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他學的是外語，小語種，我想讓他畢業後進外交系統，您看成嗎？”
馮伯林見馮遠華囁嚅着答不上話來，有些發急，就替兒子作答了。
好在都是自己孩子，馮老也沒有太在意，只是微微一笑點頭道，“做個外交官當然也不錯，但是遠華這個孩子，外向有餘內斂不足，要想在外交戰線工作，還是需要再多歷練歷練！”
“畢業後，現在京城市的外事部門呆一年適應適應環境，順便也看看他是不是那塊材料。如果是那塊材料，可以考慮去外交部。”
馮伯林趕緊笑着答應下來。
馮老掃了馮遠華一眼，心裡暗暗一嘆。對於這個孫子，他其實是不太滿意的。他覺得馮遠華從哪個方面都不太像馮家人，毛毛躁躁、老是喜歡耍些小聰明，但到了關鍵時刻又容易掉鏈子，註定難成大器。
好在有彭遠征這個長孫。
……
……
餐廳。
一張特製的大紅木餐桌上鋪着雪白的餐布，其上已經擺滿了五個女人辛苦忙碌了一個下午的勞動果實——馮老講究“九”之圓滿，所以這家裡的宴席也基本上與“九”有關，九個葷菜、九個素菜、九盤水果和乾果、九樣麪食糕點……
一家人開始入座準備吃年夜飯。
今晚的年夜飯席位，是馮老親自安排的。馮老與馮老太太端坐正中，左首依次是馮伯濤、馮伯林、宋予珍、孟霖和張嵐三個兒媳。但再馮伯濤和馮伯林中間，卻又空着一個席位，照樣擺着各種餐具、酒杯和筷子，爲馮家的次子也就是彭遠征的父親所留。
而右首則是彭遠征、馮倩茹、馮遠華、馮琳琳幾個後輩。
等宋予珍和孟霖將最後一個菜端上坐下，馮老這才緩緩揮了揮手，微微一笑道，“今天大年三十。我們全家團聚。按照往年的慣例，我先講幾句。”
“過去的一年，我們這個國家發生了很多事，我們這個小家也發生了很多事……讓我欣慰的是。孟霖和遠征回來了——這意味着，今年，我們全家真正意義上團聚了！”
“老二雖然不在了，但他給我們馮家留下了血脈。遠征這個孩子非常爭氣，我基本滿意。”
“所以，我提議兩杯酒——第一杯酒，團圓酒。慶賀我們全家團圓，過年守歲！”馮老說着，緩緩端起面前的小酒盅，馮伯濤等人也趕緊端起來，馮老掃了一干後輩一眼，一飲而盡。
“第二杯酒，是一杯感謝酒。老大，你代表我們全家敬孟霖一杯酒。你二弟去的早。孟霖含辛茹苦養育遠征成人，對我們馮家有功。遠征這孩子能有今天，孟霖功不可沒。”馮老掃了馮伯濤一眼。
馮伯濤笑着起身來端着酒杯道。“弟妹，爸爸的話你也聽到了，我代表爸媽和咱們全家，敬你一杯！”
孟霖臉色一紅，手忙腳亂地起身來不好意思道，“爸媽，大哥，這都是我應該做的，我……”
宋予珍笑着替孟霖端起酒杯來塞進她的手裡，“孟霖。這杯酒你該喝！當之無愧！能把遠征這孩子教養成人，全家人都要感謝你！”
孟霖站在那裡，一時間感慨交集，微微有些恍惚。張嵐輕輕扯了扯她的衣襟，孟霖回過神來，哆嗦着手慢慢端起手裡的酒杯。將其中的一杯紅酒喝光了。
……
……
馮老呵呵笑着又道，“遠征，倩茹，本來打譜過了春節，給你們兩個孩子訂婚，但我昨天和你奶奶商量了一下，又徵求了伯濤、予珍和孟霖的意見，決定就借今天晚上的年夜飯，咱們全家內部說一說——今天的過年酒，就權當你們的訂婚喜酒了。”
“這是考慮到你們國慶節左右就要結婚，沒有必要再走這麼一個形式；而且遠征剛出了車禍，還帶着傷，不合適操持儀式。”
馮老笑吟吟地望着自己的老闆，馮老太太也滿臉笑容地從身後的一個包裡鄭重其事地取出一根雕刻着精美鳳凰的金簪和一對翡翠手鐲來，遞給彭遠征道，“孩子，這是奶奶跟你爺爺結婚時，奶奶的阿爸阿媽給奶奶的陪嫁，也是奶奶家的傳家寶。今天，奶奶把這些東西傳給你，作爲訂婚禮物，由你親手交給倩茹。”
“奶奶，這麼貴重的東西，我……”
“這些都是身外之物，一點紀念而已。你們這幾個孩子，纔是你奶奶最珍貴的東西。拿着吧！”馮老開口道。
彭遠征稍稍猶豫了一下，才接了過來。
他知道自己奶奶的孃家是前清的豪門國戚，能被馮老太太稱之爲傳家寶的東西，肯定是非常珍貴的，價值不可估量。老太太能把這些珍藏了一輩子的東西傳給他，且要讓他作爲訂婚禮物交給馮倩茹，足以說明老人對他們兩個孩子的無比看重。
馮遠華和馮琳琳無比豔羨地盯着彭遠征手裡的東西——對於他們來說，這些東西的價值多少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馮老夫妻的看重——傳家寶都給了彭遠征，這意味着什麼就不言而喻了。
“遠征，你當着全家人的面，親手交給倩茹。”馮老太太歡喜地說着，不斷向彭遠征使眼色。
馮倩茹已經羞紅了臉，很是難爲情地垂下頭去。兩隻手捏着自己的衣襟，坐立不安。
彭遠征長出了一口氣，雙手捧起紅綢布包裹着的金簪和翡翠手鐲，送到了馮倩茹的眼前，柔聲道，“倩茹，這是爺爺奶奶的一片心意，也是我的心意，你收着吧。”
馮倩茹沒有擡頭，臉上羞紅欲滴，良久無語。
彭遠征雙手捧着，見她遲遲沒有動靜，不由尷尬地輕輕道，“我的姑奶奶，給個面子收下吧……”
他的聲音雖然小，但還是被幾個長輩聽到了。宋予珍和孟霖忍不住微笑起來，張嵐則直接不管不顧地笑出聲來，揚手指着彭遠征道，“遠征，你這個孩子！這還沒結婚呢，就這麼怕老婆，要是結了婚，還不直接成氣管炎了？”
馮倩茹羞不可抑地擡頭“怒視”了彭遠征一眼，咬咬牙，緩緩伸手接過金簪和手鐲，小小心翼翼地包起來，然後起身捧着離開餐廳回了自己的臥房。
老太太將這麼貴重的同時又具有很重要紀念意義的東西傳給了她，這本身就說明對她的喜歡和寵愛。老人的心意讓她感動，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眼圈一紅要留下淚來。
馮老太太心滿意足開懷大笑，“遠征啊，趕緊去把你媳婦叫下來，咱們的年夜飯纔剛剛開始吃……”
等彭遠征去喊馮倩茹，老太太也微笑着望着馮琳琳和馮遠華道，“遠華，等你娶媳婦，奶奶也有禮物給你；琳琳，你將來要出嫁，奶奶也有陪嫁給你，你們不要攀你大哥和倩茹姐的伴。”
馮老默然無語，老太太臉上雖然帶着笑容，但聲音裡卻有一絲不容置疑的堅定。
雖然都是她的孩子、孫子輩，但在大家族裡，該有的規矩一定要有。彭遠征不僅是嫡長孫，還是她自感甚爲虧欠的骨肉血脈，再加上馮倩茹的特殊身份轉換，種種因素促成了馮老太太今天的舉動。
但她不希望家裡的其他孩子因此生出一些不必要的想法來。剛纔那番話，既是安撫，又是“警告”。
馮琳琳嘻嘻笑着，“奶奶，我纔不結婚呢，我要一直陪着您。”
馮遠華則長出了一口氣低低道，“謝謝奶奶。”
馮老太太望着馮琳琳不禁莞爾，“你這丫頭，女孩子家家的，哪有不出嫁的？你也是咱們馮家的小公主，將來婚配大事，奶奶要親自把關才行！”
……
……
一家人親親熱熱地吃完了年夜飯，就去看央視的春節聯歡晚會，這幾乎成爲大多數國人年三十晚上的規定動作和必要科目。
衆人都看得津津有味，哪怕是馮老，都一邊收看某小品節目不斷頷首微笑，而宋予珍、孟霖、張嵐三個妯娌，更是湊成了一臺戲，不斷笑着小聲點評晚會節目的優劣。
彭遠征卻覺得有些索然無味。他趁長輩們看得聚精會神的時候，悄然起身上了樓，推開窗戶，凝視着遠端夜幕下的萬家燈火，幸福的感慨久久盤旋在他的心底。
馮倩茹也不知何時走進屋來，從身後圈住了他的腰，爾後將臉頰緊貼在他的後背上，柔聲道，“遠征哥，咋不看晚會了？”
“呵呵，也沒啥意思的，都是些老掉牙的節目，看着就沒勁。”彭遠征順口說着，卻馬上就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趕緊主動岔開話題道，“倩茹，我準備初五就趕回新安去，我始終有點放心不下鎮裡的工作。這一次，你還是留在家裡多陪陪老人——新宇集團那邊，其實我建議你還是兼顧一下。”
馮倩茹一怔，鬆開彭遠征的腰，走到他身邊輕輕道，“遠征哥，你想讓我在新宇公司那邊做下去嗎？”
彭遠征長出了一口氣笑道，“倩茹，一方面是我覺得你有經營的天分，浪費了太可惜；另一方面，從長遠來看，無論是我們，還是我們整個家族，我覺得都需要一些經濟基礎了。”
“爺爺也同意你繼續做下去。”
馮倩茹柳眉兒一皺道，“可是，我想留在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