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修德嘴裡突然猛地噴出一口大氣流,叼在嘴裡的菸頭如子彈一般射到牆邊。他大聲打斷郭拙誠的話說道:“我認爲遲到這種小事不能上綱上線。我建議現在的黨委討論上午和現在這次會議遲到人員和缺席人員的處分問題。我老馬反對僅僅因爲遲到就對他們進行嚴厲的處分,甚至將處分的事情提交到縣委組織部!
偉大領袖早就說過,懲前毖後治病救人。我們不能把犯了一點點小錯誤的同志就一棒子打死。他們是我們的同志、我們的戰友,不是階(級敵)人,怎麼能不給他們一個機會呢。我建議對他們進行口頭批評就可以了,大家都是有頭有臉的人,低頭不見擡頭見。不知各位的意見如何?”
說着,他的目光在衆人的臉上掃過,落在郭拙誠臉上的時候,眼裡閃過一絲得意。
郭拙誠似乎不在乎馬修德擡槓,從諫如流,說道:“既然馬鎮長提議大家討論會議遲到人員的處分問題,現在也沒有其他事,那就討論一下如何處分吧。……,馬書記,我們鎮應該早就制訂了有關會議紀律和考勤制度吧?”
馬貴博連忙將剛掏出來的煙塞進煙盒,回答道:“都制訂了。可是,這次……”
郭拙誠打斷他的話說道:“那就嚴格按相關制度執行。因爲今天上午的會議很重要,又有縣委領導參加,我提議對這些遲到幹部和缺席的幹部加重處分。遲到的,必須寫出深刻檢查並張貼宣傳牆公佈出來,同時在全鎮通報批評。缺席的幹部記過處分,記入檔案。”說着,他也如馬修德一樣環視衆人,問道,“各位的意見呢?”
兩人的意見完全如此懸殊,其他人一時間不知道怎麼表態好。
馬修德馬上反對道:“我不同意!你這就是在搞一言堂,如果你這麼一言而決,還說什麼討論?……,同志們,剛纔我說了,我再說一遍,對於幹部的處分不能隨意,誰也沒有這個特權,作爲領導更不能隨心所欲。我認爲最好是按照我們以前的慣例來,只需要口頭批評一下就可以了。最多就是按照會議紀律或者考勤制度來處理。”接着,他語意深長地說道,“小郭書記,我明白你的意思也知道你的想法,但想樹立威信不是這麼做的,靠處分同志來樹立威信,這種威信只會損壞我們領導的威信,損壞組織的威信。大家說是不是?”
郭拙誠卻沒有給別人發言附和的機會,而是說道:“各位,我本人來這裡確實想早點樹立威信,但我不是想通過這種方式來樹立。之所以這麼做,主要是想給全鎮的幹部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告訴他們現在已經不同於過去了,不能如過去那樣隨意,更不能如過去那樣違反組織紀律。一個人無論做什麼,都要爲自己的行爲負責。我們必須在短時間內扭轉我們馬驛鎮在老百姓心中的形象。
不管你們承認不承認,馬驛鎮幹部的形象在老百姓心中的印象是欠缺的,在上級組織的心目中也是不高大的,這從以前幾任鎮黨委書記的最後結局就能看出來。我不是爲前面幾任鎮黨委書記鳴冤叫屈,他們同樣也應該爲他們的行爲負責,無論是撤職還是坐牢,都是咎由自取。但是,這種現象至少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我們的班子有問題,我們的組織工作有問題。爲了挽救更多的幹部,爲了班子的團結,爲了組織的榮譽,我們必須有所改變。怎麼改?僅僅靠你、靠我、靠他的嘴巴說說?顯然都不行!只有靠紀律來約束,靠鐵的紀律、靠嚴格地執行來保證。”
幾個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沒有想到郭拙誠如此直截了當地說馬驛鎮的問題。
馬修德臉色鐵青,非常不滿地說道:“小郭書記,你這話有點危言聳聽吧?我馬驛鎮真有你說的這麼糟糕?如果是這樣,那我馬修德和馬驛鎮的黨委班子就有問題。不說上級應該將馬驛鎮的班子人員全部撤換,至少我馬修德就應該受到黨紀處分,甚至要到監獄裡過日子。
那麼我現在請問一下你小郭書記,爲什麼我現在依然是鎮長?爲什麼上級領導還信任我,信任我們馬驛鎮的領導班子?難道我和同志們要爲那些害羣之馬負責,要替那幾個犯了罪的鎮黨委書記承擔責任?真是莫名其妙!我馬修德保留將你這些話彙報給上級領導的權力。”
接着,他又冷笑道:“小郭書記,你是不是在爲自己準備後路,看到你的前任都出了事,你怕了,所以想我們到時候能和你一同承擔責任?……,嘿嘿,我是可以爲你承擔一部分責任,但你也得擺出一個好的態度啊。剛剛一來就急不可耐地搶奪權力,是不是太性急了一點?”
郭拙誠波瀾不驚地說道:“誰的責任誰來承擔,黨紀國法擺着,容不得你我做人情。我們馬驛鎮的情況到底怎麼樣,我掌握得確實不多。但就現在的會議而言,就有加強紀律的必要。黨委的人數剛剛過半,三個工廠的領導一個都沒有來,導致會議只能流產。
我問馬鎮長,你覺得這種情況正常嗎?無論工廠的領導對這次會議有多大的意見,無論他們覺得受了多大的委屈,他們至少要來參加會議,然後在會議上發言,將他們的意見和委屈都說出來吧?在座的都是鎮裡的領導,至少都懂得一些是非曲直,至少可以解決他們現在經營上的某些問題。可是,他們就偏偏敢不來,完全不理睬鎮領導班子。……,真是豈有此理!”
郭拙誠最後突然大聲一吼,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郭拙誠突然變化的神態讓馬修德一愣,但他很快恢復了正常,爭辯道:“今天情況特殊。爲了迎接縣委領導,爲了迎接你,爲了表示我們馬驛鎮的熱情,大家多喝一杯完全情有可原。我們是地方政 府,又不是軍隊,用不着這麼風風火火。”
郭拙誠斷然說道:“無論是軍隊還是地方政 府,紀律是維持其正常運轉的根本保證,沒有紀律,地方政 府也不可能正常運行。”
馬修德寸步不讓地說道:“具體情況,具體對待,怎麼能搞一刀切?”接着,他冷笑了一聲,說道,“小郭書記,我知道你年輕,心高氣傲,今天受了委屈,自然不願意就此罷休。但是,我要告訴你,你現在是班子人員,要按組織原則辦事。現在我建議就是否對遲到人員的進行嚴厲地處分進行舉手表決,少數服從多數。小郭書記,你還反對嗎?”
郭拙誠臉色明顯猶豫了一下,目光在會議室裡掃一圈。
只聽見馬修德陰陽怪氣地問道:“小郭書記,不敢把意見交給大家來決定嗎?還是擔心第一次表決就通不過而出醜?可是,組織原則就是組織原則,不能輕易照顧個人。”
負責記錄的朱彩虹雖然懼怕馬修德,但她還是忍不知輕蔑地瞥了馬修德一眼:你純粹是投機取巧,你在馬驛鎮坐了這麼多年,這些本地幹部自然會偏向你。郭書記是新來的,連人都不熟悉,誰會得罪你而投票給他?
再說你提議對遲到、缺席人員不處分,這是在討好賣乖,那些遲到缺席的人還不感謝你?而將他們嚴厲處分明顯是做一件得罪人的事,孰好孰壞誰不清楚,就是小孩也知道不能隨便多樹一個敵人。馬修德,你用這種方式來打擊郭書記的威信,真是卑鄙!……,郭書記,別答應他,你就堅持嚴厲處分那些人怎麼着,反正有縣委組織部長支持你。
當然,她的話只能在心裡說說而已,不說她沒有膽量說出來,就是有膽量她也沒資格,因爲她不過是列席人員而已,還是第一次列席,得罪了馬修德,肯定就沒有第二次機會了。
郭拙誠還沒有說話,馬修德又得意洋洋地嗯了一聲,說道:“小郭書記,不會真的怕了吧?呵呵……”
郭拙誠似乎受不了馬修德的激將法,他抿了一下嘴巴,說道:“行!既然馬鎮長提議我們進行舉手表決,我同意他的提議。現在同意對今天會議遲到、缺席人員進行嚴厲處分的,請舉手!”
說着,他第一個舉起了右手:一比四!
朱彩虹忍不住啊了意思,聲音很小,而且她的小手很快掩上了嘴脣,但聲音還是足夠讓會議室的人聽見。她慌了,眼睛膽怯地看了馬修德一眼,迅速低下了頭。
其他人臉上也閃過一絲異色。
馬修德聽了朱彩虹的驚叫,看到了其他人的表情,心裡更是得意,笑道:“小朱,不錯啊,反應敏捷。你也不忍心看到你的同事、你的領導背處分吧?呵呵,好好記錄,將來組織會加更重擔子給你。”
朱彩虹手心、背上全是冷汗,腦袋低得更低了,臉上佈滿了羞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