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正殿的寢宮,前所未有的春色無邊。
連窗外吹來的風都是纏綿而曖昧的。許久以來,二人從不曾這樣忘情投入,在拓跋宏感覺到最愉快的時候,甚至發現懷裡的女人身子在微微地發抖。當然不是因爲恐懼,而是因爲一種極致的愉悅——夫妻多年,他已經快忘記了她還有如此可愛的反映了。
想一想,那是什麼時候了?
新婚之初?
小吵和好?
初到洛陽?
他親政的第一日?
每一次,他的極大的喜悅都連帶着她的喜悅——很長一段時間裡,他是她一切生活的軸心,他的喜怒哀樂就是她的喜怒哀樂,她無條件地順從於他一切的安排。
如今,這一切可是回來了?
許久以來,二人之間的恩愛只流於一種形式,她早已淡忘了曾經的愉悅,就像一具冷冰冰的屍體,任他爲所欲爲。漸漸地,他也失去了樂趣。
豈能如今日?
她幾乎恢復了那種可愛女人的本性,婉轉承歡,帶了脈脈的柔情,就好像二人之間再也沒有了任何的芥蒂。
這可愛的表現極大地刺激了他,因此,益發地瘋狂起來。
“妙蓮……妙蓮……”
連聲音都在喘息。
模糊的月色之下,她的臉也如溫柔的銀光,那麼可愛,那麼嫵媚。
他想,以後二人一定就是這樣了。
再也不會改變了。
“妙蓮……”
“唔……”
她沒回答,因爲在那樣的歡樂之後,她幾乎不到兩分鐘就酣然入睡了。躺在他的懷裡,如一隻乖巧的貓。
她也很久沒這樣入睡了。
好些年,夜夜孤枕難眠,內心受着一種強大的煎熬,女人,也只有生理上得到了極大的滿足,才能如此快速順暢地入眠。
拓跋宏看着她可愛的樣子,疲倦地笑了一下,很快也入睡了。
這一夜,居然沒有醒過。
連夢也沒有。
一轉眼,夏日的薔薇爬滿了御花園的花架,形如一片極大的紅色海洋。人人都說洛陽牡丹甲天下,但是在馮妙蓮看來,這連綿起伏的薔薇花海則是別有一番滋味。
昨夜一場小雨,花瓣零落,太陽曬乾了小徑,鋪滿落花的地上散發出一陣一陣淡淡的香味。幾名宮女興致勃勃地陪着她往前走,一片早開的玫瑰在薔薇園裡顯得特別的風姿綽約。
她心血來潮:“柳兒,你去摘一些新鮮的花瓣,我晚上做玫瑰糕。”
幾名宮女領命,身影分散在花叢之間。
這時,聽得一陣呼喝,一個小孩子旋風一般地衝過來,差一點撞在她的身上,她身子一側,小孩子一竿子已經掃出去了:“快幫本太子捉住那隻鸚鵡,快……”
身後,幾個女人氣喘吁吁的跑過來:“天啦,殿下,你可不許衝撞了皇后娘娘……”
“皇嫂,您也在遊園?”
……
正是彭城和小太子的撫養人王美人。
自從新寡之後,彭城公主出現在皇宮裡的時間就多起來,隔三差五地又會看到她的人影。她對小太子也格外地寵愛,常常從宮外給他帶來許多好玩的玩意。
追逐的這隻鸚鵡就是彭城帶給他的。他玩得起勁時,打開籠子,鸚鵡飛了,所有人便一起追出去。
鸚鵡見人停下來,它也停下來,在一邊大聲地喊:“喂……喂……你好……你好……”
馮妙蓮初聽之下,嚇了一跳。
細看,方知道是鸚鵡在說話。
她看得稀奇,那鸚鵡又說起來:“媽媽……媽媽……”
這一下更奇了,那鳥兒竟然叫得十分清晰,半點也不走樣。
這時,愣在一邊的王美人急忙說:“殿下,快給皇后娘娘請安……”
小孩子不甘不願的,稍稍屈身做一下樣子,還沒跪下去,馮妙蓮柔聲道:“詢兒,去玩兒吧。”
詢兒掉頭就跑。鸚鵡也跟着跑了。
王美人急得臉色都白了:“唉,太子殿下就是這樣,娘娘,您別生氣……”
彭城笑起來:“王美人,瞧你說的,皇嫂大人大量,豈會和小孩子一般見識?詢兒那麼小,不懂事唄……”
“公主,話不是這麼說,殿下快十歲了,也不算小了……不知怎麼,這孩子就是野性難馴……”
彭城不以爲意:“誰家的小孩子不是這樣?王美人,你是自己沒生過孩子,所以不知道孩子的天性……”
王美人的面色就變了,她不得寵,的確沒生過孩子,這也是宮女子的隱痛。可是這個公主小姑,她也是新寡,難道她自己生過孩子?
誰聽了這種話能好受?
可是彭城自幼驕縱,就連拓跋宏也給她幾分面子,王美人何敢多言?只悄悄地看皇后娘娘的臉色,這番話,難道皇后也很中聽?
誰不知道,皇后娘娘也無子?
可馮皇后卻聽而不聞,目光還追隨着那隻鸚鵡,新奇地問:“彭城,你從哪裡弄來的?”
“皇嫂,你喜歡?這是我的僕人從洛陽的集市上以50兩銀子的價格買來的。據說這隻鸚鵡可以說十幾句話,我看着好玩,所以帶來送給詢兒玩耍。你要是喜歡,我再留心着,也給你買一隻……”
“不用了。我只是很好奇,我自己不喜歡養花鳥。”
“爲什麼?”
“我怕養不善,死了就作孽了。”
“這倒也是。”
……
姑嫂之間敘話良久,倒也無甚芥蒂。馮妙蓮細看時,但見彭城公主打扮得風姿綽約,花枝招展,沒有半點新寡的痕跡了。
她尚未開口,彭城公主先叫起來,上上下下地打量:“皇嫂,您最近氣色真是好極了,是怎麼保養的?”
她笑起來:“有麼?”
“當然。皇兄待您那麼好,氣色想不好都難啊。皇嫂,我可真是羨慕您……”
“你皇兄不是給你奇書網 介紹了好幾名將軍?”
“唉,皇嫂,您哪裡知道呀,那些將軍都是五大三粗的武人,一個個莽撞粗野,讓人看了就倒胃口,他們澡也不洗的,渾身髒死了,臭死了,我可不滿意……”
“不喜歡將軍?那士子如何?”
“你說那些南人大家族的公子哥兒?”
“是啊。”
彭城的嘴巴翹得更高了:“那些公子哥兒也太差勁了,一個個連馬都不會騎,站起來還沒有我高。再說,他們酸腐不文,看着真沒勁,我也不喜歡……”
拓跋宏自從遷都洛陽之後,爲了消弭漢族和鮮卑族之間的差異,多次命令讓自己的一衆弟弟全部娶了幾大漢族高門大姓的女子。但是對於這個公主妹妹,也不忍心逼迫得太過了,就任她了。現在好了,左挑右選也沒個準。
“皇嫂,你可真是好福氣,能找到皇兄這麼好的男人。唉,我的要求也不高,如果那個男人能有皇兄那麼高那麼帥,又能像皇兄寵愛你那麼專一多情,我就滿足了……”
馮妙蓮笑而不語。
彭城公主的眼珠烏溜溜地轉動:“皇嫂,今年太后的忌日,國師還會不會進宮?”
馮妙蓮這時才聽明白,這個小姑子不厭其煩地繞了這麼一大個彎兒,原來又回到了葉伽的身上。
自從上次元宵節見面之後,彭城就老是有意無意地打聽葉伽的情況,她暗忖,莫非這小妮子真的對葉伽動了芳心?
“皇嫂,您給我講講國師小時候的事情吧……”
馮妙蓮慢慢地:“以前啊……過了那麼多年,我都忘記了……”
“說嘛,你怎麼會忘記?聽皇兄說,小時候你們都是好朋友,國師救過你的性命,後來你生病了在家廟也是國師治好你的,你對他應該很熟悉吧?”
馮妙蓮忽然提高了警惕。
這麼多年的宮廷生涯,一切的風吹草動都可能引發一場地震。
她淡淡一笑:“彭城,你爲何這麼急於想了解國師?”
“皇嫂,人家,人家……”
彭城支支吾吾,臉竟然紅了下去,聲音也低了:“人家是……國師那麼帥……人家只是想多瞭解他一點嘛……”
馮妙蓮暗歎一聲,溫和道:“傻丫頭,國師一介出家人,你瞭解他幹什麼?以後我叫陛下幫你留意着,一定要找到一個比國師更帥的男人……”
彭城不以爲然:“那會很難吧,我這一輩子也沒見過任何人比國師更帥了……”
……
正在這時,忽然聽得一陣腳步聲,正是拓跋宏匆匆而來。
宮人們跪下去:“參見陛下……”
彭城公主也停下腳步,笑盈盈的:“參見皇兄。”
拓跋宏下朝歸來,奇道:“怎麼?朕一來,你們就要走了?”
“皇兄,我剛和皇嫂敘舊呢……”
“敘什麼舊?”
彭城不慌不忙的:“是這樣,皇兄,我以前的夫家小姑子最近得了怪病,和以前皇嫂得的病一樣,老是嘔血,找了許多名醫也不見效,所以我想問問皇嫂,以前皇嫂的病不是國師治好的麼?”
她一邊說話,一邊悄悄地向馮妙蓮眨眼睛。
馮妙蓮笑而不語。
拓跋宏笑道:“原來如此,是想找國師給你家小姑子治病?”
“是啊,皇兄,國師什麼時候會再到洛陽?”
“這可沒準。葉伽行蹤不定,我也沒法確切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