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沒有發現,卓婭最近越來越沉不住氣了?”她笑着發問。
“樹敵太多,自然處處掣肘,心中大概也不痛快吧?”西瑞一笑,“若不是要留着她來對付雅裡一行人,我早就解決了此人,不過我看她也蹦躂不了幾天了,不信等着瞧。”
“若能剷除她,我等吞併彼得洛家族,我將她取而代之,而你——”季羅說得雲淡風輕,“你可以成爲彼得洛家族的新一任接班人,西瑞,所謂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倒是寧可你坐在這個位置上的。”
西瑞一挑眉,“你倒是真替我想,誰一旦坐上那個位置,勢必淪爲衆矢之的,在這個當口上我怕是無福消受,倒不如找幾個人分割了彼得洛家族的財產爲好。”
“你還真是沒志氣吶,”幽幽的女聲落下,頓了一頓,“不過,有哪些人值得成爲我們的同盟軍呢,容我想一想——”
彼得洛家族依舊沉如一潭死水,這是自打霍斌發喪之後,無數個本該生機勃勃的早晨,卓婭穿着一襲挺拔的勁裝,長髮鋪陳下來灑在肩頭,本就身姿清瘦的她,穿着這身深藍色的服裝反而顯得英姿颯爽,自打家族突逢變故之後,卓婭由內而外變了很多,以往她每天都是羞赧的,遇到熟人就會笑意盈盈,但是現在卻從早到晚陰沉着一張臉。
這大概是彼得洛家族當家人所必須具備的氣質吧,雖然沒人去強求她,逼迫她,但是她自己坐在這個位置上,所謂高處不勝寒,不知不覺就感染了那樣的氛圍,努力讓自己做到不苟言笑,更何況她現在也的確笑不出來,沒那個輕鬆自在的心情。
她現在才知道,之前父親爲了保護她一直生活得快樂無憂,身上究竟擔負了多重的擔子,父親從前竟然從來沒有跟她抱怨過苦和累,每念及此,卓婭心裡總是難受得窒息。
在這個位置的她,是沒有朋友的,沒有人能與之並肩,也沒有人敢與之並肩,註定寂寞成雪,註定受到萬衆矚目,也註定漸漸變得冷血無情。
否則這個吃人的世界,不是你吃了它,就是它吃了你。
她手挽長鞭走了進來,方纔趁着晨光大好,隨意去了賽馬場隨便遛了兩圈,在馬道上縱馬奔馳的感覺很好,彷彿心都要飛了起來,這是從來沒有過的瀟灑感覺。
她覺得自己彷彿就是那天上翱翔的雄鷹,掙脫了全部桎梏,正欲上雲天。
與此同時,她突然發現自己的騎術大有進步,確切的說,她現在做什麼拿得都是拼命的勁頭,有這股子狠勁,又有什麼是她做不到的?想到什麼,她微薄的脣角緩慢凝聚出一個如針一般尖銳的冷笑。
有些遊戲,就是要一開始就算計好,然後看着敵人慢慢落網,拼死掙扎,那纔好玩呢。
畫展進行到一半的時候,火併發生了,且是突如其來的那種,整個大廳內那些珍貴的油畫都被鮮豔的
火苗所舔舐,這家原本由雲家一手創辦的畫展被攪得一塌糊塗,槍戰進行到尾聲,警察還沒有出動,警局給出的答案是,黑幫鬥爭上面有明確警示,警方不得參與。
畫展的幕後老闆有多方面,但是最主要的還是彼得洛家族跟費德羅家族,其次就是主辦方雲家,前來參與會展的都是一些大佬級的人物,槍彈無眼,一時之間槍林彈雨,慘呼無數。
“雲霆,你好像並不吃驚?”被他一手拉到暗室之內,君炎不禁起了疑心。
雲霆正欲解釋,暗室內忽然冒出一個森森冷笑的聲音:“他當然不吃驚,因爲這場內訌的挑動者,就是他本人。”
君炎嚇了一大跳,盯着雲霆的眼睛道:“你爲什麼要這樣做?”
“以後再跟你解釋。”雲霆一個閃身,人已經到了兵荒馬亂的外面,君炎想拉都拉不住。
隔着厚實的牆壁,耳旁忽然傳來一個傲然恥笑的聲音:“他是害怕了,挑起三家內訌,最後漁翁得利,雲大少一向都是打得好算盤,只是這一次,他只怕要輸掉了。”
“你是誰,在那故弄玄虛幹什麼?有本事滾出來!”君炎朝着聲音發出的方向連開幾槍,最後一腳把門踹開,看到崩塌的牆壁外圍,壓根就沒有任何人影,對方已經逃得無影無蹤。
她仔細觀察大堂的動作,這才發現火併已經發展到了白熱化的階段,而在茫茫人海中,她一眼就看到了一個十分熟悉的身影:雅裡?!
他怎麼會在這兒?!這一刻她的腦子裡彷彿被漿糊膠着住了,想要努力地思考,身體卻已經先一步做出了反應,頂着激烈的槍擊聲衝了過去,拉着雅裡的胳膊躲到原來的地方。
雅裡大概也是沒想到她會在這兒,看到她的那一刻愣了一下,兩個人躲在斷牆之下,危在旦夕,他居然還有心情調笑道:“真是在哪裡都能遇見你,且遇見你的時候,一般都沒好事。”
君炎被他氣得吹鬍子瞪眼,就差一槍崩了他了,可是雅裡忽然一伸手將她摁到了懷裡,君炎正欲發火,卻不料耳旁一聲呼嘯,她這才知道,方纔那個人是在幫助自己躲過一次流彈的襲擊,她愣愣道:“謝謝你。”
雅裡搓了搓她的耳朵,笑嘻嘻道:“不用謝,這是我應該做的。”就像個跟她故意擡槓的小孩子。
很多年後君炎回憶起這件事,都覺得有些鬼使神差,她幾乎是魔神附體般,在那三大家族意圖對付雅裡一個人時,帶着他從地道逃跑,這條隱秘的道路還是之前幫助雲霆做畫展時,無意之間發現的,她當然沒有跟雲霆的關係好到什麼話都對他說。
對她而言,雲霆只是她的一個夥伴而已,還是暫時的。
“他們爲什麼要殺你?”她大惑不解。
雅裡聳聳肩,“我得罪的人多了。”
“你這禍水!”君炎哭笑不
得,兩個人手拉手跑了出去,沿着城郊公路一直逃往山上,在她看來,越是荒無人煙的地方就越是好藏身,也能打埋伏對付敵人,而且更重要的是,這條公路以往她在出任務的時候無意間闖入過,記得上面似乎是有一處禁地的,原本是旅遊開發區,出了幾次遊客消失的小事故之後,便被封鎖了起來。
但是君炎是什麼人,越是危險的地方她就越是喜歡去。
站在高高的懸崖上,兩個人都是喘息不止,雅裡有些好笑地看着她:“你是帶着我來一起殉情的嘛?小饅頭。”
這無意之間出口的三個字,讓兩個人都大大的怔愣了一回,相比之下,雅裡的震驚更大,他沒想過在此時此刻會暴露自己的身份,而君炎是之前搜尋到了無數的證據,加之在彼得洛家族的宴會之上見過雅裡胸前的那枚戒指,早就不奇怪他是自己的小叔叔了。
只是雅裡尚且不自知,還以爲自己隱藏得很好,此時不禁有些氣惱。
“我早就知道了,”君炎深呼吸了一口氣,努力平定自己胸前的抑鬱之情,有些傷感地笑道,“我只是想不明白,你爲什麼一直不肯認我,所以我一直在等待,等着你親口承認我的那一天。”
想不到,還真的被她等到了,只是沒想到在這樣突兀的情況下,她忽然覺得眼眶一熱,有什麼溫熱的東西順着面頰流淌了下來。
雅裡一怔,隨即將她拉入自己的懷裡,低聲安慰道:“小饅頭,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在想——要等一個最好的時機,讓全天下都能夠瞻仰你的生活,我才向全世界的人宣佈,你是我的愛人。”
她驚愕莫名地擡起頭來,看到他情深不悔的雙眸,知道他沒有說謊,心中長嘆一聲:罷了,無論之前吃多少苦,受多少罪,有他這樣一句話,她便是死而無憾。
十指相扣,緊密交纏在一起,想起那個佛祖拈花微笑的故事,她發現自己此刻的心境竟是出奇的平和,輕鬆自在地彷彿周圍一切的危機都不存在,只因爲與他在一起。
“若是我真的從這裡跳下去,你可願意相陪?”雅裡站在這一片絕壁之上,身姿挺拔,墨色的眸中注視着這一片雲霧飄渺,腳下浮雲開闔,真是一個值得畏懼的地方。
可是奇怪的很,此刻的他心裡沒有一絲一毫的畏懼,哪怕身後強敵追兵無數,眼前這條路也是一條絕路,跳下去便是生死未卜。
“我願意。”隨着這三個字落地,隨之而來的是他狂風驟雨一般的深吻,幾乎融化她的魂魄,直到她將近窒息之時,雅裡纔將她鬆開,輕笑:“你是我的了。”
她的面上一陣嫣紅,想起年少的時候,那一段值得無比珍惜的過往,心中酸酸楚楚的不知身在何處——
“小叔叔,送你一樣東西。”那一天陽光燦爛,年幼的她把緊握的右手伸到白衣少年面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