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方晴真的很困惑。
既然他有名氣,有地位,有着很多人都夢寐以求的東西,可是,他爲什麼偏偏要放棄這些人人都在拼命追求的東西,甚至就連名字他都要捨棄呢?
他能夠有今天這樣的成就,一定很不容易吧?
但是,他卻說放棄就放棄了。
對於方晴而言,這的確是太奇怪了。
“爲什麼,爲什麼你要離開南陵高校,還要捨棄曾經得到的一切?”方晴實在忍不住好奇,便出聲問道。
“與其說我放棄,倒不如說我曾經什麼都沒有得到過,反而還失去了許多寶貴的東西!”說到這裡,楚南露出一絲苦笑,每每憶起往昔,他都會覺得很無奈,很後悔。尤其是他坐牢的那段期間,他時常都會想,過去自己究竟得到了什麼,到頭來即便他想破了腦袋,都想不出來,除了身上沾滿了鮮血和罪惡之外,自己究竟得還到過什麼?
“什麼都沒有得到過?”方晴難以置信的望着楚南,心下疑惑更甚,忽然間她不禁呵呵一笑,痞裡痞氣的道:“老大,您沒有搞錯吧?所有人都知道,整個華南地區都是你罩着的哎,沒有你的允許,別人休想在華南地區插上一腳。另外,光是那些企業交給南陵高校的保護費,就夠你用一輩子的了。南陵高校有今天的成就,也都是拜你所賜。這是多麼風光的事情啊!可是,你居然說什麼都沒有得到過?”
此時,方晴感覺楚南就是把自己當成小孩子看了,認爲自己什麼都不懂,還說一些可笑的話來敷衍自己,從而令她多少有些不服氣。
楚南臉上依舊掛着苦澀的笑容,並沒有着急開口。不過論起經歷,方晴在他面前,的確等同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孩子,雖然方晴是聖武高校的學生會會長,大大小小也打過不少架,還有一點小名氣,多少見過點世面,但是相比之下,她比楚南還差得太遠,簡直就是十萬八千里!
沉默片刻,楚南反問道:“那你知不知道,在我風光的背後,都是一些什麼東西嗎?”
方晴自信一笑,想也不想,立馬回答道:“那還用說嗎?在你風光的背後,肯定有千軍萬馬對你的支持,只要你一句話,就能號召華南地區的各大高校爲你做事,任意剷平任何一間你看不順眼的高校,去對付任何一個你看不順眼的人,這是多麼的威風啊!除此之外,在你背後還有許多你的崇拜者,而我就是其中之一……”
說到最後,方晴忽然打住,小臉上登時一片緋紅,低下頭去,不再說話,羞答答的摸樣倒是顯得特別可愛。
不過她說的這番話,也是現在大多數人對楚星辰的看法,那便是在他風光的背後,擁有着一股非常強大的勢力,這股勢力不動則已,若要一動,必定驚天動地,足以橫掃整個高校界。對於現在的學生而言,這是最威風不過的事情了,而且,也只有楚星辰能夠辦到這一點!
“哼!”
楚南聞言卻是不由輕哼一聲,似在否定方晴的說法,又似在嘲笑她的無知。
方晴也是有此感覺,擡起頭來,不解道:“怎麼,莫非我說錯了嗎?”
“在我風光的背後,是我家人沒日沒夜的擔心,以及無數敵人倒在我拳下之後所流淌出來的鮮血,其中還包括一條鮮活的生命,方纔造就出了我身上的光環。而我所得到的,只是滿身揮之不去的鮮血和罪惡,以及一個沒有一點用處的虛名。而我失去的,卻是兩年的青春,以及家庭的溫暖!”
話說至此,楚南再次苦笑一聲,隨即鼓足勇氣,慢慢擡起頭來,視線穿過窗戶,落在了氣息奄奄的妹妹身上,登時只覺心中一陣劇痛,猶如火燒針扎,苦不欲生,但他卻沒有收回目光,而是忍痛繼續關注着妹妹,彷彿是想陪妹妹一起體會疼痛的滋味,或許這樣他會好受一點。
“如果我真像傳說中的那麼了不起,這小丫頭就不會變成這樣了。其實無論一個人有多麼的了不起,也畢竟是一個人,一個人最重要的不是好勇鬥狠,也不是整天去和別人爭地盤,而是要學會怎樣關心身邊的人,讓家人不受到傷害。如果連自己最親的人都保護不了,那麼就算得到全世界,又有什麼意義?”
楚南依舊全神貫注的看着妹妹,但是這番話,他顯然是對方晴說的,言語間還帶着幾分教育的意味,可更多的還是對方晴的關心。
方晴也是似有所動,此時她只是凝視着楚南,直至半晌過後,她都是沒有再發言,若有所思。
心下仔細一想,方晴承認,楚南的話含有一定的道理……
是啊,如果連自己的家人都保護不了,那麼縱然得到全世界,這一切又有什麼意義?
不過,方晴雖然明白楚南的意思,可卻無法體會到楚南的心情,因爲,她覺得自己就是一個人,從來都沒有感受過家庭的溫暖,更沒有誰用得着她去保護。
一直以來,方晴只追求着一樣東西,那便是不輸於任何人的力量,並且,她一直都有個夢想,那便是憑藉自己的力量,堂堂正正的入駐南陵高校,然後讓那個食古不化的父親明白,她不輸給任何一個男生!
所以,她理解楚南的意思,卻無法做到像楚南這樣,甘心於平凡!
因爲,她只有變得不平凡,才能使那個重男輕女的父親刮目相看!
慢慢轉過身來,方晴輕輕地將後背貼在了牆上,與楚南並肩而立,陪他一起注視着病牀上的楚星月,之後兩人誰也沒有再言語,悠長的走廊,忽然間變得很是安靜,針落有聲,安靜的可怕!
楚南之所以會沉默,是因爲他沒有心情和方晴高談闊論,起碼現在沒有,畢竟楚星月還處在深度昏迷中,他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妹妹身上,如此他自會失去全部的興致。
而方晴之所以會沉默,是因爲她覺得,自己和楚南所追求的東西不一樣。
楚南向往和家人安安穩穩的度日,方晴卻渴望在腥風血雨中闖出一條屬於自己的道路。
兩人所追求的生活,可謂天南地北,截然相反。
故此,方晴明明很想和楚南繼續聊點什麼,卻是發現,在這一刻,自己和楚南已經找不到共同的語言了!
……
良久之後,方晴率先打開了話匣子,好心提醒道:“我想伯父伯母還不知道這件事情吧?你打算什麼時候告訴他們?其實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想瞞也瞞不住的,所以……”
說着方晴扭頭望向楚南,想通過表情觀察一下他的情緒,話說像他這麼堅強的一個人,都受不了妹妹遭此橫禍,而他的父母要是得知了此事,又怎能輕易接受這麼嚴重的打擊呢?
方晴此言一出,楚南不經意的皺緊了眉頭,一副愁容滿面,怔怔地苦思許久,都沒有作出決定,到底要不要通知老爸老媽這件事情?
方晴說的沒錯,妹妹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就算想瞞也想瞞不住,可饒是如此,楚南也確實沒有勇氣告知老爸老媽實情。他們總是沒日沒夜的工作就已經很辛苦了,而自己又是這麼的不爭氣,總是害得他們三天兩頭的爲自己擔心,若是再讓他們知道妹妹重傷入院……
想到這裡,楚南不敢再繼續想下去,同時滿心的自責之情不言而喻。
他很想逃避現實,但放眼全世界,又有誰能夠逃脫現實的殘酷魔爪?
“不如你告訴我伯父伯母的電話,我幫你通知他們一聲。”方晴看出了楚南的心思,便主動攬下了這樁苦活。
“他們沒有電話。”楚南如實道,聲音小的幾乎聽不到。
“那他們現在在哪?你告訴我他們的地址,我這就去接他們過來。”方晴追問道,好像她比楚南還要情急,當然她這也是不想讓楚南爲難。
讓方晴去接他們過來,對楚南來說是最好的辦法了,若是換楚南親自去接,他還真不知道怎麼向父母開這個口,便先向方晴道了一聲謝,隨即告訴了她父母的工作地點。
“你放心吧,小月這麼活潑可愛,老天一定會眷顧她,讓她逢凶化吉,早日康復的。”說着方晴臉上忽然蕩起一層笑紋,如湖面漣漪,煞是美麗,只見她深情地望着楚南,飽含溫情道:“雖然我無法替你分擔痛苦,也幫不到你什麼忙,但我會一直陪着你,只要你不嫌我煩就行。”
說完,方晴倩影一轉,大步離去。
看着她漸行漸遠的背影,耳畔迴盪着她的溫言細語,楚南也是在不經意間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可是很快的,浮現在楚南臉上的笑容便是頃刻間消失不見,反而還蒙上了一層意義深長的神色,但見他靜靜地看着悠長的走廊,目光之中卻是充斥着憂慮,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