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假期的一個晚上,一個叫米建統的小孩躺在被窩裡,輾轉反側的,怎麼也睡不着。過了好一會兒,大約是十一點多的時候,他豎起耳朵,靜靜聽着周圍的動靜。夜已經很深了,四下幾乎沒有任何聲響,只有偶爾從遠處傳來一陣陣微弱的狗叫聲。
小米於是就從被窩裡爬出來,躡手躡腳地走到房間的門口,把耳朵貼在門上,又聆聽了一會兒,外面依舊是一片寂靜。他又小心翼翼的把門打開一條小縫,朝外看了看,外面是伸手不見五指的一片漆黑。
小米頓時露出了欣喜若狂的表情,他又小心翼翼地關上門,像只貓一樣無聲地飛跑回牀上,以難以置信的速度迅速換好了衣服。
小米換好衣服,走到窗戶前,拉開窗簾,望着外面迷茫的夜色。他深吸了一口氣,咬了咬牙,打開窗戶,爬上了窗臺,朝下面看了看。窗戶底下黑咕隆咚的,彷彿無底深淵一樣。小米不禁有些怕了。他努力地在腦海裡回想着召喚師峽谷裡的激情戰鬥和阿狸婀娜的身姿,在心裡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跳下去,這一切就都是你的了!”
他終於鼓起了勇氣。他轉過身,趴在窗沿上,雙腳慢慢地懸空,身體一點一點地往外面挪。最後,他雙手拉在窗戶邊緣上,吊在了半空中。
由於他的個子比較小,儘管他吊在窗上,樓也只有兩層,他的雙腳離地面卻仍有一米多的距離。他又默默地告訴自己:“就只剩最後一關了,跳下去,就是勝利!”
小米又一咬牙,鬆開了手。他感到身體急速地下墜,嚇得幾乎要驚叫起來。可還沒等他叫出來,雙腳卻已經碰到了一個堅硬的東西,身體也在慣性的作用下蹲了下來。
突然,他感到一陣鑽心的疼痛從腳上傳來,腳板彷彿被一塊釘板整個地刺穿了一樣。他雙手緊緊握着,憑着驚人的毅力,咬緊牙關,一個字都沒有吐露出來。
過了好一會兒,腳上的疼痛終於減輕了些。他想站起來,可是雙腳卻痠痛無比,他再想了想娑娜火辣的身材,不停地告訴自己堅持下去,堅持就是勝利!
他終於艱難的站起來,扶着牆,一拐一瘸地向着一條田間小路走過去。
小米終於到了那家人稱“阿鏡網吧”的地方,他的眼中頓時放出光來,腳也似乎不那麼疼了,居然一路小跑着,衝進這間破舊的平房。
網吧其實並沒有招牌,從外面看與一個鄉下的老房子沒什麼兩樣。小米走進去,裡面是一片充滿着煙味的漆黑,數十個長方塊卻在房間裡閃着五顏六色的光,一如亂葬崗上的鬼火一樣。他找到一個暗着的長方塊,坐在前面,熟練地打開了遊戲。
激烈的戰鬥很快就開始了。小米瞪着眼睛,目不轉睛地盯着屏幕,不停地在鼠標鍵盤上操作着。鼠標發出一陣陣急促的噼裡啪啦聲,與房間裡密集的噼啪聲響成一片,匯成了一股奇特的音樂。
小米一邊奮戰着,一邊嘀咕着“乾死你!”“去死”,不過他似乎總是事與願違。隨着他的屏幕一次次地變成黑白,他不斷髮出低微的咒罵聲。
不過他的隊友可沒他這麼低調,屏幕上漸漸出現了一行行的“咒語”,小米氣得滿臉通紅,可又不會打字,只好一陣陣地數落着屏幕:“幹TM的大樹!自己送了一血還敢說我,老子GANK2000分呢,知道嗎!”
他又罵了一會兒,突然,他驚異的發現大樹居然呆在泉水不動了,於是他又有了新的素材:“大樹你個坑貨,掛機狗,不服‘沙拉’啊!”他說完,突然發現似乎有人在背後看着他,頓時感到渾身不自在,於是打消了衝上去與敵人決一死戰的想法,跑到塔下開始回城。
他剛回到泉水,正準備買些東西,背後的那個人突然拍了他一下,他下意識地回過頭,那人正惡狠狠地瞪着他,雙眼血紅血紅的。那個人很瘦,乍看起來就像一具骷髏一樣,配上一片漆黑的背景,讓小米覺得有些不寒而慄,冷汗頓時冒了出來。
小米驚恐地盯着那人,不知爲什麼,他覺得那人有些似曾相識。可還沒等他想起來,那人已經咬牙切齒地對他說道:“哼,果然是你這個小學生!”
小米覺得頭皮一陣陣發麻,他怯生生地說道:“我…我今年已經上初一了,不是小學生。”那人見狀冷笑了一聲,右手一發力,把小米從椅子上揪下來,小米跌坐在滿是菸頭和垃圾的地上,嚇的瑟瑟發抖。那人雖然並不強壯,但小米畢竟只是個小孩子。況且他一向是好漢不吃眼前虧,便低聲下氣地說道:“大哥,我到底那裡得罪你了啊。”
“哼,你不是很厲害嗎?還‘沙拉’,想打架啊,老子讓你一隻手,你來啊!”小米強忍住心頭的怒火,說道:“大哥,是我錯了,我有眼不識泰山,我小學生,你大人有大量,就放過我吧。”
那人發出了得意的冷笑:“哼,要我放過你,行啊,老子今天好不容易打到定級賽,又被你搞砸了,今天全他媽白打了!你賠老子的網費!”小米爲難地掏了掏口袋,摸出幾張一塊的紙幣來:“我,只有這些了。”
“哼,就這點,打發叫花子啊!”那人一把揪着小米的衣領,像抓小雞一樣把他抓起來。小米哭喪着臉說:“大哥,我真的只有這些了,您都說了我是個小學生了,我哪有那麼多錢啊。”
那人惡狠狠地把小米摔在地上:“沒錢是吧,你跪下磕三個頭,我就放了你。”小米用哀求的眼神看着那人,可他卻不依不饒。小米只得咬了咬牙,強忍着淚水,跪在骯髒的地上,含淚磕了頭。那人這才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摸了摸小米的頭,說了聲:“乖!”拿走幾張一元的紙幣,心滿意足地走了。
小米走出網吧,眼淚再也忍受不住,在臉上四處流淌,他把牙齒咬得山響,緊緊地握着拳頭。卻一點辦法都沒有。他跑回家裡,利用水管爬到二樓,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卻怎麼也睡不着。那團怒火一直在他心裡燃燒着,就這樣,輾轉反側地到了天亮。
第二天的晚上,依舊是那個時間,小米仍然在被窩裡裝睡。這時,幾聲口哨聲從樓下傳來。小米感到一陣驚喜,走到窗口,打開窗戶努力往下看,藉着微弱的月光,隱約可以看到樓下有兩個身影。小米發出了愉快的聲音:“大師兄,二師兄,你們終於來了。”
其中的“大師兄”正是常建,他看到了小米,衝他低聲喊了喊:“喂,小米,你到底有什麼事啊,在YY裡說的火燒火燎的,說有人欺負你,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另一個“二師兄”名叫龍天民,長得有點胖,他聽了常建的話,頓時感到義憤填膺,用不標準的普通話喊道:“綠(日)了狗了!居然有人敢欺護我們青龍幫的人,小米,那人是誰,民哥你出出氣!”
“哎呀,你們先別管那麼多,先接我下來,農民,你看着。”小米說着,像昨晚那樣,爬上窗臺,突然縱身往農民身上一跳,農民頭重腳輕,一下子把持不住平衡,和小米一起摔倒在地。他大聲抱怨起來:“綠了狗了,你能不能別亂來啊。”小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嘿嘿,你也是知道的,我一直都是這樣的。”
常建過去扶起兩人,說:“哎!你們兩個,能別管那麼多嘛。辦正事要緊啊,我可是趁着我哥睡着了才偷跑出來的,要是讓他發現了可了不得。說吧,那小子在哪”小米道:“我昨天在阿鏡那裡碰到他的,不知道現在還在不?”常建吃了一驚:“啊?你這小子,都不知道他在哪就叫我們出來。”
農民拍了拍常建,說:“師兄,這個你放心,去網吧的人,不會只去一晚上就罷休的,何況這小子昨天輸慘了。哎,反正也不遠,去看看也無煩啦。”
常建點頭同意了,三人就這樣,一起朝網吧走去,一路上,小米繪聲繪色地向他的兩個師兄講了昨晚的一些細節,臉上是一副悲憤的表情。三人很快便到了那裡。他們走進那間昏暗的小房間,憑着微弱的“鬼火”光亮,小米居然真的找到了那人。他正噼裡啪啦地按着鼠標,瞪紅了雙眼在召喚師峽谷奮戰着。小米藉着他臉上反射的藍綠光芒,認定了這人就是昨晚的那個。
頓時,他感到一陣怒火涌上心頭,像昨天晚上那人對他做的那樣,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人轉過頭來,一看到小米,頓時目露兇光。他一下子站起來,又像抓小雞一樣抓着小米的衣領:“臭小子,你還敢來啊!還想捱打是不是!”
“喲,我還以爲是誰呢,原來是你這個孬種!叢林,就你這蠢貨也敢打我兄弟!”叢林一聽到常建的聲音,嚇了一大跳,不禁鬆開了抓着小米的手。農民也走了過來:“好啊!狗綠的叢林,又是你,這次居然敢欺護我們青龍幫的人,活的不耐煩了!”叢林完全萎了下來,低下頭,瑟瑟發抖。常建大喊着:“走!我們到外面說話!”便像抓小雞一樣抓住叢林的衣領,把他揪了出去。
外面的天空越發地陰沉了,遠處的山上不斷地傳來了陣陣雷聲,一場大雨即將來臨。
常建把叢林抓到網吧旁的田地裡,一把將他丟在泥地上。三人圍着叢林,開始批鬥。
常建道:“叢林你他媽有種了啊,還說什麼‘讓你一隻手’,把老子的話拿去唬人。上次要不是我哥,我早把你打出翔來。哼,現在我哥不在,你這狗東西就走着瞧吧!”
“就是,你這狗綠的,三年前的帳還沒找你算呢,現在居然敢搶我師弟的錢,你機不機道‘打狗也要…’”農民說道一半,又覺得有些不合適,卻又想不到別的詞,便繼續說道:“還不快把我師弟的錢還來。”
叢林磨蹭着,不肯動手,常建一着急,正要上去搜身,叢林突然怪叫一聲:“走開,我自己來!”,便從口袋裡掏出幾十塊錢來,他拿出幾張一塊的正要數,農民走過去一把將錢都奪下來,扔個小米:“給,小米,看看夠不夠,多的就算‘精神損失會’了!”小米數都沒數,看了一眼就說:“夠了夠了。”接着,他指着地上的叢林,得意地說:“哎呀,我大人有大量,就放你一馬啦!”又轉頭對兩人說:“大師兄,二師兄,走吧。”
“慢着。”常建止住小米“還有一件事,小米啊,那下跪磕頭的帳,可還沒算呢!”小米驚訝地叫了一聲:“啊?”他看着癱坐在地上,渾身粘滿泥土的叢林,已經開始有點同情他了:“大師兄,這個,還是算了吧。”農民拍了拍小米,說:“師弟啊,這個可不能算,俗話說‘男兒膝下有黃金’,再說了,這狗綠的叢林真他媽不是什麼好東西,又是他先惹你的,這叫以牙還牙!”農民說完,和常建一起瞪着叢林,叢林被看的心裡發毛,他絕望的癱坐在地上,卻沒有下跪。
常建被惹惱了:“狗東西,你還不肯跪。那好,剛纔我要搜你身時,你那麼激動,想必是有什麼名堂,我倒要看看!”常建說着,迎了上去,叢林怪叫一聲,拼命的躲開了。
常建又要上去,叢林突然大叫:“你別過來!”常建停了下來,冷冷地看着叢林,只聽他繼續說道:“跪就跪,我跪還不行嗎!”
叢林正要下跪,常建卻飛快地衝上去,抓住了他的胳膊:“慢!剛纔我讓你跪你不跪,現在我偏不讓你跪!”他招呼農民一起過來搜身,叢林想躲開,胳膊卻被常建緊緊抓住了。農民走過來,兩人一起開始搜身,叢林拼命掙扎着,卻無濟於事。
很快,兩人便將叢林身上的口袋搜了個遍,常建只搜出幾塊一元的硬幣,農民則找到了一個破錢包,他驚喜地打開一看,裡面只有幾塊錢,農民正感到一陣失望,卻在錢包裡找到一張照片。
“喲,這妞是誰啊,挺漂亮的!”常建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麼,奪過照片一看,那正是冷雪的照片。照片上有一些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污物,似乎還有口水跡,散發着一股異味。
常建的怒火頓時騰起千萬丈,他指着照片,狂怒讓他的表情都扭曲了,他歇斯底里地咆哮起來:“狗東西!你他媽知道她是誰嗎!他可是我大嫂!媽的,老子今天一定要殺了你!”他衝上去,狠狠的朝叢林的胸口踢了一腳,叢林被踢飛出去,痛苦地在地上打着滾。
農民聽了常建的話,大吃一驚:“什麼,居然是幫主的呼人!我錯了啊,我該死!我該死!”他說着,拍了自己幾個耳光,再低頭瞪着叢林:“狗綠的叢林!真是不長記性,三年前剛教訓過你,現在居然連幫主的女人都敢欺護,我打死你!”兩人衝上去,對着叢林拳打腳踢。一旁的小米看得都呆住了,想上去阻止兩人,可看着他們那怒髮衝冠的樣子,又嚇得不敢上去了。
“你們在幹嘛,快住手!”遠處傳來一聲大喝,常建認出了這個聲音,愣了一下,又繼續毆打叢林。直到張長弓跑過來,拉住他,常建才氣呼呼地住手了。
張長弓驚訝地朝地上看去,叢林已經被打的鼻青臉腫,嘴角還帶着鮮血。他連忙走過去,扶起叢林,叢林搖晃了幾下,又癱倒下去。張長弓又要上去扶,常建餘怒未消地拉住他:“哥!你別管他,他死有餘辜!”農民也勸道:“就是啊,大哥,你機道他幹了什麼嗎!”
兩人又要衝上去,張長弓“啪”的甩了常建一巴掌,大喊:“夠了!我一看你不在,還以爲是去網吧了,沒想到更加過分!常建,你知道自己在幹嘛嗎!我還以爲你已經改過自新了,你忘了三年前的事了?再這樣下去,你遲早要把自己的命搭進去!”
常建低下頭,不服氣地嘀咕道:“哥,你是不知道這小子有多過分!”農民也附和道:“是啊,是他先打小米的,本來就是他的錯。”張長弓反駁道:“就算是這樣,你以爲你們是誰呀!黑社會啊?隨隨便便就把人家打成這樣!”
張長弓說完,又走過去伸出一隻手,要拉叢林起來:“叢林,我很抱歉,是我沒管好他們,我回去會好好教訓他們的,你可以原諒我嗎?”叢林厭惡的推開他的手:“呸!張長弓,你別假慈悲!這一切分明都是你設計好了的。你們打我也就算了,還假惺惺地裝好人!滾!老子不需要你們的同情!”常建聽了這話,只覺得怒火中燒:“媽的,你還敢亂說!我饒不了你!”他又要衝上去,張長弓死死地拉住他,又對叢林說:“叢林,冤冤相報何時了,我知道你恨我,三年前的事是我不對,可是,我們好歹是同學,爲什麼非要鬧的劍拔弩張呢?”
叢林從地上爬起來,捂着胸口,擦了擦嘴角的血,惡狠狠地說:“張長弓,你說什麼也沒用,你們給我記住,這仇我一定要報!你們就給我等着吧,都洗乾淨了脖子在家裡等死吧!”“狗東西,老子現在就殺了你,看你怎麼報仇!”常建被徹底激怒了,揮拳就要打過去。
“你敢打一下試試!”張長弓一聲咆哮,常建愣在原地。叢林又用輕蔑的眼神看了他們一眼,轉身,一拐一瘸地走了。
常建氣呼呼地站在原地,張長弓走過去,雙手扶着常建,用他那威嚴地不敢讓人直視的眼神看着他:“常建,你以前怎麼答應過我的?你說過不會在拉幫結派的,你看你!堂堂一個一中的學生,搞得跟個街頭混混一樣!”農民連忙上去打園場:“不是的,大哥,青龍幫是我們遊戲裡公會的名字,就只有我們三個人。師兄他,真的已經改了。這次要不是狗綠…要不是叢林先欺護小米,我們纔不會動手呢!”小米也走過來:“就是啊,大哥,師兄平時也就帶我們打打遊戲而已,他纔不會動不動就打人,他還說,要讓你來當幫主呢!”
張長弓稍稍消了氣,鬆開了手:“算了,以後可不要再這樣了,快下雨了,我們走吧。”常建鬆了口氣:“哥,你放心吧,下次不會了。”農民和小米也附和道:“下不爲例,下不爲例。”張長弓這才拍了拍常建,衆人一起往家裡走去。
天上的雷聲越發響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