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着,片刻間,繾綣便來到了冷宮前。
襯着一彎淺淺的冷月,繾綣打量着眼前靜靜矗立的冷宮。斑駁的牆面,絳紅色的漆已經脫落了不少,露出慘慘的白牆。冷宮上掛了一個牌匾,卻不是寫的“冷宮”,只有“西冷”二字,寥寥蒼莽的刻在一方陋木之上。
“呵~”
繾綣舒了口氣,心想這西冷宮原來就是冷宮了啊。但凡進入冷宮的妃子,都要卸去所有的纏繞在周身的榮華富貴。沒有了封號,沒有了品級,什麼都沒有了,只剩一身空蕩蕩的皮囊而已。
沒有絲毫的猶豫,繾綣擡起柔荑素手,輕輕一推,冷宮大門便“吱嘎——”地應聲而開了。
冷宮深處掛了個深黃的燈籠,想來是爲值守太監照明之用。其餘門窗都緊閉着,沒有一絲人聲透出。
冷宮雖小,繾綣卻不知從何找起,只得站在冷宮內庭環顧周圍。還好此前小升子告訴自己,陳舒蓮居住的屋子在東南角方向,很容易辨認。
月光雖淺,但繾綣略微看仔細了,便發現東南角有間屋似乎透出了些淡淡的微光。繾綣篤定,那便是陳舒蓮的寢屋了吧。
輕移蓮步,繾綣的粉底兒掐銀絲小羊皮靴在地上發出聲聲悶響。
站在門前,繾綣卻猶豫了。擡起柔腕,卻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勇氣叩開那扇破陋的木門。
“呼——”
深深的呼了口氣,繾綣抿着薄脣,雙目澄澈,似是漸漸褪去了不安和猶豫。手一推,木門便也就這樣開了。
“何人?”
一聲焦急的女聲喚了出來。
襯着豆大的燭火,繾綣看到了端坐在牀榻上的陳舒蓮。
沒有回答,繾綣只是靜靜的打量着陳舒蓮。她仍舊是一襲鮮紅的衣裳,只是變得有些皺皺的、舊舊的。青絲披散在背後,只是用了一根碧色挽帶護住,卻難掩散亂。曾經晶亮的雙眸,此刻,藉着燭火看,早已不復了神采。從前的豐潤身姿已經消失不見了,看來真是清減了不少。
無論曾經是多麼的美貌,無論從前是多麼的豐腴,此刻的陳舒蓮,只叫人心酸……
“是我來探你了……”半晌兒,繾綣終於吐露了幾個字兒出來。
“你是?”背靠牀榻,陳舒蓮藉着燭火是根本看不清來人的模樣的,只是喃喃道“難道皇上派人來接我出去?”
似是突然間欣喜了一般,陳舒蓮的聲音從喃喃到嘶叫,不住的大喊道“難道真是皇上來接我了?”
“不~”繾綣只得說完這一個字,就無法繼續了。
看着陳舒蓮黯淡的雙眸中瞬間迸發出的神采,繾綣卻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急急從牀榻上起身,陳舒蓮匆忙間也沒有顧得上穿上繡鞋,赤着雙腳就向繾綣衝過來,一邊還大叫道“皇上啊~,臣妾冤枉啊~,臣妾不是那樣善妒的女子啊~”
說話間,陳舒蓮已經離得繾綣很近了。
繾綣也不敢動彈,只是深深的望着陳舒蓮,眼裡有着無奈。
突然,陳舒蓮就這麼停下來了。也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人兒,眼神裡流露出一絲的不解。她略微的歪着頭頸,似乎在思考着,眼前的人到底是誰似的。
“陳舒蓮,我不是皇上派來的人。我是——”
話裡有着遲疑,繾綣猶豫着,到底要不要說出自己是誰。
“我知道,你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饒命啊,皇后娘娘您好心饒了我罷。我,我——”
適才的欣喜完全不見了,陳舒蓮“撲通”一聲,就這樣脆生生地跪在了冰冷的石地上。這冷宮不似后妃們的寢宮,地上均鋪有絨毯,只是青石鋪就,冰冷擱腳。
陳舒蓮就這樣跪在地上哽噎抽泣着,話裡喃喃的,似是犯了瘋病般,“我的孩兒啊,我可憐的孩兒啊,還我的孩兒來啊……”
“你,你這是——”繾綣有些急了,聽她話裡有着“孩兒”二字,便想伸手拉起陳舒蓮問個清楚。
卻沒想當初陳舒蓮在桷蘭樹下就曾經輕易的欺壓過自己,雖然現在的她已不復以前的神采,卻是力道遠遠超過自己的,繾綣冷不防被陳舒蓮揮舞的的手臂一掃,就這樣踉蹌着向後跌去了。
“砰!”地一聲,繾綣被重重的摔在了半開的木門上,後背被門脊樑咯的生疼。繾綣一雙柳眉絞在一起,只得“唔~”的一聲,也不敢大聲呼痛,霎那間,額頭便沁出了細細密密的薄汗。
勉強扶起身來,繾綣只覺得頭昏昏的,像是要向旁邊倒去似的,不注意,身子就突然地被人給一把摟住了。
感覺是那樣的熟悉,繾綣擡眼一看,便望見了一臉焦急和充滿責備的龍懷庭。
“告訴你不要一人獨自前來,若是本王不隨你來,你肯定要被這瘋婦弄傷的。”龍懷庭壓低聲音,慍怒道。
想到龍懷庭到底還是來了,繾綣不由得粉臉泛起一絲暖笑,低聲道“你到底還是來了……”
“你——”龍懷庭也不知說什麼好,放開手臂,扶正繾綣。
“唔~”只覺得背上傳來生疼的感覺,繾綣又忍不住呼出了聲。
“疼麼?”龍懷庭焦急之色溢於言表,低聲道“回宮我給你一瓶兒消腫祛瘀的藥,仔細塗抹三日便可癒合。”
感受到了龍懷庭的關心,繾綣也覺得後背沒那麼疼了。只是先前額上沁出的細密薄汗此刻在燭火的映襯下閃着些燦燦的微光。
龍懷庭不由自主的擡起手臂,用手指捏扯了衣袖,輕輕地爲繾綣擦拭起來。
覺得不妥,繾綣側頸,想躲開龍懷庭不經意間流露的溫柔,道“我自己來罷。”便揚起素手,扶上了額頭。
便轉頭望向下跪之人,龍懷庭問“她就是陳舒蓮?”
“嗯”,略微點頭,繾綣道“她的瘋病,你看看能治麼?”
蹙着眉頭,龍懷庭渡步上前,伸手強扯過陳舒蓮的手腕,陳舒蓮也沒反抗,只是怔怔地望着龍懷庭的臉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