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舒然是一個技術宅男。除了特定的幾個人,他非常排斥身體接觸,這個毛病隨着他的長大而變得很明顯。即使在讀書時期,他都是遠離熱鬧的,獨來獨往顯得安靜孤僻。
提前拿到博士學位畢業後,他更加完全縮在別墅裡,輕易不出門。他會爲了各種理由保持鍛鍊,但僅限於在家裡。
他的黑客代號揚名世界,本人卻從來沒有出過國。這一次他肯跟着鄭冽一起出國,完全是看在鄭冽的面子上。
而這也是第一次,卓舒然被一羣不認識的人衆星拱月一般圍着!
因爲卓舒然不甚清楚自己有這個毛病,所以一開始還好,他只以爲自己覺得不適是不習慣這種場面,畢竟以前也有過類似的經驗,於是強行忍下來。但隨着時間的推移,他出現心悸、胸悶、窒息等症狀,額上冒出了汗,臉色蒼白無比。
蝙蝠和其他人都發現他的不對勁,叫起來:“番茄!番茄!你怎麼了?”
鄭冽聽到他們的叫聲,原本懶懶倚在露臺護欄邊的身軀直起來,捏熄煙幾步走過去,強勢地撥開圍着的人。
只見卓舒然已經軟在地上,捂着胸口有點喘不過氣來,蝙蝠和另一個人很吃力地扶着他,一臉驚慌。
鄭冽一看就知道卓舒然哮喘發作了,馬上回身從行李裡拿出呼吸器,沉喝一聲:“都讓開!”
衆人被他嚇了一跳,下意識都退後,露出更多空間。
鄭冽半抱起卓舒然,把呼吸器塞進他嘴裡。卓舒然立刻抓緊,連連深呼吸。好半晌,他才鬆開手,滾進鄭冽懷裡。
鄭冽攔腰抱起他,問蝙蝠:“他不舒服,需要休息。房間在哪裡?”
蝙蝠面無表情看着他,眼裡卻帶了崇拜。他揮揮手叫來管家,吩咐管家帶他們去房間,歪頭想了想,平板板地補充一句:“需要叫醫生嗎?”
鄭冽還沒有說話,卓舒然已經悶聲說:“不用,謝謝。我很好。”
——這句話聽起來很有問題,好像在粉飾太平。
蝙蝠詢問地瞄向鄭冽,顯然已經分辨出誰是老大了。
“暫時不用。”鄭冽開口。
蝙蝠聳聳肩,放他們去房間。
鄭冽抱着卓舒然走了幾步,依然聽到身後那些天才少男少女在竊竊私語。
“那個是誰?好帥!”
“……他和番茄是情人?”
“啊!沒有機會啦!有番茄在,他哪裡看得上我們……”
“……是呀!番茄的技術比我們好多了……”
“我果然是死宅命。”
……
鄭冽抱着卓舒然到房間,把他放在牀上。
卓舒然坐起來靠在牀頭。他的臉色已經沒有剛纔蒼白,只是感覺還有點虛弱。每一次哮喘發作對他來說都是很不好的經歷。雖然表面溫和柔順,但他骨子裡其實是個十分高傲的人。哮喘發作時,他連鄭冽都不想他在場,更不用說像這次一樣,在衆目睽睽之下露出自己這麼沒用的一面。
鄭冽吩咐管家倒一杯溫水過來。管家有禮地退了出去。
“給我一個不叫醫生的理由。”鄭冽拂了一下卓舒然的劉海。據他所知,因爲保養得好,卓舒然的哮喘病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發作了。這次發作得這麼突然,一定有什麼原因。既然卓舒然堅持不叫醫生,明顯心裡有數。
“我……”卓舒然張了張嘴。
“你敷衍我試試看?”鄭冽擡起他的下巴,居高臨下說。
卓舒然微愣,仰視鄭冽堅持的眼神,很快軟下來:“我……”有些難爲情地咬咬脣,閉了閉眼豁出去說:“他們圍住我,我覺得不舒服。”
鄭冽驚訝地看着他。他還是第一次聽到有這種說法!
想起卓舒然□的宅屬性,鄭冽有些不可思議說:“你害怕人多?”
“我想是……社交恐懼症。”卓舒然緩緩說說。其實他心裡很詫異自己居然到今天才發現自己有這個毛病。因爲平時很宅,工作又是很獨的那一種,他一直沒有機會一下子接觸那麼多人,也一直下意識地避免接觸那麼多人。沒想到今天突然遇到這種情況,這個毛病會毫無徵兆發作出來,甚至誘發他的哮喘病。還好鄭冽及時拿出呼吸器給他。不過他的症狀應該是非典型的,畢竟他嘗試過和兩三個人待在一起工作,即使心裡不喜歡也沒有任何不適。
鄭冽對社交恐懼症的認識爲零。不過按字面上的意思,也知道和卓舒然的宅屬性有關。察覺到卓舒然極力掩飾的不安沮喪,他拍拍他的頭:“果然是明寶寶的哥哥,一樣怕生。”
卓舒然失笑:“乾爹……”哪裡一樣?他比明寶寶這個小白好多了!
鄭冽摸着下巴:“其實我覺得你有這個毛病,挺好的。”
“啊?”卓舒然蹙眉,疑惑地看着他。
厲害過頭了,突然發現其實也是有弱點的,也是普通人一個。這種感覺……
鄭冽彎下-身親了親他的臉頰:“很可愛。害怕的時候可以叫乾爹幫忙哦。”和平時哄鄭明寶的語氣一模一樣。
卓舒然瞥了他一眼,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乾爹你……在調戲我?”
鄭冽直接壓着他吻住他脣邊泛起的笑……
氣喘吁吁分開,鄭冽抵住卓舒然的額頭:“不喜歡被圍着,跟我回去就是,管他的!”
卓舒然深深看着他:“乾爹,我這個,是病。乾爹,我有病啊……”不害怕嗎?
“你不是不想治療嗎?連醫生都不叫了。”鄭冽反問,又說:“隨你高興。”
這話可……真任性!
卓舒然勾起脣,笑着又吻上鄭冽的脣。
送上門的豔福,鄭冽從來不客氣,當下摟住他的腰背,反客爲主……
蝙蝠家的管家捧着托盤,盯着托盤上的水杯,糾結着該不該敲門。
社交恐懼症是一種心理病,按道理來說應該找一個心理醫生治療。但作爲一個心理學博士,並且持有心理諮詢師執照,卓舒然很排斥去見另一個心理醫生,畢竟這個醫生還很可能並不比他高明。
鄭冽的縱容令卓舒然非常高興。因爲如果鄭冽開口,即使卓舒然不喜歡,他還是會按照鄭冽的意思找心理醫生治療。
沒有找心理醫生,不代表卓舒然沒有辦法嘗試去改變現狀。
卓舒然被人圍着的有限經歷中,最高人數達到四人。蝙蝠幫鄭冽的交換條件是卓舒然來M國,並且和他本人對戰一次。經過哮喘病發作的突發事件後,卓舒然以身體不適爲由,提出抽籤,就是隨機抽出五個人可以近身觀摩兩人的對戰,其他人只能通過大屏幕觀看。蝙蝠答應了。
這場對陣,卓舒然作爲進攻方,蝙蝠作爲防守方,最終的結果是卓舒然稍勝一籌。蝙蝠和他的手下團隊都心服口服。畢竟在他們看來,卓舒然贏得不輕鬆,結束時額上都冒出汗了。至於這冒汗的真相,就只有鄭冽和卓舒然兩人心喧不已了。
蝙蝠這邊搞定了,傅錚也找上鄭冽,約他在市中心的一間咖啡廳見面。
因爲見面的時間未到,鄭冽帶着卓舒然逛了一會兒附近的景點,順便讓卓舒然更多地習慣一下人多的感覺。卓舒然依然覺得有些不舒服,不過他驚奇地發現有鄭冽在,他的反映並沒有之前那麼強烈。況且,這是他第一次和鄭冽在外面“約會”,感覺特別新鮮。國外比國內開放得多,像他們這種男人和男人牽着手,姿態親密地走路的很常見。不過因爲出色的外表,他們依然會受到路人的注目。只是他們對這種注目都渾不在意。
傅錚是單獨來的。因爲之前被安世維拐到國內宣佈出櫃,後來傅錚回國後和家裡人鬧了矛盾,尤其是他的姐姐,和安世維相親的那個女孩子,更是對他的作爲非常氣憤。偏偏傅錚性格倔強老實,因爲確實對安世維有些小心動,沒有底氣反駁回去,乾脆一聲不吭。作爲懲戒,他被逐出家門一段時間。之前鄭冽意外救了傅錚,起因就是被斷了經濟來源的他在酒吧打工,被人下藥意欲不軌,剛好被鄭冽碰到。
傅錚落到這個境地,有一部分是安世維的責任。鄭冽二話不說幫了傅錚一把。傅錚經歷了那段時間,人已經沒有之前那麼天真單純,但本性難改,想拒絕,被鄭冽毫不客氣打了回去,只能接受。傅錚過意不去,想起之前無意間聽到的關於安家的事,於是投桃報李,告訴了鄭冽。於是兩人有了現在這樣的一來一往。
傅錚看到卓舒然有些驚訝,疑惑地看向鄭冽。畢竟他記得在國內時,和鄭冽在一起的不是這個。
鄭冽笑而不語。卓舒然也是笑而不語。早在鄭冽告訴他去M國的原因之一是傅錚,卓舒然就已經習慣性把對方的祖宗十八代查出來。所以傅錚站在卓舒然面前,簡直和透明的沒有多大區別,只是傅錚不知道而已。
傅錚要求助的事情比較難以啓齒,他必須和鄭冽單獨談。卓舒然溫和大方地做了個輕便的手勢。
傅錚和鄭冽轉入咖啡廳裡面談,卓舒然則在外面的露天桌椅上坐下,點了一杯卡布奇諾。
“……阿瀾?”
突然,一把聲音在卓舒然身後遲疑地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