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讓人驚悚的話,她說得風輕雲淡。
電話那頭的穆清遠沉默了一瞬,而後沉悶的聲音傳來,“給我你的地址。”
絃歌皺了皺眉,一種不舒服的感覺漫上心頭,抿了抿脣,她輕聲報上了自己的地址。
話音剛落,電話那頭啪地一聲被掛斷。
絃歌拿着手機,愣愣地坐在那裡,悵然若失。
“媽咪……”小軒唯唯諾諾地拽住了絃歌的衣角,“剛剛的你……很可怕……”
他的話讓絃歌有些怔忪,心知自己剛剛失態了。
可是,如果不是穆清遠那廝那種態度,她又怎麼會說出那樣的狠話?
她輕輕地抱起小軒,環着他瘦小的身子,“小軒……如果以後媽咪走了,要好好聽你爹地的話……”
不覺地,她居然會說出這樣一句話。
明明知道距離那一天還有三個多月的時限,她卻覺得那一天就像在明天。
不快樂的日子,三個月和一天又有什麼區別呢?
只是徒增傷心而已。
半個小時之後,穆清遠帶着滿身風雨敲開了絃歌的房門。
出租屋很小,他高大的身軀站在客廳裡,像一堵牆,那麼高大安逸。
可是他臉上的表情,又是冷漠的。
他先是去臥室看了看昏迷着的霍雨柔,然後站到客廳裡,瞥了絃歌一眼,“她是被打暈的?”
“是。”絃歌看都沒看他一眼,只淡淡地應道。
“今天我守着她就好,”他把鑰匙扔給絃歌,“你帶着小軒回大廈去,他明天還要上課。”
絃歌接過鑰匙,這似乎是最好的辦法了。
她的出租屋太小,根本容不下這麼多人,更何況還有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發病的霍雨柔。
“爹地……”正在怔忪間,小軒已經跑過去扯着穆清遠的衣角,揚起蒼白的小臉問道,“媽媽是不是……是不是三年前因爲這個……這個病才離開的?她是不是……因爲害怕我才離開的……”
穆清遠垂眸,蹲下身用手抹去了小軒臉上的一行眼淚,“小軒是男孩子,不可以哭。”
小學抽了抽鼻子,“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嘛!我已經到傷心處了!”
他倔強的樣子很搞笑,但是絃歌和穆清遠都笑不出來。
穆清遠輕輕地揉了揉小軒毛茸茸的腦袋,“三年前你媽媽是爲了你好才離開的,她怕你看到她發病時的樣子會害怕得一輩子不理她。”
小軒搖了搖頭,抽了抽鼻子,“我怎麼會不理媽媽呢……媽媽是我最親的人了……”
“好了。”穆清遠再次揉了揉他的腦袋,“聽媽咪的話,你媽媽有爹地照顧,明天你還要上學。”
“等你明天再見到你媽媽的時候,不要告訴她你看到了她剛剛的樣子,好麼?”
小軒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帶他走吧!”穆清遠嘆了口氣,輕輕對着絃歌說。
絃歌抿了抿脣,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就帶着小軒到了樓下開着穆清遠的那輛邁巴赫去了穆清遠家。
坐在駕駛座上,看着重重的雨簾,她的眼裡全是穆清遠的樣子。
他對小軒的溫柔,對霍雨柔的體貼,和……對自己的視而不見。
她知道他和她能走到現在這一步,誰也不怪,只怪她自己太倔強太固執。
可是,她不後悔。
一點一點都不後悔。
心傷和後悔從來都沒有半點關係。
晚飯是她親手給小軒做的手擀麪。
在噩夢訓練營三年,她吃得最多的就是冷犀月的手擀麪,她唯一會做的,也是手擀麪。
雖然她切面的刀法不如她砍人的刀法熟練優雅,但是她還是堅持地做出了一碗手擀麪。
今天是小軒的生日,雖然發生了那麼多不愉快,但是今天還是小軒八歲的生日啊……
小軒抱着那一碗麪,慢吞吞地嚥着,“媽咪,謝謝你……”
絃歌坐在他對面,無奈地抿了抿脣,“謝什麼,我是你媽咪……”
小軒抽了抽麪條,擡起頭,擠出一個笑容看着她,“媽咪,在我心裡,你和媽媽一樣重要……在我心中,爹地比我那個沒見過的爸爸重要……”
絃歌捧着果汁的指節微微一僵,她皺着眉看着他,難以消化他話裡面的意思,“你的意思是……穆清遠不是你爸爸?”
小軒怔了怔,疑惑地看着她,“媽咪,你不知道麼?”
“雖然爹地和媽媽從來都不告訴我,但是我在五歲那一年就知道,穆清遠爹地不是我爸爸……不過我還是喜歡叫他爹地,在我心裡,爹地就是我爸爸……”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輕得她已經聽不清他說了什麼。
“所以,”他擡起頭,小心翼翼地看着絃歌,“媽咪,其實爹地很善良的,他養了我三年,對我特別好……我覺得我親爸爸都不會對我這麼好……”
“所以我特別希望能夠看到爹地幸福,你不在的這三年,爹地每天都坐在書房裡對着你的照片發呆……那次從連岸度假回來,他說媽咪你也許就會回來了,用了三天,在辦公室裡和阿琛叔叔完成了很多的工作,就爲了能夠擠出時間去美國找你……”
“媽咪你都不知道,你回來之後,爹地的笑容都開始有快樂的感覺了……”
“我真的希望爹地和媽咪能夠好好在一起……”
“媽咪,不要再丟下爹地了……好不好?”
……
坐在小軒的臥室裡,絃歌看着睡着了的小軒,輕輕地嘆氣。
耳邊一直迴盪着小軒滿臉祈求的樣子,“媽咪,不要再丟下我和爹地了,好不好……”
那一刻,她多想回答一聲好,卻聲聲地忍住了。
她沒有辦法答應他。
一切已成了定局。
她不會忍心去殺穆清遠,所以她唯一的選擇就是三個月後等着屬於自己的懲罰。
既然如此,她爲什麼要繼續留在他身邊?
留在他身邊,只是再次給他希望,再次讓他失望而已。
而且,繼續留在他身邊,自己一定會走得不乾脆。
不乾脆,怎麼可以呢……
站在穆清遠書房裡的落地窗戶前,她看着朗朗星空微微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