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這個人,是典型的吃軟不吃硬,人敬他一尺,他敬人一丈,有人蹬鼻子上臉,他也不慣着。
他連誰對誰錯,誰先動手都不想問,因爲這與他無關,王都街頭打架鬥毆,這是禁衛該管的事情。
事實上,很快的,幾人就被禁衛帶走了,即便是過年,清吏司每天也有一位主事值班,不過就算到了清吏司,他們也只能和稀泥。
片刻後,趙府。
樣貌本來很英俊的少年,此刻臉上卻青一道紫一道,他的母親一邊給他上藥,一邊心疼道:“怎麼剛回來,就和別人打架了……”
趙軒不服道:“這根本不是我的錯,是他們插隊,我只是看不過,說了他們兩句,也是他們先動手,我才反擊的……”
“好了好了……”忠勇伯夫人幫他上好藥,說道:“這是是王都,不是在外面,你以前的性子要收斂一些,要不然下次還會吃虧。”
說起這個,趙軒就一臉氣憤,說道:“我被那幾個傢伙合起來欺負的時候,那林秀就在旁邊看着,也不幫我,娘,大姐真的能嫁給這樣的人嗎?”
“住口。”武安侯看了他一眼,說道:“若要人敬,需先敬人,你有沒有想過,你是怎麼對別人的,別人憑什麼幫你?”
趙軒一時無語,倔強的扭過頭,對那個除了長得好看,沒有其他優點的傢伙,一點兒好感都沒有了。
不多時,夫婦二人離開房間,來到院子裡。
武安侯問道:“靈珺快回來了吧?”
武安侯夫人道:“剛剛收到信,應該就在這幾日了。”
武安侯輕嘆口氣,身邊的婦人問道:“老爺嘆什麼?”
他沉默了片刻,說道:“我原本以爲,林秀性情溫和,應該是逆來順受的性子,但現在看來,他雖無傲氣,卻有傲骨,靈珺的性格,你我都清楚,他們夫妻二人在某方面是一樣的驕傲,我想象不到,他們成親之後,會是什麼樣子……”
……
梨花苑。
每當焦慮或者心煩意亂的時候,林秀就會來綵衣這裡。
無論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這裡總能帶給他內心的安靜。
綵衣此刻在登臺獻唱,林秀一個人在房間裡等她。
自從她意識到自己覺醒了異術,並且開始有意識的修行後,她的聲音就越來越動聽,也越來越有魅力,梨花苑的生意,比林秀第一次來的時候,好了不知道多少。
以前樓裡總是稀稀落落的坐着幾桌客人,如今林秀每次來,整個大堂,只有幾個空位,有時候,甚至還有客人是站着聽的。
他們當然是衝着綵衣來的。
她以前就是梨花苑的頭牌,現在更勝往昔,甚至在王都的戲曲界,也有些不小的名氣,甚至有人是從其他幾個城區過來,刻意聽她唱曲的。
東城令吳文遠無疑是很會做事的,梨花苑每天從開門到關門,都有捕快在門前巡邏,聽班主說,最近也有其他戲樓的對手嫉妒她們的生意,以及一些不規矩的客人,想要來鬧事,但往往還沒有鬧起來,就被捕快們帶走了。
樓下,綵衣剛剛唱完一曲,行禮致謝之後,下方便傳來一陣陣喝彩聲。
“好聽!”
“再來一曲!”
“再來一曲,再來一曲!”
……
樓裡這些日子客人明顯多了許多,綵衣本來是打算再唱一曲的,但剛纔已經看到一道身影上了樓,心思早就不在這裡了,對衆人道:“感謝大家的厚愛,只是綵衣方纔已經唱了許久,有些累了,嗓子也有些許不適,還請大家容許綵衣休息片刻再登臺。”
再次對衆人施了一禮,她便離開了戲臺。
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已經在哪裡等了很久,見綵衣下來,急忙走上前,說道:“綵衣姑娘,我上次說的,你再考慮考慮,你要是覺得每月五十兩銀子太少,還可以再商量,我給你翻倍,一百兩,一百兩夠了吧……”
綵衣後退兩步,與他保持距離,說道:“抱歉,綵衣是戲子,只會唱戲,其他的事情,還是不要再提了。”
班主攔住了那中年員外,綵衣走到二樓,推開一處房間的門,輕聲道:“公子,你來了。”
林秀笑了笑,說道:“樓裡的生意越來越好了。”
綵衣走上前,說道:“都是託公子的福,如果不是你教我修行異術,恐怕我們這小戲樓,早就開不下去了。”
林秀沒有再說什麼,從袖中取出一個透明的小瓶,遞給她,說道:“這個送你。”
那瓶身通體透明,似是由水晶打造,裡面有着琥珀色的液體,綵衣看着這水晶瓶,連美目都稍微睜大了一些,問道:“公子,這,這是凝香齋的香水嗎?”
這幾日,凝香齋所售賣的一種叫做“香水”的東西,可謂是風靡王都。
據說只要將其滴在手帕上,隨身攜帶,身體一整天都會芳香襲人,比香囊要好用多了。
有哪個女孩子能拒絕這種香香的東西,但香水的價格十分昂貴,僅僅是一小瓶,就要一百兩銀子,普通女子根本買不起,只有那些豪門貴婦,大家千金纔有可能擁有。
林秀點了點頭,說道:“打開聞一聞,看看是不是你喜歡的味道,如果不喜歡的話,我再給你換一瓶。”
綵衣連連道:“這太貴重了,我不能要……”
一百兩銀子,她要唱多久的戲才能賺到……
林秀將那瓶香水放在桌上,說道:“收下吧,每次來這裡聽曲,你也不收我的銀子,你若不收的話,下次我倒是不好意思來了。”
綵衣聞言,躊躇片刻之後,只好將香水收下,微笑說道:“這麼貴重的禮物,公子以後可要常來,就算每次算一錢銀子,也要來一千次纔不會虧……”
林秀活了兩輩子,似乎大多數時候,都是不用爲錢發愁的。
只是幾瓶香水的銀子,就能聽綵衣唱曲一輩子。
而凝香齋開業之後沒多久,他欠李柏樟的五萬兩銀子,就全部都還清了。
李柏樟在王都新買了一座宅子,雖然也在東城,但是距離秦王府很遠,一東一西,坐馬車都要好一會兒。
宅子不大,只有三進,可能還沒有秦王府的一個花園大,但李柏樟卻很喜歡,新宅的一應傢俱,佈置,都是他親力親爲,親自採辦的。
林秀很能理解這種感覺,秦王府雖大,但卻不是他的家。
心安處纔是家。
李柏樟要佈置新房子,林秀和薛凝兒也被他抓了壯丁。
薛凝兒是女子,審美自然要比林秀和李柏樟兩個大男人好,對於一些花花草草的擺放,傢俱的佈置,有着自己獨特的見解。
這些東西由她佈置,的確要比林秀和李柏樟佈置的看起來順眼的多。
薛凝兒在擺弄院子裡的花草,林秀看向李柏樟,問道:“你以後難道真的不回王府了?”
李柏樟道:“就說本王要修行,每月回去幾次便好。”
林秀很感慨,他纔多大年紀,婚姻卻已經名存實亡。
這時,李柏樟看向林秀,說道:“要不你把旁邊的宅子也買下吧,我覺得你以後用得到,我還能經常找你喝酒。”
林秀擺了擺手,說道:“不需要。”
李柏樟這混賬,明顯是在給他製造婚前焦慮,但說實話,林秀的確有些焦慮,因爲趙靈珺快回來了,她一回來,兩人的婚事立刻就會提上日程。
今天是元宵佳節,又是李柏樟的喬遷之喜,林秀和薛凝兒給了幫了一上午的忙,中午他打算在摘月樓設宴,感謝他們。
說是設宴,其實一共也就他們三個人。
元宵佳節,可以算作新年的最後一天,過了今天,一切都會回到正軌,各司衙門正常運轉,百姓們也該開始爲新一年的生活忙碌。
林秀和李柏樟薛凝兒走在街上,一邊閒聊,一邊向摘月樓走去。
某一刻,李柏樟目光不經意的一撇,看到前方不遠處的一道人影,說道:“咦,那不是靈音姑娘嗎,要不要叫上她一起……”
林秀也擡頭望去,在前方十幾步遠的地方,看到了靈音。
今天的靈音,讓林秀十分驚訝。
她給林秀的感覺,永遠都是不苟言笑的酷酷樣子,今天,林秀終於看到了她的另一面。
她挽着一個人的手,將腦袋靠在她的肩膀上,一副小鳥依人的樣子,林秀從未想過,靈音也會有小鳥依人的一面。
被她挽着的,是一名女子。
女子的個頭比靈音稍微高了那麼一些,兩人走在一起,就是王都街頭最美的風景,吸引了無數路人的視線。
女子容貌極美,說傾國傾城有些誇張,但面如凝脂,脣若點櫻,眉如遠黛,眸若秋水,這些形容美人的詞語,也都能用在她的身上。
她的頭上,戴着一隻金釵,釵頭是一隻薄如蟬翼,栩栩如生的孔雀,隨着她的走動,孔雀的翅膀輕輕顫動,振翅欲飛。
那是林秀送給靈音的。
而她被靈音挽着的手腕上,也戴着一隻翠綠的玉鐲。
這也是林秀送給靈音的。
看到她的第一眼,林秀就知道這名女子是誰了。
李柏樟和薛凝兒也知道。
李柏樟看了看林秀,說道:“我想,這頓飯,還是下次再請你們吧……”
看到這女子的那一刻,薛凝兒紅潤的臉色,逐漸變的蒼白,她咬了咬嘴脣,低聲道:“我忽然想起來,家裡還有些事情,我先回去了……”
雖然她很想陪在林秀身邊,但她也知道,這樣的機會,再也不會有了。
因爲比她更有資格陪在林秀身邊的人出現了。
李柏樟和薛凝兒都走了,趙靈音挽着那女子,也走到了林秀身邊。
見到趙靈珺之前,林秀心中還有些緊張和焦慮。
但兩人真正見面的時候,他的心反而平靜下來。
林秀看着她,臉上露出禮節性的微笑,問道:“趙姑娘什麼時候回來的?”
被趙靈音挽着的女子也微微一笑,說道:“今天早上剛剛回來,明日再去府上拜會伯父伯母。”
林秀和她目光對視,那一雙眸子清澈而深邃,彷彿蘊藏着星辰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