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一言在安眠藥的作用下仍然沉睡着, 方淇愷與塞西莉亞爭執的聲音再大她也無法聽見。
塞西莉亞死死地盯着俞一言，眼睛裡全是仇恨與絕望。在這一刻，她突然意識到陳秋實絕不生還的可能, 她千里奔赴到華夏也成了一個笑話。
整個「第三極」都被所謂的“怪盜Y3”耍得團團轉。
方淇愷仍然在一旁勸說着：“你稍微冷靜一下, 等她醒過來了, 你們再好好地聊一聊, 這其中說不定有什麼誤會。”
塞西莉亞艱難地扯出一個笑容來, 眼中的絕望漸漸轉化成了別的東西，“誤會？這怎麼可能會是誤會？”
兩行淚順着塞西莉亞清澈的眼睛流下來，她一貫以學術女強人的姿態出現在衆人面前, 即便是曾與塞西莉亞師出同門的方淇愷，也是第一次看到如此脆弱的塞西莉亞。
吃驚之下, 方淇愷壓根沒有注意到塞西莉亞手上的動作。
塞西莉亞以極快的速度從袖臂內側取出一管試劑, 這本是她爲遠赴華夏的自己準備的□□AX04——這是「第三極」在進行DNA研究時出現的副產品, 其毒性極強，會對人類的大腦造成毀滅性的破壞。
爲了方便攜帶, 塞西莉亞特地對整個試劑管做過改裝。此時，她稍微扭動其中的機關，試劑管上的針就顯現出來，試劑管也由此變成針筒。
她猛地把針管栽在俞一言裸露的皮膚之上，快速地將試劑推送進去。
這幾乎是在瞬間發生的時期, 直到試劑被推入一半的分量, 方淇愷似乎才從塞西莉亞的眼淚帶來的震驚中走出來。
“你在幹什麼？！”他一把把塞西莉亞推開, 將剩下的試劑與針尖小心地移出俞一言的皮膚。
塞西莉亞的動作很粗魯, 俞一言的皮膚表層已經腫脹一片。注射的時間太短, 推進的液體太多，她的皮膚還沒能很好地消化。
方淇愷將整個試管放到燈光下, 試圖分辨出這是什麼東西。
塞西莉亞冷笑，“這是我們實驗中產生的副產品——AX04，原本是用來破壞DN□□段的，結果發現它比什麼□□都好使，你的小白鼠很快就會沒病的。”
方淇愷的左眼微眯，臉頰兩側的肌肉頓時突了出來。
塞西莉亞能從他的眼神中看出明顯的威脅之意，即便是常年與窮兇極惡的恐怖分子打交道的她，也有些害怕這樣的眼神。
“如果你不想馬上被華夏的警方抓住，我建議你呆在原地，不要輕舉妄動。”
塞西莉亞知道方淇愷骨子裡的那種狠勁，聽方淇愷那樣說，她心裡清楚：即便自己的身份暴露會牽連到他，他也絕對做得出來這樣的事情。
稍微掂量一下，最大的仇人已經被自己注入AX04試劑，恐怕上帝也救不回來了。塞西莉亞也真的如方淇愷所說，停留在原地，半步不動。
方淇愷在撂下一句狠話後，專注地對付起注射到俞一言體內的AX04試劑。即便有他進行緊急處理，恐怕也會有微量的液體被吸收。
他緊皺眉頭，把雙手的手套都取下來，隨意地搭在一旁的器械上，“現在我們來說一說你的AX04吧。”
塞西莉亞當然清楚他想知道的是什麼，她也根本不掩飾，嘴角扯出一個諷刺的弧度，說道：“只要她身體裡存在0.1毫升的AX04，那她都有可能會全身癱瘓。我們用很多小白鼠做過實驗，無一例外。”
方淇愷不說話，轉而從角落裡取出一瓶生理鹽水，試圖再爲俞一言做些什麼。
塞西莉亞跟在他身後，“何必費這麼多功夫，你所需要的不過是她的DNA信息。即便她全身癱瘓，對你的實驗也不會有任何影響。”
方淇愷捏住生理鹽水瓶的手緊了又緊，到底還是什麼都沒說，只是手上的動作卻一直沒停。
塞西莉亞看着方淇愷的動作，神色裡都是輕蔑——她對AX04有着絕對的自信，即便方淇愷真的能把人從上帝手中救回來，至少也要落得個全身癱瘓。
她撥弄了一下頭髮，輕描淡寫地說道：“事實上，我大概知道人類的‘異能’所處在的DN□□段。”
方淇愷驟然停下手中的所有動作，專注的眼神轉而投向塞西莉亞，卻一言不發，像是在評估塞西莉亞的話有幾分真幾分假。
塞西莉亞擺擺手，“不管你信不信——我們曾潛入過A國的安全系統，他們旗下也有一些異能人士。我對他們的DNA樣本進行過分析，不敢說保證百分之百正確，但是至少也鎖死了幾個片段。你可以省很多功夫。”
聽着塞西莉亞略帶誘惑的語氣，方淇愷心知來自塞西莉亞的幫助絕不會是免費的，就算再心動，他仍然沉着地說道：“所以呢？”
“我要知道她的身份，她究竟是爲哪一國賣力？華夏還是A國？”塞西莉亞勾了勾嘴角，她相信方淇愷一定會同意這筆交易。
方淇愷低頭看了看沉睡中的俞一言，又將目光上移與塞西莉亞平視。他很難放棄這個機會，即便知道塞西莉亞對俞一言的仇視，他也仍然搖擺了。
坦白講，他最初對俞一言是有超過普通朋友的好感的，甚至一度覺得兩人是同類。不過，自從爲俞一言進行催眠治療後，這種質樸的同類戰友情也遭受了巨大的考驗。
方淇愷實在想不通：明明他和俞一言最開始的處境都是相同的，兩人都是因爲家庭的原因而缺乏安全感，只是他們選擇了完全不同的方向。
方淇愷從小到大一直想要成爲世界上最優秀的人——起初時爲了獲得來自養父養母的誇讚，後來卻是爲了證明自己。雖然前路漫漫，他卻從未懷疑過這條路的對錯。
直到俞一言再度出現：她主動敞開心扉，她積極地想要建立起自身的安全感框架。
原本方淇愷以爲，這些會是他給俞一言的。無所謂男女之間的感情，只是兩個有着相同遭遇的弱者聚合到了一起，稍微強的一方爲着稍微弱的一方撐起了一片天。
他本來是這樣以爲的。畢竟，在他心裡，以盜竊吸引父母注意的方式真的是蠢爆了。
只是，他怎麼也沒想到：不用變得優秀，只靠作“惡”來吸引別人的關注與愛，竟然也是行得通的。或者說，這樣的方式明顯比他所選擇的路快捷又順暢。
即便是這樣，他也沒想過兩者的路到底誰對誰錯。在知道俞一言邁出那艱難的一步以後，他也沒有因爲失去一個同類而設計挽留，反而是爲對方提供了靠譜的心理治療。
直到——發現俞一言的異能、發現她與神秘的華夏國安之間的聯繫、發現她所經歷的驚心動魄，那一刻，方淇愷是真的動搖了。
如果能夠研究出所謂的“異能”在DNA層面的運作方式，那這條路上最終極的目標幾乎是觸手可及。
良久，方淇愷緩緩地點了點頭，把塞西莉亞想要知道的都一一道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