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稚阿修羅王觀想經》?”
無懷聞言皺了皺眉。
阿修羅,非天也,似天而非天之義。佛國六道衆、天龍八部神之一。
在古老的傳聞裡,阿修羅與天人燃起的戰火,蔓延了無數紀元,波及億億萬劫數。
婆稚,意爲勇健,是阿修羅與天人部衆作戰的前軍統帥。
這尊大阿修羅王生有一面三眼,口中吐火,做忿怒相,祂的身形足足是須彌山的四倍,腳踏無邊瀚海,手中分託日月。
婆雅王曾率部反擊忉利天,擊打天人的居所。
《婆稚阿修羅王觀想經》,便是觀想這尊惡神的意韻,獲得無邊大力、無邊勇氣。
祂的三隻眼裡,分別可噴出宙光、雷電和毒霧,口裡的烈火,更可焚燬天人的軀體。
觀想法,正是魂魄觀想的大法術,練魂的要術。
“它修行太難,又劍走偏鋒,稍有不慎,便是墜入無邊阿修羅道。”
無懷猶豫片刻:“爲何不選擇《心遁》或《蓮花劫印》?”
金剛寺武學不可輕授,便是無懷自己,若非有大功,也是入不得藏經閣,更逞論將它教給門下弟子。
《心遁》、《蓮花劫印》、《婆稚阿修羅王觀想經》……
這三門無上大法,俱是他在外遊歷,行走江湖時,機緣巧合下獲得的。
《心遁》,號稱心念一瞬,無所不至,是模彷彿家六神變——神足通所創造的遁術,是極高明的大法。
《心遁》現世時,甚至都驚動了寺裡的神足僧,連他都曾借閱觀看。
此術雖然比不上神足通,但勝在人人皆可修行,有法可循。
不像神足通一般,悟了便是悟了,機緣不到,不悟便是不悟。
甚至機緣是什麼,都沒有一個定數。
《蓮花劫印》,則是一門攻伐手段,在鬥戰上,也只比金剛寺裡攻伐無雙,號稱輪轉生死,劈分法道的《輪轉印》略遜一籌。
無懷也曾疑惑,自己這大運也偏偏撞得太巧了。
三門功法,個個可堪稱無上,足夠被列入金剛寺內。
但凡拿出來一門,就足以光耀一箇中品的世家,成爲傳世秘法。
同行十四人,爲何得到機緣的,卻偏偏是自己?
事後,在金剛寺長輩來接引自己時,無懷才驚覺。
那座被自己以爲是前宋古廟的荒祠,竟是王秋意的埋骨地。
這位前宋最後一尊人仙,死後足足數百載,卻餘威尤烈。
荒祠的陣法絞殺了同行十三人,卻放任自己穿行其中,還拿到造化。
這其中用心,即便是現在,無懷依舊不解其意。
“你修行赤龍,本就是火中取粟的行險之舉,走得穩的,纔是修行,凡事卻並非要盡善盡美。”
無懷從短暫的迷惘回過神,沉聲提點道。
婆稚王這樣一尊大惡神,大阿修羅王,即便觀想祂的神韻,也是抱虎枕蛟般的處境。
不止一次,就連無懷自己,也曾數次被奪去心神,險些被勾進阿修羅道,淪爲那尊婆稚王在地上的映照。
一舉一動,都被祂的法道牽引,如同傀儡,再不得自由。
幾番思索下,在還有赤龍劫的威脅下,無懷不得不狠下心,廢去這門觀想法。
“煉魂的觀想法,在藏經閣裡還有幾部,《大丘形意圖》、《伽藍觀想經》……你若想要,儘可隨意取閱。”
這門觀想法後患無窮,無懷也只是出於充闊的目的,纔將它同心遁、蓮花劫印一併拿出來。
見階下小和尚執意要選,他不由得生出股懊惱之意。
“也罷,也罷!”
無懷煩躁揮手,麪皮愈發赤紅之際,又難免有一絲釋然。
他得到這門觀想法後,僅僅是修煉到小成,礙於修羅道牽引一日甚於一日,恐自身佛理不能壓制,只得忍痛廢去。
對於觀想經中“巨手覆障日月之光、身越須彌山,朝遊虛空、暮歸天宿”的煊赫威勢,他也頗爲神往。
“我有言在先。”
無懷收手一招,便有兩道玉光從白朮眉心飛出,被無懷收進僧袍。
“若你功行一有錯漏,休怪我替你廢去它!”
“弟子明白。”白朮大喜過望,又是俯身一拜。
高胖和尚眼珠轉了轉,在無懷和白朮身上停了剎那,終還是猶豫開口:
“婆雅王,佛經曾傳聞祂與天人交戰不休,且這尊大阿修羅王最是好鬥不過,想要觀想祂的神意,恐怕不大容易。”
“此事不難。”
無懷搖頭:
“阿修羅衆爭鬥好殺,是非天惡神,稍後我自會與鍾離太守通個訊息,過幾日,你且帶他去死牢走一遭,幾個月後,想必入門便不難了。”
以殺伐業力,勾勒出那尊大阿修羅王的神意。
單從這點看,這門觀想法,無異是徹徹底底的邪門外道。
“也好,弟子明白了。”
虛巖頷首,區區小事,自然不必他親自領着。
只是白朮口中的言語,他與謝微的事,終究還沒個分曉。
白朮是否爲成道契機,謝微是否真切動了心。
這一切,到底還沒個定論。
他跟在身邊,多少也是護持的意思。
正上首的赤面僧人神色威嚴,虛岩心底嘆息一聲,低下頭去。
“同樣是殺伐。”
這時候,一旁的白朮突然開口:“不知道,可能用活屍代替死囚?”
“活屍?”
無懷皺眉:“符雨之後,還有活屍?”
“有的,雖然不多。”
虛巖也楞了一下,才連忙回道:
“活屍本就牽連甚廣,即便被宰殺了大半,但因爲與長生丹那尊造物相似,被不少大族人家豢養起來,當做寵獸取樂。”
“有多少?”
“萬餘數吧。”虛巖思索片刻;“應該要更多一些。”
“也好。”
無懷轉向白朮,目光中有一絲讚許:
“你能想到這地步,顯然是有慈悲心的,甚好!”
他從虛空伸出一探,便跌出一塊盈盈玉牌,上刻“無懷”二字。
“往臨近州郡也湊一些過來。”
無懷將玉牌擲向虛巖,被他慌亂接過:“用金剛寺的名號,不要用豐山寺。”
“弟子……”虛巖盯着那塊玉牌,眼神複雜地收起它,肅然躬身一拜:“弟子明白了。”
“你有慈悲心,很好,很好。”
無懷沒有理會心緒複雜的虛巖,眼眸神光大盛,一枚赤紅顏色,似龍似蛇的古怪符籙從眼中射出。
“這是赤龍後續心法,記得好生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