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運功試試!”
東方白心頭一動,試行提氣,沒任何異樣。
“老哥,小弟我一切正常。”
“可是……我多處穴脈不通,真氣提不上來。”
“噢!這……”東方白深深一想,“準是昨晚的酒作怪,記得幾杯下肚之後,腦子裡感覺沉了一沉,但眨眼間便沒事了,當時小弟判斷是預服的解藥發生了效果,照老哥現在的說法便不像了,這到底……”
“對,老弟曾蒙三恨先生青睞,本身具有闢毒之能……”
話才說了一半,外面突然響起腳步聲。
兩人同時望向柵門。
人影出現,赫然是乾坤教夫婦。
打量了兩人幾眼,乾坤教主開口道:“道爺,委屈你師徒了!”
神情語調仍然保持着風度,就像剛來時接待一樣,彷彿什麼事也不曾發生。
東方白心中一動,稱呼未改,顯然身份還沒被揭穿。
卓永年坐着沒動,大聲道:“這怎麼回事?”
乾坤教主微笑着道:“這隻怪道爺聰明得過了頭,自敗行藏。”
卓永年道:“本道爺不懂?”
乾坤教主笑笑道:“道爺既然一定要本座說穿,本座只好照辦了。”
話鋒頓了頓才接下去道:“原本奉請道爺入谷,是想仰仗道爺在醫事方面的長才,唯恐道爺不肯安心留下,所以在酒裡放了點留客住之藥……”
卓永年氣極地道:“對本道爺施毒?”
教主夫人接話道:“道爺精通百草之性,但對毒之一道看來並不高明,故而服食了還不自知,不過這留客住之藥乃是毒中極品,非此道高手無法辨知,服了此藥之後六個時辰,部份穴脈會閉阻,等於鎖住了功力,爾後每月服食一粒解藥,情況便不致惡化,否則將遭精血乾涸之厄,此所以稱之爲留客住。”
徐娘半老,聲音卻嬌脆得像十七八歲的少女,聽起來悅耳之極。
乾坤教主又立即接回話道:“道爺在酒席之上,竟然把它當成了消失記憶之藥,自己敗露了行藏,可惜!”
笑笑又道:“不過,你師徒倆戲倒是演得不錯,一唱一和,滿生動的,要是本座用的是失憶之藥,那可真被矇住了。”
東方白感到啼笑皆非,吃了癟還露了醜。
卓永年的心裡當然也極不是滋味,“狐精”一向算無遺策,竟然栽了這麼大一個斤斗。
丟人現眼是其次,最要命的是這一敗露了行藏加上被毒所制,整個的計劃全成了泡影,“陰陽秀士”是個相當可怕的人物,他會用什麼可怕的手段對付自己和東方白?
坤寧宮方面的人並不知道發生了這變故,仍然照計劃行動的話,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能言善道的狐精此刻竟開不了口。
“道爺,我們現在可以坦誠地談談麼?”乾坤教主風度不變,所謂坦誠地談談實際上就是問口供,措辭極佳。
“本道爺既然栽了,隨便問吧!”
“本座說了是談談,不是問。”
“事實上是一樣。”
“隨道爺怎麼說吧,先談道爺的來路,如何?”
“本道爺乃全真弟子,還有什麼來路?”
“對,不錯,本座是說道爺另外的身份。”
“還有什麼另外的身份?”
“比如說:派遣紅衣使者入山的至尊王……”問話只有半句,一對本來清和的眸子突然閃射出令人不敢逼視的精芒,就像銳利的鷹眼,絲絲銀線,似要穿透入的內心深處,被這種目光看定,使人產生裸體暴露的感覺。
毫無疑問,他要從卓永年表面上的反應,窺測內心的秘密,也就是以洞微的觀察力來判斷卓永年應答的可信成份。
東方白心頭一動,對方竟然把自己和卓永年的身份懷疑到子虛烏有的“至尊王”方面,這可好,應該是一個轉機,以卓永年的機智,必可據此而大作文章,果然……
“至尊王!哈哈哈哈……”卓永年站起身來,斂了笑聲,煞有介事地肅容念道:“天下唯一主,四海頌至尊。”他真的抓住這機會。
乾坤教主夫婦齊齊面上變色。
“至尊王是誰?”乾坤教主失去了矜持,僞裝得極好的風度外衣揭去了,露出他陰險深沉的本來面目。
“無法奉告!”
“本座非要知道不可。”
“說過了無法奉告!”
“百草老道……”乾坤教主改變了稱呼,語音也轉爲冷厲,“放明白些,你師徒現在是本座掌中之物。”
“你能把本道爺師徒怎樣?”
“砧板上的肉,愛怎麼切割就怎麼切割。”
“大言炎炎,恐怕你難以如願。”
“本座不信這個邪!”
“你非信不可。”
就在此刻,“冷血無情刀”周大慶匆匆來到,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打了一躬身:“啓稟教主,緊急情況!”
乾坤教主回身道:“什麼緊急情況?”
周大慶道:“紅衣使者已經在山中採取公開行動。”
ωwш⊙ttκǎ n⊙¢ 〇
乾坤教主臉皮子起了抽動。
教主夫人也告花容失色,慄聲道:“我們走!”
乾坤教主狠狠地注視了卓永年和東方白一眼,這一眼說多惡毒有多惡毒,這種目光只消半眼就會讓人刻骨難忘,所代表的心意就不必提了。手一擡,三人相將離去。
卓永年吐口氣道:“問題嚴重了,我們不但無法配合行動,本身的遭遇更加難料,希望畢老三能把我們的消息傳出去,可是……他們知道了又能怎樣?”
東方白沉聲道:“老哥,別急,要把你我當俎上之肉大概還沒那麼簡單。”
卓永年苦苦一笑道:“老弟,我們有三關過不了。”
Www⊙тTk án⊙C〇
東方白道:“那三關?”
說着站起身來。
卓永年道:“頭一關,我倆所中‘留客住’之毒解不了。第二關,山腹石牢無法突破。第三關,乾坤教主將對我倆採取激烈手段,死倒無所謂,怕的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什麼下場的確難料。”
東方白開始在石牢裡來回蹀躞,時而舉目,時而低頭。
卓永年手攀鐵柵,望着柵外市道陷入沉思。
兩個人都在運用機智,苦思如何突破。
“天露丸!”東方白靈機一現,脫口叫出聲來。
“你說天露九?”
卓永年回過身來。
“不錯!”東方白靠了過去。“上次爲了公主小玲入山求藥,蒙三恨先生贈予五粒天露丸,小玲用了一粒,還剩下四粒,對‘留客住’之毒也許管用……”
“快拿出來試試看!”
卓永年喜之不勝。
東方白立即取出一粒天露丸遞給卓永年,卓永年忙不迭地納入口中,和着津液吞了下去,然後倚壁坐下,他當然懂得任何靈丹妙藥服下之後,必須配合本身功力助其行消,才能發揮速效,現在他穴脈阻滯,無法運功配合,但他還是閉目垂簾,等待契機,只要內元一升,便可進入順序。
東方白又開始來回走動。
約莫過了盞茶工夫,東方白停止走動,定睛望着嵌有鐵柵的通風透光孔將頭連點,似乎已悟出了什麼路數。
通風口的鐵柵粗細只及柵門之半,而且沒有橫枝,高度大約是兩尺,寬一尺半,不連邊一共是四條,如果不是離地太高,壁平如鏡無可攀附的話,只要腳踏實地,憑膂力也可將之彎曲,脫困不致有太大困難。
“妙啊!”卓永年站了起來。
“老哥,什麼妙?”
“天露丸果然靈效,老哥我功力全復了。”
“太好,第一關算過了,這第二關不成問題,過了一二關,第三關已經不算是關,根本上就不存在。”
“你……有脫困之術?”
卓永年大是振奮。
“對,輕而易舉。”
“說說看。”
“老哥,現在是白天行動不便,我們等天黑!”
“好,等吧!”
兩人靠牢壁坐下,閉目養神。
沒有任何干擾,但時間卻似乎停滯了,慢得使人難耐,死寂的境地,靜得可以聽到自己的呼吸,但內心卻不平靜,意念不斷地起伏翻騰。
等通風孔的光線黯淡下來,彷彿已捱了一百年那麼長。
“老弟,天黑了!”
卓永年已經迫不及待。
“會不會有人來?”
“應該不會,他們在忙着應付紅衣使者。”
“對了,紅衣使者怎麼回事?”
“老弟應該想得到,所有潛入山區的都是……”
“小弟明白了,這是絕棋一着,我們開始行動。”說着,走到通風孔下,擡頭望了望,“老哥站直是五尺稍多,小弟疊上去應該有丈二,足夠了!”
“你是想撬開……”
“不用撬,小弟有利器正好派上用場。”
“哦!好,我們開始。”卓永年走過去面壁挺立,兩手平伸撐住牢壁,變成了一個很紮實的架子。“來吧!”
東方白一聳身,輕輕踏上了卓永年肩頭,腦袋正好對正洞口,現在可以看出洞徑深約六尺,換句話說,也正是這片牢壁的厚度,洞外是懸巖是絕壁可就不得而知了。
“老弟,怎麼樣?”
“不會費事!”
東方白拔出寶劍,貼上柵枝,運起功力,寶劍發揮了妙用,精鋼打造的鐵枝變成了軟鐵,他逐枝貼觸一遍,然後劍鋒對着下端連框之處,用力削切,鐵校發生絲絲的刺耳割鋸聲,逐枝切斷之後,收起劍,逐枝向上扳轉,口裡說聲:“成了!”輕輕躍下地來。
卓永年後退,斜向上望,通風口洞開,柵枝上彎,已經變成了通道,轉過頭,怔怔地望着東方白腰間的神劍。
“老弟!”聲音有些激顫,“老哥我忍不住要說。”
“老哥想說什麼?”
“你這口寶劍……”
“怎麼樣?”
“老哥我曾經聽到過一個武林掌故,兩百年前,‘劍神’歐陽父子仗着一柄仙兵,在金頂劍會上使當時的八大劍派掌門折劍鎩羽,據說那柄仙兵能使百鍊精鋼變成軟鐵,還有許多妙用,被稱爲‘劍神之劍’,之後,人劍都失去下落,老弟這劍莫非……”熠熠眸光在暗夜中閃亮,直照在東方白臉上。
東方白沉默了許久。
“老哥,小弟不想對你隱瞞,這正是‘劍神之劍’,不過務請守口,如果傳揚開去,將會引起軒然大波。”
“老弟,這……不需你囑咐,老哥我省得,從此刻起,絕口不提半字。”
“小弟敬謝。”
“有人!”卓永年低呼一聲,仰頭望向通風口。
東方白心頭一震,他自己毫無所感,卓永年卻察覺了,耳目之靈警的確是超人一等,他也舉目凝望通風孔。
一個人頭,從孔裡慢慢探了出來。
牢裡現在是漆黑一片,兩人摒息以待。
“師父!”人頭髮出了聲音。
“是老三!”卓永年既驚且喜,“下來吧!”
人影逡出,落入牢中。
“師父,這通風孔的鐵柵怎麼……?”
“是我們設法弄開的,你怎麼來了?”
“西門昌通的消息,秘牢的位置是他指點的。”
“外面情況怎樣?”
“二十幾個紅衣使者已經攪得山裡地覆天翻,這一着棋真是妙透了。”看不清畢老三臉上的表情,但從聲調可以聽出他的得意。
“有什麼進展?”
“弟子在聽說師父與東方兄失事之後相當着急,本意是想先來探探,再設法……現在已經不需要了。”吐口氣接着又道:“有兩件事,一件是向師父稟報,另一件是請師父出個主意,以師父的機智,定能想得出辦法。”
“一件一件說。”
“是,頭一件要向師父稟報的是大化門消失的謎底已經由西門昌的口裡揭開……”
東方白下意識地感到一陣緊張,這可是久待的佳音。
“說下去!”卓永年的音調也透着激動。
“這樁困惑武林多年的公案大概是這樣的,當年大化門副門主呂大器實際上是乾坤教主的第一把手,預謀潛伏在大化門,就趁那年大化門舉行謁祖大典,在聖鼎裡預置了能使人目盲的‘神沙’,在典禮進行到一半的時候,神沙被引燃,發出強烈藍光,在場的全失去了視力……”
“嗯!說下去。”
“之後,呂大器立即以副門主的身份抑止了現場騷動,聲稱有靈丹可以使所有的人復明,接着由他的心腹將使人忘記過去的毒藥放入每次大典例必領受的聖水缸中,使每一個參與的弟子服下,連門主也在內,然後再燃‘仙粉’,使所有的人復明,但已經忘了自己的身份……”
“西門昌怎會知道得這麼清楚?”東方白忍不住問。
“這是他恢復記憶之後,以他所知的當時狀況,再加上‘三恨先生’和‘不爲老人’綜合所有情況作出來的判斷,我只作事件經過的陳述,那些細節……”
“我明白了,你還是說下去。”
“在所有的大化門弟子雙目復明但已忘了身份的情況下,呂大器發令驅策,率領所有弟子連同門主離開總壇,全變成了乾坤教的基本教徒。”
“毒辣、離奇,簡直教人難信!”東方白連吐大氣。
“情形大概就是如此。”
“門主現在人呢?”
“生死下落不明。”
東方白心頭一沉。
“現在說第二件事?”卓永年語音沉重。
“這第二件事是請師父謀對策,目前已經知道乾坤教主賴以爲禍的‘神沙’‘仙粉’全藏在總壇密室,但密室警衛森嚴,全由心腹弟子把守,只有‘乾坤使者’可以自由出人,要消滅禍源計無所出。”
“讓我想想!”卓永年沉思起來。
“老三!”東方白忽然想到一件事。“既然乾坤教徒絕大部份是大化門弟子,爲何不用三恨先生的解藥使他們恢復記憶?那樣,整個的情況便可改變。”
“已經想到,目前不能。”
“爲什麼?”
“解藥中有幾味藥料極爲珍奇罕貴,無法大量泡製。”
“哦!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東方白搖搖頭。
“此所以不爲老前輩特別約束所有行動的人手,對一般乾坤教徒儘量避免傷害,目標只對該教高級人物。”
卓永年突然大叫一聲:“有了。”
東方白與畢老三齊轉身面對卓永年。
“老弟,乾坤教秘室只有乾坤使者能進出……”
“是,老三說過了。”
“你有一套行頭,兩塊金牌。”
“老哥!”東方白立即意會過來。“小弟明白你的意思了。”想想又道:“秘室裡除了‘神沙’和‘仙粉’之外,可能還有其他意想不到的東西,如果能夠順利地混進去,應該以什麼方式銷燬較爲妥當?”
“噢!這個……火是不能用,只有用水。”
“秘室裡能找到水麼?”
卓永年默然,這的確是個問題。
“別愁,由我來辦。”畢老三接上口。
“你?”卓永年以懷疑的口吻問。
“師父,弟子也準備了一件行頭,準備必要時用,所缺的是金牌,既然……東方大俠有兩面,這不正好麼?”雖然他年長於東方白,但東方白稱他的師父老哥,無形中矮了一輩,他只有稱東方大俠了。
“老三,我們各稱各的,東方大俠四個字不好消受。”東方白笑着說。
“好,那就東方兄吧!”畢老三馬上應口。
“老三!”卓永年不理兩個人怎麼稱呼,逕自說他自己的話,“你的意思是要跟東方老弟一起行動?”
“是這意思!”
“也好,兩人行動,對各種情況比較容易應付。”
“現在時辰還早,來往活動的人多,行動諸多不便,弟子先出去作必要的安排,等一個時辰之後……”說着轉向東方白,“東方兄,我們在峰腳下會合!”
“好,就這麼說定。”東方白從貼身取出一面金牌遞到畢老三手上。
畢老三接過,聳身攀上通風孔,鑽了出去。
忽地,一道強烈的燈光從鐵柵門照了進來。
東方白與卓永年知道是查牢的,不加理會。
不久,燈光移去,石牢回覆黑暗。
月黑!
無風!
天空像一個綴滿銀釘的罩子罩在壁立千仞的峰頂上,整個總壇平靜得像是熟睡了一般。但有心人知道,這是暴風雨之前的寧靜。
星光下,兩條高逾常人的黑影緩緩邊向廣場另一端的總壇,尖而高聳的頭罩是最特殊而醒目的標誌。
這兩條黑影,正是東方白和畢老三喬扮的乾坤使者。
“老三,我們摸錯了位置怎麼辦?”
“不會,西門昌交代得很清楚。”
兩隊巡夜的從不遠處交叉而過,沒看兩人一眼,“乾坤使者”具有特殊身份,由教主直接指揮,對一般弟子操指揮生殺之權,而且身份是秘密的,有任務時著上特殊的服飾,在平時,誰也不知道誰是使者。
漸行漸近,到了壇口燈光照及之處。
四名抱劍警衛閃現。
“乾坤大造,萬物之源。”東方白念出。
“四海同參,唯我爲尊。”四警衛齊聲應和,然後齊齊扶劍爲禮,禮畢,其中之一道:“請使者出示號牌!”
東方白與華老三亮起早已捏在手中的金牌。
四警衛退開。
兩人昂然而入。
穿過寬廣的甬道,眼前是一條橫向的長廊,與兩道交通成了字形,又有八名警衛從兩端圍上,其中一個似是帶班的頭目,先朝兩人打了一躬才道:“請準驗牌!”
兩人遞出號牌,心裡是忐忑的,因爲這兩面號牌的持有人早已失蹤,那頭目反覆看了看,雙手遞迴,然後以異樣的眼光看着兩人,似乎有話要問又不敢的樣子,久久才憋出一句話道:“兩位是六號七號?”
東方白暗自一震,故作怒聲道:“這不是廢話麼?”
頭目躡嚅地道:“是,不過,兩位……”
東方白立即道:“小遇事故,今天才回舵!”
頭目朝旁一閃,彎腰道:“請進!”
兩人挪步,迎面是一列長大的格扇門,緊關着,裡面沒燈,不知道是什麼情景,但一望而知這就是會壇。
向左循長廊繞過會壇,到了壇後,是兩扇鐵門,又是四名守衛,充足的眼神,彪悍的體態,是百中選一的好手,八隻精芒畢射的眼睛在兩人身上繞了繞,其中一個道:“請使者報出口令!”雙目灼灼,一點也不馬虎。
畢老三陰陰地道:“風雲變色。”
東方白擺手道:“緊急情況,快開門!”
那名守衛立即打開了鎖,推開門扇,兩人大步而入。
又是一條甬道,約莫五六丈長,正對着一道門,上了鎖,卻不見人現身,照形勢推測,這裡已是壇後的巖腹。
畢老三以極低的聲音道:“使者進密室都是臨時領取鑰匙,這由我來表演,你掩護我,別讓外面看出蹊蹺。”
東方白立即橫身遮擋。
畢老三摸出一串百合鑰,開始施展空空妙手開鎖的功夫,這鎖想是特別設計的,弄了半天就是打不開,東方白不由着急起來,要是鎖打不開,不但徒勞往返,大事不成,還會被外面的守衛看出破綻。
“不行麼?”
“別急!”畢老三一試再試,口說別急,其實他心裡也很急。一聲輕“咔!”鎖終於打開了,下意識地作了個擦汗的姿勢。
推開門,進入,又把門反掩上。
畢老三取出火摺子晃亮,找到燈點燃。
秘室不大,三丈見方,空蕩蕩地設任何擺設,只正中央擺了個大紅木櫃,櫃子也上了鎖,畢老三輕聲道:“就是這個!”立即又施展他開鎖的功夫,這一次似乎對了路,不費多大的力便打開了,急忙揭開蓋子。
櫃子裡有兩個大肚銀瓶,足兩尺高,瓶蓋一紅一藍,瓶子旁邊有十來個放鬼火的鐵筒,不用想也知道櫃子裡的物事是什麼了。東方白有些緊張,急急地道:“老三,我們動作要快,你看該怎麼料理?”
畢老三撩起一口鐘似的寬大黑衫,腰間掛了一大串水袋,笑了笑道:“快打開瓶蓋。”
東方白用力拔瓶蓋,不動分毫,改爲旋轉,開了。
畢老三取下水袋朝瓶裡灌,又遞一個水袋給東方白道:“鐵筒發火孔!”
東方白當然一點就明,把十來個鐵筒的發火孔全灌上水,不一會功夫,帶來的水袋全用完,看已經差不多了。畢老三把空水袋全扔進櫃裡,然後重新鎖上,直起腰,得意地“哈!”了一聲道:“大功告成,乾坤教這下可沒猴兒耍了!”
話聲才落,門被推開。
兩人猛可裡一震,轉身看去,傻了,一個黑衣怪人當門而立,這可是貨真價實的“乾坤使者”,雙方僵立着。
“老幾?”乾坤使者踏進門。
“老六!”東方白模仿符老六的聲音硬起頭皮回答。
“老六,你……不是……還有老七……”透過頭罩艦視孔的凌厲目芒掃向畢老三。
畢老三不慌不忙地迫近乾坤使者。
“我們是奉了教主密令去執行一項特別任務,所以……”閃電般的動作,利刃從衫裡透出,插入對方的軟肋。
一聲短促的悶嗥,乾坤使者身軀一個急旋,歪了下去,掙扎了幾下不動了,出其不意,致命的一刀,乾淨而利落。
華老三是快刀能手,這一點東方白領教過。
“看看他是誰!”東方白移前兩步,彎下腰,一把抓掉死者的頭罩,一看,“啊!”地叫出聲來,死的赫然是“冷血無情刀”周大慶,玩刀的死在刀下,這的確夠諷刺。窒了窒,再搜出金牌,背面刻的是二號,周大慶曾是二號使者,這是萬想不到的。
“走!”畢老三偏了偏頭。
兩人從容步出密室,一路無阻,到了會壇外的廣場。
“東方兄,你先回石牢去歇着,請轉告家師,一切安排就緒,準卯時發動,目前有十二位大化門的高級弟子已經恢復了記憶,內應的人手足夠。”
“爲什麼不選在黎明之前?”
“這是個大關鍵,必須要安排在日出卯時。”
“什麼原因?”
“到時你就明白,我現在得馬上去進行另一件大事,你快回去,密室的事可能很快就會被對方發覺,我們必須爭取每一分時間,否則會誤大事。”說完,匆匆離去。
東方白循原路回到峰腰石牢。
卓永年在聽完東方白敘述完此行經過之後,極爲振奮地道:“老弟,我們運氣好,所以一切順利,不過最難得的是三恨先生在收了水寶那任性的丫頭作義女之後,一改作風,插手相助,如果不是他,我們要對付乾坤教可是難上加難,根本無從着手,這也許就是天意。”
“小弟也有同感,”略頓又道:“令高足畢老三是個了不起的人才,看他行事真可媲美老哥不逞稱讓!”
“本領通了天,還是擺脫不了一個‘偷’字!”
“話不是這麼說,各有各道。”
“好一個各有各道,哈哈哈哈!”
“老哥,有個大問題……”
“什麼大問題?”
“乾坤教徒絕大多數是大化門弟子,一旦行動,他們在記憶未復之下,必然效忠乾坤教,如何避免殺傷?”
“此事已有安排。”
“怎麼安排法?”
“很妙的安排,他們的早飯全定在黎明之前,我們從三恨先生處得到一種藥物,在各個廚房裡做手腳,他們用完飲食之後,便會腳癱手軟,在一個時辰之內無法行動,就談不上殺傷。”
“哦!”東方白立刻明白了畢老三所沒有說出的所謂關鍵問題,接着道:“如果是這樣,我們就可以不動一刀一劍解決乾坤教……”
“老弟,事情沒那麼如意。”
“爲什麼?”
“這把戲只能對付一般弟子,教中也有毒道高手,而且高級弟子的飲食另有專廚,如果在專廚裡也如法泡製,會馬上被識破,將促使他們採取另外的手段應付,我們的計劃就會遭到阻撓,所以不宜打草驚蛇。”話鋒頓了頓又補充說道:“你來時已經看到那入谷的天塹洞道,要是他們警覺了而加以封鎖的話,我們的主要援兵進不來,憑你我數人之力能成事麼?何況他們並非是一羣土雞瓦狗,一擊可破,整個辛苦設計的行動豈非全被破壞!”
“嗯!小弟一時沒想到這麼多。”
“記住兩件事,第一,行動之時作紅衣使者裝扮。”
“好!”
“第二件,乾坤教主夫婦由你對付。”
“殺?”
“對,這是老哥我答應三恨先生的條件,務必要履行諾言,不過得暫留活口,有幾個大問題要從他口裡求答案,你只記住最後實踐諾言便成了。”
“小弟會記住。”
“時辰還早,我們先養足神。”
石牢的通風孔透進了曙光,卯時已到。
東方白著上了“紅衣使者”的行頭,卓永年仍是原樣,兩人先後鑽出了通風孔,藉着畢老三來時留下的絲繩捶了下去,落到磴道,選了個巖褶隱住身形。
谷底一片寧靜,除了少數人影在會壇附近晃動來往之外,還沒見有什麼徵兆,但東方白和卓永年的內心是緊張的,因爲行動的時辰已到,希望不發生任何意外。
焦灼地等待。
驀地,一聲“隆!”然巨響破空而起,全谷應嗚,宛如天坍地陷,一道濃煙從會壇的右側方衝起,緊接着橘紅的火舌從濃燈中吐出上騰。
卓永年冷沉地道:“行動開始了!”
“噹噹噹……”急劇的警鐘大響。
人影出現四下奔竄,但爲數不多,顯然絕大多數的弟子已被三恨先生的妙藥控制而無法行動,是以應變無人。
東方白急聲道:“我們下去。”
卓永年道:“且稍待片刻!”
居高臨下,谷底狀況一目瞭然。
一道紅潮,從隧道口衝了進來,無人攔截,直流向會壇前的廣場。
卓永年道了一聲:“走!”兩人沿磴道急瀉。
來人近百,清一色的紅色披風蒙面,東方白率先奔到,混進了紅潮之中,到了會壇之前,乾坤教徒也已從不同方向涌到,橫列宮殿式的大門之外,紅潮停頓,變成了對陣的形勢,雙方人數差不多相等。
一夥人從會壇大門涌出,當先的是乾坤教主夫婦,後隨四老者,兩中年,四名尖頭黑衫的“乾坤使者”。
四名乾坤使者扇形散開。
乾坤教主夫婦的神色居然沒有改變,彷彿有所恃而不恐,這使東方白感到相當困惑,如此劇變,竟能保持鎮定,的確令人猜之不透。
“誰是爲首的?”乾坤教主發了話。
“老夫!”一名紅衣人越衆而出,語音蒼勁。
“至尊王手下?”
“不錯!”
“圖謀本教的目的何在?”
“目的有二,第一,天無二日,江湖無二主,有至尊門就不能有乾坤教。第二,了斷大化門陳年公案。”
乾坤教主身軀顯然地一震,但面色不改。
東方白擠在最前端,他聽出紅衣老者是“不爲老人”的聲音,不用說,這批紅衣人全是坤寧宮的弟子,披風加上蒙面,根本就男女不分,老少莫辨,除非開口說話。
“哈哈哈哈……”乾坤教主狂笑起來,半晌才斂了笑聲道:“至尊門,好狂妄的口氣,至尊王到底是誰?”
“你陰陽秀士還不配問。”
“哈哈哈哈……”乾坤教主又狂笑起來。
在場的乾坤教徒蠢蠢欲動,紅衣人方面卻極鎮定。
乾坤教主在笑聲中揚起了右手。
四名乾坤使者立即超前,亮出鐵筒,對正前方。
只要噴出鬼火,紅衣人方面難免目盲之厄。
東方白一看,他出面的時機已到,他知道這四名使者手中的鐵筒必無後繼,因爲秘室中的‘神沙’和備用的鐵筒已被摧毀,照算乾坤教一共有八大使者,除二、六、七,三個已除之外,應該還有五個,但眼前只有四個。
時間不容他多想,一個彈步,飄到“不爲老人”的前面。
“你又是誰?”乾坤教主喝問。
“至尊門首席紅衣使者!”嗆地一聲亮出了“劍神之劍”,雙手握柄,立於當胸,內力提到十成,貫注待發。
“放!”乾坤教主慄喝了一聲,上揚的手下切。
不爲老人和所有紅衣人以極快極劃一的動作背轉身去同時緊閉雙目,這一着是抵禦鬼火唯一的妙法,乾坤教主方面也是同樣的動作。
綠芒一現,隨之四道強烈的藍光暴閃。
如響斯應“劍神之劍”白芒迸射,有如烈日。
“啊!”驚呼爆起。
雙方的人回過身來。
東方白原姿不動,那樣子儼若天神。
爆炸起火的屋子仍在燃燒,烈焰飛騰,但無人撲救。
太陽冒出山巔,朝暉與烈焰互相輝映,變成一谷紅。
乾坤教主夫婦已退到後面,四老者與二中年變成了第二線,第一線的四名乾坤使者已拔出了長劍。
“你們上!”乾坤教主高聲發令。
四名乾坤使者仗劍欺身,紅衣人方面立即有四人迎上,劍芒閃起,揭開了搏殺的序幕,一搭上手便激烈十分。
東方白中間切入,他志在乾坤教主。
四名老者兩用掌,兩用劍,圍上了東方白。
紅衣人分開從兩端兒上,吶喊聲中,乾坤教徒紛起迎戰,驚心動魄的場面疊了出來,殺聲,兵刃交擊聲,慘叫聲……匯成了一曲瘋狂而恐怖的樂章。
四名乾坤使者與四名紅衣人旗鼓相當,搏鬥慘烈。
四老者圈住東方白,劍掌交加,此進彼退,配合得嚴絲臺縫,似是一個奇門陣勢,威力相當驚人。
兩名中年人橫劍護在乾坤教主“陰陽秀士”李思凡夫婦身前。
戰況愈演愈烈,整個谷地瘋狂了,四周的插天巨峰彷彿也在震顫。
乾坤教徒在混戰中不斷倒下,紅衣人佔了絕對優勢,約莫盞茶工夫,乾坤教徒開始脫陣溜走,抵抗力急劇減少,倒地的快速增加。
突有四名紅衣人分別迫向乾坤使者酣戰的四對,“退下!”幾乎是異口同聲,正在搏鬥的四紅衣人各自朝對手猛攻數劍,然後抽身彈退,新進的四人立即補位,不用劍,腳一立穩,隨即立掌當胸,形態十分詭異。
四使者出劍。
四紅衣人雙掌登出。
四使者劍至中途突然停滯,四紅衣人上步,手掌伸縮之間疾劈而出,“砰!砰!”聲中,慘叫疊起,四使者栽了下去。
混戰的場面很快接近尾聲,乾坤教徒頑抗的寥寥可數。
東方白突然發現乾坤教主與兩名中年失去了影子,不由心頭大急,手中神劍立展神威,絕式攻出,慘嗥聲起,一名用劍的老者倒栽出圈子,其餘三老者也波分倒退,他不加理會,彈身衝進會壇門。
掌劈乾坤使者的四名紅衣人之三分別撲向三老者。
兩端混戰的場面已結束,橫七豎八倒了一地人。
半數紅衣人跟着東方白衝進會壇。
壇門大開,東方白挺立在門外,乾坤教主夫婦端坐在鋪有黃布的長案之後的高背交椅上,後面是黑色布幔,繡着一個五尺見方的金色大八卦,頂上懸着“唯我獨尊”的巨匾,長案兩側各設有十把交椅,此刻全是空的,以整個會壇來說,相當的夠氣派。
紅衣人涌到,停在東方白身後。
“李思凡!”東方白開了口,“乾坤教已經土崩瓦解,你想稱霸江湖的美夢也到此爲止,本人受‘三恨先生’之託,要手刃你夫婦。”
沒有反應。
“在本人沒下手之前,要問你一句話,大化門門主郭天壽的生死下落如何?”
依然沒有迴應,兩夫婦端坐如故,連眼都不眨一下。
五名紅衣人與卓永年上步到門邊與東方白並立,紅衣人之中一個手拄鐵杖,不用說,她就是坤寧宮的總管“鐵杖姥姥”。
“鐵杖姥姥”暴喝一聲:“拿下再問。”
東方白踏進壇門,其餘五人跟着涌入,半月形圈住長案!
“死人!”卓永年慄叫了一聲。
東方白這才發覺李思凡夫婦雙目無神,立即翻越案桌,伸手一探,果然是斷了氣,一時之間不由木住了。
夫婦倆會在會壇裡自決了,這是做夢也估不到的事。
五個紅衣人揭開了面巾露出本來面目,分別是“不爲老人”、“鐵杖姥姥”、護法“無棄”“無塵”兩老尼和公主小玲。
在場的全呆住了,誰也說不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