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邪

天已大亮,路旁行人全都仰望着半空之中的唐安身影。那目光狂熱,露出的卻僅僅只是對於強者的崇敬,還有那一絲敬畏。他們遠遠的觀望着,虔誠的模樣,就像是在對着那廟宇之中的神龕叩首膜拜。

可當唐安瞬身而下,踏在地面上時,那些人全都轟然的散了開去。彷彿唐安是洪水猛獸一般。

劍已入鞘,唐安隨意的看了那些圍觀的人羣一眼,踏出一步,人羣頓時讓開了一條寬而闊的道路。

唐安搖搖頭,他知道自己與這些人已經完全不同。而他們卻不懂,自己與他們的區別在哪裡。這世界雖然繁華,這人聲雖然鼎沸,可他心中卻感到一陣孤獨。

高處不勝寒!不過,這卻是必須經歷的!

可忽然,他一拍腦袋,頓時想起來了,有個傻丫頭似乎還在等他呢。他說過,要帶她回家的。

想到妙妙,他終於覺得,有人還需要自己。

人生最大的幸運,不在乎與某個人是否恭維你羨慕你崇拜你,而在乎於是否有一個人還需要你。

唐安想到這裡,臉上便有了笑容,他的腳步也變得輕快。只是,一想到六月初六和王瑞圖那一場大戰,他的腳步又開始沉重。那種無邊的殺氣,止不住的從心底裡蔓延出來,就連他周圍的空氣都變得寒冷。

“六月初六,但願,這一天以後,我的心中不再有恨!若是不然……我也不該帶着恨回家。爹和娘也一定不會喜歡的。”

…………

雍州,天山,折羅曼峰上

如今雖然是炎夏,可天山萬丈山峰上,雪花依舊紛飛,晶亮的冰棱在薄薄的雲彩中被陽光照耀出無比絢爛純澈的光華。

雪花漫天,純白的世界裡,卻有一襲翠綠色的衣衫在隨風起舞。

慕虹玉在這雪白的世界中,身形如電,腳尖一點一收,迅速掠過。就在萬籟俱靜的世界裡,忽然有一聲清脆的“波”的聲響,打破了這一沉默。

這聲音,就像是青草鑽出土壤,破開泥土,爲這世界帶來春意的一陣悸動。

她手中的如玉劍,光華飛射,剎那間,無數的劍影從她劍中射出,而對面的雪松雲杉“波波”的發出一陣清脆的聲響,被劍氣貫穿。可是詭異的是,這雪松雲杉,卻不曾搖動一下,就連其上的積雪也不曾掉落一片!

是神念!

她已控住了這方天地!

慕虹玉劍光一收,頓時,她整個人的氣勢就收斂了起來,她的臉上掛着開心的笑容,終於,她悟出了神念,踏入了天境!

“哈哈……一年啊,這纔不過是一年啊。我慕虹玉果然是天資縱橫。哈~想來再見到唐安那個臭屁的傢伙,他一定會吃驚不已吧?嘻嘻……啊,我要下山了,我終於可以下山了……”

…………

在折羅曼主峰的山腰有一個湖泊,池中的水都是由冰雪融化而成,清澈透明,像一面大鏡子,天山上的人便稱它會積雪湖。而此刻,在這湖面之上卻還有一個少女,穿着紫色的輕絲薄紗,正無憂無慮的正將那圓潤可愛的小腳伸進湖水中,輕輕洗濯着。

她的人站在湖面上,小腳踩進了湖水裡,湖水卻只到她的腳腕處,隨着她搖搖擺擺的在湖面上行走,畫面詭異而又靈動。

她的腳腕處還有一串銀鈴兒,她一動就叮叮噹噹的響。顯得熱鬧極了。她一邊走,一邊拍着手,歪着腦袋在數:“三百三十四,三百三十五……”她數的極爲認真,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爲她在研究什麼深奧難懂的東西呢。只是,天上上所有的人都知道,她只是在數她走完積雪湖需要花多少步。

潔白的雪峰,翠綠的雲杉倒映湖中,與湖面上的少女構成了這天山上一副絕美的畫卷。畫卷上,少女已經走完了積雪湖,她如同以往一樣,再次跨下了臉。“九百六十三步……怎麼比昨天還多了三十六步?這麼一來的話,我的腳步豈不是變小了?”她想到這裡,忽然變得很不高興,眼淚汪汪的,嘟着嘴巴,似乎想哭,“不要啊……人家想長大啊……師傅大壞蛋,師傅騙人。人家都數了十年了,爲什麼還沒有長大?”

她開始哭,腳腕上的鈴鐺開始毫無規則的亂響,手中的絲帶開始狂亂揮舞起來!雪山也跟着開始發出隆隆的響聲,好像要崩塌了一樣!

大雪開始紛飛!

可是所有的雪花在靠近這少女身體的時候,竟然都盤旋的繞了開去。好像她的身邊有着旋風一樣。她的衣衫依舊輕薄,可是衣服上竟然沒有一片雪花。

慕虹玉原本在山巔修煉,可是一聽這動靜,頓時苦笑了起來。她的身影一掠,便直接從山巔上飄然而下,靜靜的立在了積羽湖上。

“這是?”

慕虹玉有些吃驚的看着湖面上的少女。此刻,積雪湖一片大浪澎湃,早已不復平常的平靜。湖面上的少女拿着手中的絲帶不停地攪動着湖水,湖水泛起了巨大的浪花,開始成漩渦狀旋轉起來,好像這底下有一個巨大的坑洞正在吸收湖水。而少女的臉上卻充滿了快樂。她終於又找到了好玩的事。

她看到慕虹玉,眼睛一亮,脆聲道:“小慕,小慕。你在看什麼呢?快跟我一起來玩啊。可好玩了……”

慕虹玉開始扶着額頭,頭痛不已,不過,她還是翩然飛到了那個少女身邊,也不勸她,只是看着她在那裡玩的心高彩烈。只是過了一會兒,附近的弟子開始越來越多的聚攏過來,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見到是場中的少女,都無奈的笑笑。

慕虹玉拉住了少女,少女正玩的高興,被拉住了,臉上又開始不高興,不過她見是慕虹玉,就順勢拉住了慕虹玉的手臂道:“小慕,來,和一起玩啊。可有趣了。”她臉上露出純真的笑容。可是她看到慕虹玉,忽然一怔,然後頓時大聲叫了起來,眼神裡滿是喜悅:“小慕你突破了?你會飛了,和我一樣!哈哈,我就知道,你一定會飛的。我那麼喜歡你,你一定也會變成和我一樣的。”

她說着,然後卻忽然壓低了聲音:“小慕,我有一個秘密哦。從來沒有告訴過別人,連師傅都不知道的。”

慕虹玉知道這時候一定要順着她的意思,不然她會不高興,甚至會哭。她一哭,這天山也會跟着悲傷,到時候,事情就會很麻煩。便裝作十分好奇的樣子,問道:“是什麼秘密?小邪(讀ye),你可不要騙人哦?”

少女聽了笑的更高興,不過她卻回頭朝後面看了看,發現那些天山弟子都散了,纔對慕虹玉偷偷說道:“我昨天鑽到湖底去了!我發現湖底居然有一塊很奇怪的大石頭。”她說着,還拿手比劃了一下,顯示那石頭是多麼的巨大。這件事,是多麼的不可思議。

慕虹玉笑着問道:“石頭有什麼奇怪嗎?”

少女眼珠子轉了轉,當即就顯得十分興奮:“我也不知道呢。不過那塊大石頭上,寫了好多好多的字。不過我只認識最大的那四個字,好像是什麼通天圖鑑。你別告訴別人哦,連師傅都不知道的。”少女說完,卻忽然摸了摸肚子,又看看天色,驚訝道:“哇,太陽快下山了,小邪肚子的好餓。我們快回去吧。”

小邪拉着慕虹玉的手,一邊晃盪,一邊高興的說着自己今天又跑到哪裡去玩了,又發現了什麼什麼有趣的事。慕虹玉靜靜聽着,偶爾也插幾句。小邪是天山上長大的,在這裡住了已經快20年了。天山上下她閉着眼睛都能到處跑,她對這裡再熟悉不過了。只是師傅說她得了奇遇,十歲的時候居然莫名其妙就進入了天境。

可是與其說那是奇遇,不如說那是怪病。因爲,從那時候開始,小邪永遠都長不大了。不僅身體上停止了發育,而且,就連心智也停滯不前了。

她永遠都只有十歲那麼大了。

慕虹玉拉着小邪的手,小邪的手裡拿着一根小木棍,對着山路邊上的雲杉雪松敲敲打打。

她們在山中慢慢走着,慕虹玉忽然說道:“小邪,我要下山了。你願意和我一起下山嗎?山下有好多有趣的東西呢。還有好多好玩的,好吃的,你肯定沒有見過。

我在山下還有一個好朋友,他是一個很有趣的人。他和你剛剛相反呢。你喜歡熱鬧,他卻從來都是孤孤單單的,除了有我這個朋友,他八年來可以不跟任何人說話呢。”

小邪擡着頭,想了想,或許是想到唐安的那副拽拽的模樣了,忽然感覺有趣,就笑了。然後,她又立馬低頭,警惕的張望了一下四周,確定沒有人,然後比劃了一下,偷偷道:“你那個朋友,是不是和師傅一樣?”

慕虹玉想了想,想到唐安的模樣,又想到師傅那一副板着臉的模樣,雖然師傅是女的,和唐安長得也完全不一樣,可是,好像真的有點像。

她忍不住,便撲哧一聲笑了。她笑着,卻又立馬後悔了:“小邪,我想我還是不帶你下山了。我那個朋友還有事要我幫忙。或許要殺人。你還是呆着天山吧。以後,無論誰想帶你下山,你都不要去。山下,其實不好玩。”

“小邪不知道山下好玩不好玩,不過,小邪知道小慕從來不騙小邪的。小慕,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大概半年就回來了吧。”

小邪歪着腦袋開始掰手指,掰完了,又開始數頭髮,好大一把頭髮。

小邪握着一把頭髮,然後可憐兮兮的看着慕虹玉:“半年啊,那麼多頭髮……小邪沒有人抱着睡覺,會失眠的……師傅閉關去了。嘴裡唸叨着,什麼三十年又要來了。以後,小邪晚上不能睡覺了,好可憐的……”

小邪沉寂了好一會兒,做了一個很艱難的決定,終於道:“小慕,小邪決定了,要跟你下山。小邪打架也很厲害的。天山上,除了師傅,其他人可都不是小邪的對手哦。小邪還跟山洞裡那隻可怕的大黑熊打過呢,現在它看到小邪就像狗狗一樣乖巧。”

她見慕虹玉還在猶豫,又裝作可憐兮兮的模樣道:“小邪要下山,不然,小邪晚上就不能睡覺了……好可憐的。”

慕虹玉點點頭,終於答應了,小邪歡呼了一聲。頓時,天山上的雲彩也變得紅彤彤的,美麗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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