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清桐並不打量衆人神色各異的臉,繼續將梧桐琴的琴絃輕輕的撩撥着。
楚瑾泉的眼光有點兒莫名的複雜,翩若驚鴻的瞳眸有點兒冷厲的看着身周的幾個人,景墨渾然忘我的閉眸欣賞着音樂,這種天籟之音讓他的五萬四千個毛孔無不舒暢,就連眼風也是收斂的如同孔雀尾羽一樣,只有一種微微翕動的誘惑,睫毛在漫天飛雪裡面柔和的閃爍着一點兒微光。
楚瑾泉的眸光繼續移動,看着身旁景維,維郡王低微的笑着,注意到他的眸光,輕輕的道:“子在齊聞韶,三月不識肉味,似葉小姐這樣的天籟之音,果真是分毫不差。”他不過微微的笑一笑,點點頭。
不知道爲什麼,楚瑾泉的心裡面總是有一種莫名的謹慎,亦或者是一種別的感情在作祟,他嗅到了一種危險,一種潛在的危險。
再看葉清桐,她的額頭上有一點兒細密的汗珠,那緊抿的薄脣透着一種淡淡的緋紅,最爲完美絕倫的手指輕輕的觸動琴絃,輕音嫋嫋伴隨着雪花慢慢的飄散在了衆人的耳中。
他看出來了她的緊張,就連頭頂那碧玉龍鳳釵也在微風裡面晃動了一下。
他知道絕對不是自己多心了,仔細的看着周圍人的一舉一動。只見景嘉妍伸手掩住了嘴脣,將溢出口的笑意也是掩住了,給身旁的婢女說道:“且看這位葉小姐如何的出乖露醜,說什麼天籟之音,等會兒就知道盛名之下其實難副的道理了。”惡毒的笑着,笑聲菲薄如同天邊的積雪一樣。
楚瑾泉那像黑水晶一樣閃爍着的深邃雙眸微微的轉動,很快就有了計較。
再也不看身旁的景嘉妍,而是微微的笑着,躬身到了皇上的面前。
“皇上,微臣斗膽,想要請問皇上,這首曲子裡面皇上聽出了什麼?”她看到有人給自己解圍,不禁浩然長嘆,手中的琴是有問題的,她在彈奏第一個音符的時候就知道了。但是苦苦思索終究還是沒有化解之道,看楚瑾泉那淡定自若的樣子,大概已經有了迎刃而解的肇端,這才輕柔的將手中的玉珍撥弄了一下。
“這。”皇上心廣體胖,剛剛早就已經沉醉在了美妙的樂聲裡面,魂飛九天的神遊,這時候被驀地一問,竟然回答不上來。輕微的思索了會兒以後,掀脣道:“剛剛清桐的琴聲如同蘇州河上的煙籠寒水一般,有一種靜謐的柔和,大概是一首古風……”
景墨聽到這裡,知道父皇不解其意,又不好自專,只能上前一步,微微的躬身行禮,“父皇,大概剛剛那一曲是《春江花月夜》,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父皇聽出來的吳儂軟語應該是月上柳梢頭女子與男子在月下準擬佳期,這才用琴聲表達的而已。”
又害怕錯了,看了一眼旁邊的楚瑾泉,楚瑾泉心裡面微微的計較,他的注意力已經被吸引了過來,等會兒就看葉清桐的造化了。
“看得出來,墨郡王乃是個中高手,這《春江花月夜》乃是名副其實的準擬佳期,大概王爺時常與女子密約這才瞭如指掌呢。”這句大不敬的玩笑話要是旁人說出口自然是斬立決,不過由風流倜儻的楚瑾泉說出口倒是很有點兒皮裡春秋的意思。
“呃,將軍果然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讓小王無所遁形。”景墨拱拱手錶示自己甘拜下風,楚瑾泉再次看向臺上的葉清桐。
清桐此時已經支撐不住了,琴絃全部是斷的,要不是自己極力的用真氣貫通在幾個琴絃上早就已經出醜了,這個始作俑者究竟是誰?她手下輕輕的彈撥着,用眸光開始仔細的篩選幾個人。
景墨雖然是腹黑,不過尚且不至於用這等小人手段。要說景維,他今晚一隻巋然不動,心思複雜倒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不過行動倒是慢了一拍,沒有察覺到她靠近自己的梧桐琴。
景仁呢,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渾然不知道現在自己騎虎難下的局面,竟然還在禮讚,真是讓葉清桐……汗。
男客看過了,他的眸光看向了女客,這些女眷裡面有兩個人從一開始就想要和自己一決高下的,看着那個竊笑的傢伙就知道沒安好心,別人笑,葉清桐也是笑。
景嘉妍的笑是那種竊笑,唯恐天下不亂的陰謀笑聲,而葉清桐的笑則是恬淡的,優雅的,就好像隨時隨地都是可以掌握自己的樂曲一樣。她看着那雙無時無刻不透露出萬種風情的眸子,心想,到底是景維的妹妹,真乃是一個形與神具備的騷包女子,狐媚的眸子裡充滿了一種挑釁。
而再看向濮陽芷珊,她這是一臉的無辜,看着琴臺上面的葉清桐,兩人的眸光輕微的交匯了一下,倒是讓葉清桐不太能確定究竟罪魁禍首是哪一個了,仔細的轉眄,看過了兩人之後,輕微的將素手一擡,身後的琴音也是跟着斷絕。
琴絃從玉珍到龍池全部斷的一乾二淨,空氣都被拉扯的緊張起來了。
衆人更加是緊張,在天家面前是不能夠將琴絃弄斷的,皇后的面色也不是很好看,衆人形態各異,一個個臉色蒼白。唯獨葉清桐自己臉色還是一如既往的緋紅,接過身旁綠凝遞過來的重裘輕輕的蓋住了自己的肩膀,這纔到了御座前面,微微的下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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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燭也似的拜了拜,將那雙拜占庭的眼睛看向了龍案後面的聖王,皇上眉宇微微的晃動,“這……”
他是長者,而葉清桐的出現是那麼的輕柔,輕柔的就像是一颶風一般,他心裡面想要饒恕她的“大不敬”不過,口裡面畢竟還是支吾其詞起來,倒是身旁的楚瑾泉彷彿是未卜先知一般,微微的笑了笑,然後舉起大手輕輕的拍一拍,“妙哉,妙哉,昔年詩仙李白在峨嵋峰邂逅蜀僧,綠綺琴也是這般一根根全部斷裂,李太白才寫下了“爲我一揮手,如聽萬壑鬆”的佳句,大概這個琴藝也是肯堂肯構,可以隔代遺傳的。”
“呵呵。”濮陽芷珊再也沉不住氣,微微的頷首,走上前來,看着滿身清冷的葉清桐,微微的躬身,“臣女以爲葉清桐死罪,琴乃是宗廟社稷國之重器,何曾有人在天子面前將琴弄得這麼個樣子,故人也雲。焚琴煮鶴,大概是葉小姐心有餘而力不足,也不必楚將軍處心積慮的爲她洗脫罪名,只拖到外面去嚴刑峻法大概也就是了。”
這個女子一臉的天真無邪,說道:“嚴刑峻法”的時候照舊還是甜蜜蜜的笑着,而說道“拷打”的時候笑的更加甜蜜蜜的,讓人覺得話語與神情完全是出自於兩個人,一個是天真爛漫的處子,少不更事裡面帶着一種羞澀。
而一個則是冷麪的修羅,看慣了嚴刑峻法一樣。
葉清桐則是垂手站在那裡,看着不怒自威的皇上,心裡面轉動着一個念頭,也是慢慢知道了這個陷阱究竟是何人佈置的。她們看起來已經知道了明裡勝不了自己只好使用鬼蜮伎倆,景嘉妍則也是走了過來,兩人頃刻間就成爲了一股麻繩,她悲慼的看了一眼旁邊的葉清桐,面對御座上面的皇上,說道:“父皇,毀壞古琴本就是重中之重的大罪,且古琴乃是有症兆的,這樣毀壞,究竟不可輕縱,還請父皇聖裁。”
葉清桐只覺得自己晦氣,大概是還沒有得罪這兩個人吧,兩個女人真是典型的更年期病例標本,剛剛還王八瞅綠豆,這麼快就對上了眼,看起來是要將自己至置於死地而後快了,葉清桐微微的屈膝上前一步,嘆息過後又道:“皇上,剛剛那一曲是《十面埋伏》,當年西楚霸王項羽與虞美人在烏江,腹背受敵四面楚歌,後來虞姬自刎相遇投江這纔有了十面埋伏,臣女彈走起來古曲,眼前一副刀光劍影,是以事與願違……”
皇上的胃口給吊了起來,眼睛裡面有了一種閃爍的光彩,這種光彩也是落在了楚瑾泉的眼睛裡面,楚瑾泉知道時機到了,立即截口道:“況且皇上在御座之上,盛京本就是龍氣所鍾鍾靈毓秀的一個好地方,皇上,琴絃乃是天子之氣震懾不得不斷啊。”這樣聳人聽聞的解釋衆人還是頭一次見,不過顯然這個馬屁還是恰到好處的拍在了馬屁股上,皇上眉飛色舞起來,寬袍大袖就要擡起來。
“父皇,自古以來朱弦斷就視爲不祥,父皇不可讓奸人魚目混珠了。”這句話說完以後竟然絲毫不畏懼的瞪視起來楚瑾泉,楚瑾泉由一個“好人”頃刻間變成了一個“奸人”不禁瞠目,倒是葉清桐自始至終好像是置身事外一樣,你們鬧騰你們的,我高高掛起就是了。
她的嘴角始終帶着一個好看的弧度,微微上翹着,就連皇上也是不知道爲什麼到了危急關頭她是那樣的淡定自作,甚至有一種過分淡定的樣子,“臣女不敢妄言,如果彈奏《十面埋伏》大概只要是彈奏的好,都會朱弦斷,這無非說明有殺氣而已。”
“這就是變相說明自己琴藝高超了,葉小姐莫非在天子腳下竟然完全不懂的謙讓一點嘛?”這句話酸溜溜的,葉清桐立即回眸,看到人叢裡面奮力走出來的濮陽芷珊,不禁微微的笑一笑,說了一句讓衆人都瞠目結舌的話,“我爲何要謙讓呢,呵呵,號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皇上神目如電定然是慧眼識寶的,且聽皇上究竟說臣女是好亦或是孬,庶幾免去了臣女罪責。”
一下子又將雪球丟給了皇上,皇上如果承認郡主說的自然是假公濟私,如果承認了葉清桐,那麼自然有人會力排衆議過來詆譭這個初出茅廬的女子,那麼究竟應怎麼樣呢?葉清桐微微的笑着,一點都察覺不到危險的靠近一樣,淡定的讓人不可理喻,偏偏那種淡定裡面又是完全的有恃無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