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閒庭信步的李修平忽然在一處肥美的草原上停下了腳步。
只見迷濛月色下,一人卓然坐於馬上,一手負後,另一手溫柔地撫摸座下馬兒項脊的鬃毛,神情悠閒自在,渾身卻散發着邪異莫名的懾人氣勢,彷彿是暗中統治大草原的神魔,忽然現身人間。
他看上去只是三十許人,體魄完美,古銅色的皮膚閃爍着眩目的光澤,雙腿特長,使他雄偉的軀更有撐往星空之勢,披在身上的野麻外袍隨風拂揚,手掌寬厚闊大,似是蘊藏着這世上最可怕的力量。最使人心動魄的是他就像充滿暗涌的大海汪洋,動中帶靜,靜中含動,教人完全無法捉摸其動靜。
烏黑的頭髮直往後結成髮髻,俊偉古俏的容顏有如青銅鑄出來無半點瑕疵的人像,只看一眼足可令人畢生難忘,心存驚悸。
高挺筆直的鼻粱上嵌着一對充滿妖異魅力、冷峻而又神采飛揚的眼睛,卻不會透露心內情緒的變化和感受,使人感到他隨時可動手把任何人或物毀去,事後不會有絲毫內疚。
一柄月狼矛在如水月色下,反射出駭人的寒光。
武尊畢玄!
被李修平的目光一掃,畢玄頓時感到了龐大的壓力,如高山般巍峨,如大海般無際,恍若有一塊萬鈞巨石狠狠壓在他的心頭,幾乎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可畢玄直挺挺的脊背絕不會有半分動搖,他的眼中的神采亦無半分消退,他的右手已情不自禁地握緊了馬背上的「阿古施華亞」。
忽然,畢玄周身瀰漫出絲絲紅光,如同一輪初升的旭日,彷彿要將這無邊夜色統統驅散,草原上清涼的風也好似突然變得灼熱起來,全力運轉「炎陽奇功」的畢玄終於勉強抵擋住了李修平的氣勢壓迫。
“想不到世間竟然還有你這等人物!”畢玄朗聲道,眼中戰意洶洶。
“若你此時退去,可保得一條性命。”李修平淡淡道。
修爲越高的強者便越是惜才,例如原著中畢玄親身襲擊寇仲、徐子陵跟跋鋒寒三人時,也並未對寇仲與徐子陵下殺手,龐斑魔功大成後同樣很少親手殺人。
到了李修平此等高度,若非必要,他其實並不願意出手抹殺人才,人才有時候便意味着無限可能,恰巧畢玄便是此界最爲出色的幾人之一,埋骨這無名之地,豈不大大的可惜。
“退不得,退不如死!”畢玄搖搖頭,同時眼中再次爆發出一股強烈的戰意。
一生縱橫不敗的畢玄倘若此時灰灰退去,必然會留下心靈破綻,修爲不僅也許再無寸進,更甚者還有退步的可能,在畢玄看來,那種日子絕對是生不如死。
畢玄,天生戰骨,高傲如神,寧死不退!
“無謂的高傲。”李修平嘆道。
有時候,出身太高、修行太順也並非一件好事,一生順遂之人一般很難接受失敗的沉重打擊,李修平見過不少所謂的曠世奇才、蓋世無雙的人物就因爲經過一次重大挫敗,便一蹶不振、江河日下。反倒是一些出身於微末之間,心智堅韌的天才,愈挫愈勇,最終可以成就一番大事。
“既然如此,接拳吧。”既然畢玄明確放棄了最後的逃生機會,李修平自然不可能再勸,“願你來世切莫再做井中蛙。”
畢玄倘若知曉天地之大,宇宙之廣,必不會如此驕傲自負,可惜本爲井中之蛙的他,卻被突厥人民日夜崇拜,已然被尊成了一位神,便有了今日的取死之道。
畢玄持矛策馬,攜雷霆萬鈞之勢朝着李修平殺去,當真宛如一尊皇皇戰神!
畢玄手中的「阿古施華亞」重九十九斤,突厥語中爲月夜之痕之意,畢玄年輕時持此矛縱橫草原從無敵手,六十歲後便已棄矛不用。
如今重新拿起戰矛的畢玄,彷彿又變回了他初出道之際那個被譽爲「沒有人能把他從馬背擊下」的少年,他一身熱血在沸騰,周身氣血滾滾而動,猶如大江大河,內力灼灼,好似一輪大日。
畢玄將周身的力量全部灌注於矛上,這驚天動地的一擊勢不可擋,彷彿要將面前的所有人統統斬殺、所有的一切統統碾碎!
可惜,畢玄面對的根本不是人,是神,是魔,是修羅!
李修平只是淡淡地出了一拳,這拳慢吞吞的,看上去好似沒有一分力量,便如同情人間打情罵俏時的輕拳。
唯有直面這一拳的畢玄,才能感知到此拳帶來的恐怖,大恐怖!
在畢玄的感知中,天塌了,低陷了,天地間的一切都在瞬間向着一點極劇坍縮,整個世界的重量都彷彿集中在了這一點,這一點便是李修平的拳!
這一拳彷彿打破了虛空,直接砸在畢玄的矛身之上。
畢玄武功再高,實力再強,也絕不可能是天地的敵手。
所以這一次畢玄從馬背上落了下去,伴着一聲輕響,他手中的月狼矛支離破碎,隨着清風化作齏粉,他座下的馬兒也已化爲了一團肉泥,一代絕代大宗師殞命於此!
“好馬!最適合作陪葬之物。此言回贈於你。“李修平手一揮,一座墳冢突兀地出現在那裡,畢玄終是入土爲安了。
李修平低頭一嘆,便是強大如他亦知天外有天的道理,畢竟哪個敢稱無敵,誰人敢言不敗!
這也是他在地球上頗爲低調的原因,他生性謹慎,生怕在本尊陷入沉睡的虛弱期,引來強敵的窺伺。
忽然,李修平擡起頭來,冷冷地看向五里外的一個小山包,目光似刀。
藏身於山包另一側,尾隨畢玄而來的趙德言,依然沉浸在畢玄之死帶來的強烈震撼中。
‘強如「武尊」居然被人一招殺了。’趙德言瞠目結舌,只覺得喉嚨發乾,背後發冷。他曾與畢玄交過手,深知畢玄的強大,他明白李修平的強大已經超乎了他的認知與想象。
‘走,快走!’趙德言滿腦子都是這個想法,可他卻紋絲不動,他絕不敢動。
趙德言極力隱藏氣息,保證不發出一絲異響,心中只盼望着這位素昧謀面的陌生高手可以儘快離去。
然而,就在下一秒,趙德言汗毛倒立、渾身發麻,彷彿一隻被猛虎盯上的小白兔,甚至連呼吸能力都已被剝奪。
‘還是被發現了!’趙德言瞳孔急縮,心中反覆揣測着逃跑之法。
隨後,一道聲音傳入趙德言的耳中,彷彿有人就在他的耳旁低語。
“小傢伙,你真以爲能瞞天過海?過來見我!”聽到這句話,趙德言如墜冰窟,同時他亦明白無論如何,自己今日恐怕都是逃不掉的。
想明白這一層,趙德言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故作鎮定地朝着李修平走去。
短短五里的距離,此時在趙德言眼中卻是無比的漫長。
他走的也確實夠慢,足足一刻鐘的時間,他才走到李修平近前,至此他才真正看清李修平現在的模樣。
他此時的長相清奇特異。臉盆寬而長,高廣的額角和上兜的下巴令人有雄偉的觀感。他的眼耳口鼻均有一種用花崗岩雕鑿出來的渾厚味道,修長的眼睛中帶着幾分冷意。
“小子趙德言見過前輩。”面對如此神魔般的人物,戰戰兢兢的趙德言只得規規矩矩地躬身行禮道,心中唯一的期盼就是這位前輩能不能看不上自己這樣的“小人物”,趕緊把自己給放了。
言罷,趙德言悄悄擡起眼皮,偷看了李修平一眼,心中忐忑不安,如坐鍼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