的看向了後方。李世民也同樣往那邊注目,就在剛纔,他們登船之處,忽然生出了極大的騷動。
而此時這船上,也正有無數人,向那處方向望去。
僅僅須臾,李世民就通過旁人的議論,知道了事發的緣由。
“是張仲堅!”
“原來如此,那位虯髯客嗎?”
“揚州第一首富,這位居然也到了。”
“早就聽說這位,乃是大宗師之下的第一人,久欲一睹其風采了。”
宇文士及的神色,也緩和了下來:“怪不得,張仲堅,原來是他。”
李世民見狀不由大爲驚奇:“這張仲堅又是什麼樣的人物?”
需知他眼前這位,纔是如今整個洛陽城裡,最大的紈絝。不但是當朝左翊衛大將軍的嫡子,更已與南陽公主訂婚,深得天子寵愛。
那宇文承基,揚積善等等,在宇文士及面前,可都是小字輩。
可這位張仲堅,居然能讓宇文士及的語中,透出幾分忌憚之意。
“毗盧遮你久在武功,沒聽說過不奇怪,這位也是近幾年才冒出來的人物。”
宇文士及解釋道:“就如你聽到的,此人乃揚州鉅富,也是當今七位大宗師以下第一人,是超品強者。而且還不是那種只擅於江湖廝殺,擊技互搏的那種。據說在戰場之上,這位一樣是最頂級的王極。”
“超品強者,七位大宗師之下第一人?”
李世民聞言,不禁驚愕:“魚車騎與來右翊幾位,沒有意見嗎?還有你父親,難道也這麼認了?”
他說的是魚俱羅與來護兒這兩位朝廷大將,前者曾擔任過車騎將軍,後者則是現任的右翊衛大將軍,在禁軍中的地位,與宇文述比肩。
這三位,也是世間公認的超品武者,王級大將。
“魚車騎與來右翊我不知道,反正我父親沒說話。據說四年之前,這位曾與白馬寺那位大宗師交過手,支撐了三百回合不分勝負。所以這位,如今雖還未至神級境界,可其真實戰力,卻已可與當世七位大宗師比肩了。”
宇文士及語聲唏噓:“當然若只是如此,還不足以讓人如此忌憚。毗盧遮你應當知道,昔日陛下營建東都之後,曾經強召天下豪富之家,前來洛陽居住這一事吧?”
李世民的面色,逐漸凝肅。
這件事,他自然是清楚的。大業皇帝此舉,是仿西漢之政,爲打擊地方豪強,抑制土地兼併。
那些在地方擁有大量土地的鉅富豪強,一旦被強召到了京城,就如無源之水,無本之木。在無法直接控制名下土地的情況下,遲早都要敗落。
這一招,幾百年前的漢室屢試不爽,就好似收割雜草,每隔一段時間,總會來這麼一次。
“可這位揚州首富,並不在徵召之列。不是朝廷不想,而是不能。”
宇文士及的目中,閃着異澤:“早在南朝未滅時,這位虯髯客的父親張季齡,就已在江南經營起了諾大的家業。名下有二十七座田莊,良田十餘萬頃,塢堡數座。而其麾下,不但擁有數千精銳私軍,更招攬了數百位的江湖強者爲羽翼,是江南一等一的大勢力。
所以便是陛下,也不敢輕舉妄動,深恐一子不慎,導致江南動盪。等到這位虯髯客橫空出世,朝廷就更不敢貿然行事,需知近在咫尺,人盡敵國,匹夫一怒,血淺五步。”
“原來如此!”
李世民聞言釋然:“這就是所謂的俠以武犯禁了。”
“誰說不是呢?”宇文士及也嘆了口氣:“這位就是當今天下,最大的幾位豪俠之一。你我再大的權勢,再高的身份,在這位面前都沒有任何意義。”
李世民很快就見到了張仲堅,這位果然不愧其‘虯髯客’之名,滿面赤髯如虯,幾乎看不到本來面孔,身軀則高約八尺,虎背熊腰,魁梧黧黑,矯健異常。顧盼之間,霸氣四溢。讓周圍的人羣,都不自覺的生出退避之意。
而在其身後,還跟着兩個女子,頭戴黑紗,看不清面目。周圍有着一大羣的護衛陪同。
李世民心中凜然,他發現這些護衛中,至少有兩位三品。此時都毫不掩飾其修爲,真元浩蕩翻卷,氣勢攝人。
此外也不知是否錯覺,他感覺那張仲堅的目光,在他身上多停留了片刻。還有那兩個渾身蒙着黑紗的女子,同樣對他凝目以視。
之後這三位,才收回了視線,帶着一衆隨從,直接登上了這艘樓船的第二層。
宇文士及這時,才長吐了一口濁氣:“真不愧是大宗師以下的第一人。”
他一邊說着,還一邊用袖角,擦了擦額前的冷汗。
李世民有些不解:“仁人你這麼害怕做什麼?”
虧這傢伙,還帶了好幾十個護衛在身邊,其中光是身入五品的好手,就有四位。
“毗盧遮你就沒感覺到那股氣勢?”
宇文士及反而很是不解:“那就彷彿是被一隻老虎盯着似的,人家一個不爽,就能取了你的性命,能不緊張?這個傢伙,是完全將我等視如螻蟻。”
他隨後又看着張仲堅離去的方向,低聲呢喃:“希望此人,不是衝着那‘伏龍’甲來的。”
“伏龍甲?這次的拍賣會裡,還有這東西?”
李世民再次震驚的看着宇文士及:“你之前怎不對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