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商船還在搖晃着,十萬噸鋼鐵在蒸汽動力驅動的升力裝置下,也沒能保持應有的平穩。即便在建造的時候就考慮過消音系統,但是商船啓動的這一段時間裡,巨大的複數蜂鳴噪音還是透過了金屬牆壁對它們的重重包圍,傳進了商船裡面。
飛空艇巨大的身體在慢慢上升中,汽笛聲按照着固有的節奏一聲聲鳴響起來。控制室裡,商船的船長對這樣的起航情況早就輕車熟路了,正值中年時期的他喝完座位邊擺放的一杯酒,搖晃的船身讓玻璃杯子裡的冰塊碰撞出清脆的聲音。
“加大升力,鬆開蒸汽閥門,加快點速度,我們需要趕快突破到這暴雲層上面去。不然船身上的防雷電系統也得在這樣的自然威力下完全報廢不可。”船長笑呵呵對着身後一堆看着數據焦頭爛額的船組人員說道,眼睛裡映着外面貫通天地的閃電,同樣是精光閃爍的模樣,並不輸給閃電分毫。
這是一個有着豐富經驗的船長。
“哦,對了,還要告訴那些乘客老爺們,這個時段不要在船體裡亂跑,震動在商船到達雲層裡面的時候,還會大很多。他們要是摔到了哪裡,可是我們沒有控制穩的原因。”這名中年船長繼續輕鬆發號着命令,旁邊有人在應答着每一道指令。
商船很大,一共分爲十三層,最上面三層是船組人員與控制層的所在地,沒有相應的密碼卡片,是不能自由進出的。最下面五層是倉庫層與各種飛空艇機構,因爲性質上是商船,所以貨倉比起那些專爲乘坐客人而建造的飛空艇來,要多了很多。
最後中間剩下的五層當然是爲乘客們所準備的。那裡有舒適的房間,還有精美的大廳,樂隊女郎一樣不會少。商船自帶的商店裡,各類物品就是一個行走中的巨大店鋪,應有盡有,不該有的東西,也能在金錢的力量下找到。不時的,商船裡還會在一些人的組織下開展舞會。在酒精與溫暖氣氛的趨勢下,**上上演的交易與迷亂已經不是讓人驚訝的事情了。畢竟旅途還是很漫長,悶在一個幾乎是鐵罐子的東西里面,雖然有很好的通風空氣系統,但是他們還是需要尋找很多種方式來發泄身體中被壓制住的情緒。
商船飛空艇內,某一層乘客樓層的走廊上,燈光已經不再是冰冷的白色,而是改爲了溫暖的黃色光芒,看上去更接近自然光,眼睛裡看着也很柔和。
走廊還是和各處酒店裡是一樣的感覺,下面是軟軟的紅地毯,邊上固定擺放着室內植物,都很新鮮,是停在格潤綠洲這段時間裡重新跟換的。空氣中有點點的花香味道,其次就是說不出的鋼鐵味道,那是一種直觀的感覺,彷彿是由眼睛的感官通過某種方式傳到鼻子裡去的。
藏在天花板裡的喇叭正播放着無線電信號傳來的信息,通知着還在走廊與大廳裡呆着的人請儘快回到自己的房間,商船正在加快速度爬升,屆時將會發生劇烈的船體搖晃。
廣播的聲音下,一名青年男子正在商店前呆着買東西。裡面的老闆從倉庫裡好不容易拿出了昂貴的帆船葡萄酒,還有那名看上起很年輕,大概二十歲不到的男子需要的高腳杯子與一些食物。這個時候店鋪只有他一個人,只能做老闆的他將這些東西一一裝好在袋子裡,遞給了面前的男子。
“尊敬的先生,一共五萬三千聖幣。”他笑容滿面的說,很親切。
面前的男子拿出金色銀行發行的銀行卡片晃晃,在熱情老闆與冷漠男子兩個人的操作下,完成了賬款的交付。
“尊敬的客人,請好好享受旅途,現在正是飛空艇的爬升期間,也請客人趕快回到房間裡吧。”店鋪老闆熱心提醒了那個年輕男子一句。但是沒有得到答覆,只有名爲冷漠的空氣在那裡飄揚。老闆笑笑,沒有露出什麼表情,這樣的事情他已經習慣了。
年輕男子離開商店那個走廊裡,徑直往升降機那裡走。走廊通道里沒有一個人,只有燈光與喇叭的聲音,除了他,大家都聽從廣播呆在了自己的房間裡。
空氣並沒有因爲些許暖氣的供應而顯得有溫度,可能本來就是被包裹在冰冷的鋼鐵殼體裡的原因吧。按下升降機門前的綠色按鈕,這時根本沒有什麼人乘坐的它立刻張開了自己的嘴巴。
不管是哪裡的升降機,裡面的構造與模樣都是大同小異,或者幾乎是一模一樣。年輕男子幾步跨進去,腦海裡想着這次回去要向家族裡,還有學校裡彙報的說辭——因爲這一次在任務中,近乎可以用慘敗來形容。任務目標沒能完成,甚至最後還不得不與目標他們合作,才擺脫了軍部學校那羣惡狼們的糾纏,着實是一次讓人深刻的任務記憶。
他嘆息了一口氣,想着回去後極有可能面臨的學校處分,還有家族裡面下達下來的些許處罰,心裡就有點煩躁。伸手按下升降機閉合啓動的按鈕,又按下他自己應到的樓層,然後靜靜等待防護門的關閉。腳下的升降機也在隨着商船搖晃,但是青年男子卻依舊站得筆直,這已經是深入到了他脊髓裡的東西,以後都很有可能改不掉了。
“尊敬的先生,請等一等。”
從走廊裡意外地傳來了一道普通的男子聲音,很普通,裡面有着抱歉的味道,但沒有什麼聲音上的特色可言,就好像看見一隻貓,就能確定它是一隻貓般。聽到這道聲音,腦海裡就自然而然地出現了相應的信息——聲音的主人是個男子,想要塔乘我這一趟升降機上去。
但是年輕男子身體就像石雕一樣站在那裡不動,手裡提着裝滿物品的袋子,眼睛漠然看着面前走廊裡。一個穿着白灰色寬鬆禮服的男子正加快腳步跑向這邊,手裡和他一樣,提着一模一樣的袋子,但還多拿着一杆精緻的柺杖。
大概也是和他一樣,是到這層來買東西的人。年輕男子猜測,然後聽到了喇叭裡傳來的聲音,心裡慌張得正想要加快時間回去自己的房間。這很正常,每一個人去往陌生的地方時,都會特別遵守廣播裡面的提示。如同到了醫院裡,醫生說的每一句話,在耳朵裡都能聽成命令一般。
灰白色禮服男子腳步不穩,埋着頭一直看着腳下,應該是怕腳下稍微不穩,就會摔倒。近乎是扶着走廊邊上的牆壁一步步跑過來的,禮服男子頭頂上的白灰色禮帽在奔跑中都有些歪了,淡金色的頭髮落下一絲。
髮質不錯,升降機裡的年輕男子心裡說了一句,但身體還是僵硬站在那裡,一動不動。還是沒有絲毫要幫禮服男子停下升降機的意思,哪怕只是動手再按一下按鈕那麼簡單的動作。面前的防護門開始閉合,無論是年輕男子,還是禮服男子,兩者眼睛裡的視野正被閉合中的防護門壓縮得越來越小。
終於在防護門閉合得只剩下一個腦袋大小的縫隙時,禮服男子提着手裡的東西艱難地來到了升降機門前,至少在升降機裡站着的人眼裡是這樣,艱難慌張的樣子。按鈕又被按下,防護門沒有來得及關上,便又張開了自己的鋼鐵嘴巴。
禮服男子低着頭走進來,大口呼吸的同時,不忘扶了扶自己的歪了的禮帽。
邊上的年輕男子吹了一個響亮的口哨,瞟了邊上男子一眼:“真是幸運的一天。”說的是邊上還在短促呼吸的穿着禮服的男子,他還是趕上了升降機。
“是啊。”邊上的禮服男子又吸了口氣,“對你們來說是幸運,對我們來說,卻是意料之中。”
年輕男子沒想到邊上的人居然回了自己的話,正奇怪的時候,眼角就閃過了什麼東西。沒有警覺性的他根本沒有來得及看清楚那是什麼。然後脖頸處的寒毛立刻炸了起來,一隻手清晰且強烈的觸感從後脖頸傳了過來。
“啪嗒!”無比清脆的聲音,就從年輕男子的耳背後傳進了他自己的耳朵裡。
他的腦袋一下子模糊起來,那是極度缺少氧氣與血液的狀況。筆直的身體像破舊的老屋子在晃動中開始坍塌。
年輕男子的身體癱軟在了升降機裡,即將散開的瞳孔看到了藏在禮帽下的那張臉,好像小丑一樣。那張轉過來的臉笑着看看他自己,然後跨出一步離開了升降機裡,還順便順走了他買的物品。
防護門開始閉合,只不過年輕男子再也感覺不到了。他的脖頸被一隻手裡蘊含的巨大力量握成了碎片,那裡面所有的組織全部被破壞掉了,於是死亡在不到一秒鐘的時間裡就找到了他。
防護門閉合,升降機按照已經死去男子的意願,開始上升到相應樓層。
升降機門前,除了一個穿着灰白色禮服的男子,再也沒有其他人了。
“真是享受快樂的一天。”這時,陰柔的聲音在走廊裡輕快回蕩,禮服男子體內噴薄的**已經要壓制不住了,他的身體甚至以爲手掌裡死亡的味道而微微顫抖。
“卡西亞先生,好像把你那張管事模樣的臉製成永遠不會損壞的照片啊!”這句話沒有說出來,只在某一個扭曲的空間裡瘋狂迴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