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的傷口是在時間中慢慢痊癒,有些人的傷口是在時間中慢慢潰爛。而我,恰恰屬於後者。——翠茜
——我是天使的分割線——
翠茜駕着車開出盧登堡一號後,漫無目的地行駛在南城的街道上。其實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裡去,只知道駕着車在這個陌生的異國城市裡橫衝直撞。
腦子裡似乎看不見眼前的馬路,浮現的似乎是過往的情形……
漫長的十六年過去。
十六年,她以爲在苦海無邊的等待中,他對她的感情可以慢慢由兄妹之情轉變爲愛戀之情。卻沒想到,所有的希冀在慢慢等待中,變得越來越飄渺。
他對她的感覺,在十六年之後,仍然沒有絲毫改變。這結果,她接受不了。
在他趕她走的那一刻,雖然流下了眼淚,可心裡卻感覺不到痛。或許,一顆不完整的心早已被年月腐蝕得鏽跡斑斑了……
是該繼續愛他,還是該恨他,她已開始彷徨。
心煩意亂中,腳力驟然加重,油門轟然加深,車子以極快的速度飈速前行。一路橫衝直撞,馬力幾乎達到了120,在擁擠的城市裡以這樣的時速開車顯然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
嘎吱一聲巨大的剎車聲,在一個疾速轉彎的車道上,翠茜駕駛的車差一點兒就與對面駛來的皇冠轎車迎頭相撞。還好她反應夠快,剎車及時,才避免釀成一場慘重的車禍。
駕駛座裡的司機驚魂未定地伸出頭來,臉紅氣喘地看着翠茜大罵:“哪裡來的瘋子!開這麼快,想要去投胎啊!”
翠茜正在氣頭上,聽見有人不怕死地罵自己,便猛地把車尾一甩,整個車身就停在了路邊。打開車門,氣沖沖地從車裡出來了。
對方一看下來的竟然是一位漂亮的混血美女,眼睛立馬變亮了,覺得今天這走的這不是狗屎運,而是桃花運啊。
於是,咧着嘴壞笑道:“哎唷,原來是位大美女啊,剛纔這是在幹什麼呢?拍戲還是怎的,演生死時速啊,還是演敢死隊?看你長得這麼漂亮,我看這麼辦吧,咱們私了……”
男人的調侃話還沒說完,翠茜咬牙切齒地就走到皇冠車邊,一把打開車門,將他從車裡拽了出來。男人顯然是被翠茜暴走的舉動給嚇到了,錯愕地看着她,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一回事兒,就遭到了對方好一陣毒打!
翠茜是受過專業訓練的,每一拳都打在致命的要害處,而且用上了百分之百的力道,可以想象那男人被打得有多慘。
一陣悶悶的毒打聲之後,翠茜甩甩手離開,只留下被打得滿身是包的男人,趴在地上哀嚎:“哎喲喂,哪裡來的野蠻女瘋子,簡直太暴力了……”
“女瘋子”不再理會他,頭也不回地甩手坐回了自己的車,開足馬力狂飆而去……
然,發泄一通後的翠茜,似乎還不夠解氣。怨氣和恨意在此時反而被激發得更爲強烈了,車速不但沒有減小的跡象,倒以更快的速度往前疾駛。
英國和中國的駕駛規則畢竟是不一樣的,儘管翠茜持有國際駕照,但路不熟,又加上車速太快,最後仍然不可避免地撞上了別人的車。
這一次,她不再幸運,迎面差一點兒撞上了一輛路虎越野車。她猛地打了個急轉彎,車子竟然翻出了護欄,一路連滾帶翻打了好幾個滾,最後才因爲一根電線杆的阻擋,停止了翻轉……
路虎車內的駕駛員,徹底傻眼了。
“冷,冷少……怎麼辦?我們好,好,好像撞車了……”
眼前發生的一切很突然,那輛車橫衝直撞以超快的速度撞過來,就像是趕着要往地獄裡去的樣子,冷如風又豈能沒看到。再說,那車子翻出護欄外又撞到了電線杆的巨大聲響,他不可能聽不見。
蹙眉看過去,遠處那輛車幾乎整個都被毀掉,可想而知裡面的人一定受傷不輕,運氣不好的話,說不定已經當場掛掉了。容不得半秒遲疑,他立刻吩咐手下:“下去,救人!”
……
當晚,盧登堡一號。
希伯匆匆忙忙上到二樓,還沒敲門,就不顧禮數地推開房門,“少爺,不好了!”
姬烈辰合上手裡的書,擡眸問道:“怎麼了希伯,有翠茜的消息了嗎?”
“是的,呃也不是……”希伯的話前後矛盾,臉色也變了又變,呼吸急促,看着就像是急衝衝趕回來的樣子,聲音也開始微微顫抖起來。
姬烈辰表情一滯,心裡閃過一絲不安,問道:“到底怎麼了?”
“我們已經找到翠茜小姐開走的那輛車了,車子損毀得很厲害,像是經歷過一場嚴重的車禍……但是,車裡沒有翠茜小姐的身影,不知道車禍之後發生了什麼事。”
聞言,姬烈辰也知道問題的嚴重性了,臉色立刻陰暗了下去,“去附近的醫院找過了嗎?有沒有目擊者?”
“找過了,可惜沒有她的消息。至於目擊者……因爲是在一個偏僻的急轉彎道,周圍都是荒坡,所以並沒有目擊者……”
沉吟片刻,姬烈辰果斷做了決定,“加派人手,繼續尋找翠茜的下落!務必找到爲止!”
“是的,少爺!”希伯躬身,準備退出書房去執行姬烈辰的命令,剛準備掩上房門的一剎那,卻又被姬烈辰叫住了。
姬烈辰輕聲吩咐,“希伯,這件事就有勞您多費心了。另外,先暫時不要告訴我媽和若琪,免得她們擔心。”
希伯點頭:“我明白,少爺。”
“好,今天的搜尋任務就到此爲止吧。你也該累了,先去休息吧。”
……
希伯離開書房後,姬烈辰再也沉不住氣一捶打在書桌上。許久許久,才終於壓制住心口的鬱悶和煩亂,打開抽屜拿出裡面的煙盒,抽出一支菸,點燃。
望着屋外無垠的夜色,他陷入了沉思。
若琪說得對,他並不想讓翠茜受到傷害。畢竟,十六年的情誼無論如何不是那麼容易割捨的,不管怎樣,他都不會放棄她,丟下她。發展到這一步,並不是他的初衷,但若是翠茜有個三長兩短,他定然一輩子也不會原諒自己……
吸盡最後一口煙,他將菸蒂熄滅彈進了不遠處的垃圾桶內。
——
遠遠地,林若琪站在書房外,靜靜地看見姬烈辰矗立在書房內,不停地來回走動着。
從臥室裡出來前,她看過牆上的時鐘,已經過了凌晨一點,他還沒有睡意,看樣子是遇到了麻煩事。
林若琪直覺,大概是爲了翠茜吧……
她抿了抿脣,猶豫着該不該進去勸他回房間休息,恰巧這時候姬烈辰回過身來,發現了她。
“若琪?你還沒睡?”他愣了一下,走過來牽住她的手。
發覺她的手有些涼,姬烈辰好看的俊眉皺緊了些,開口問道:“你在外面站很久了?”復又垂眼看了看她,發現她沒有批禦寒的外套,應該是直接就從臥室裡這麼出來的,臉色一瞬間變得更難看了。
他脫下自己的外袍,罩在林若琪的身上,“都是快要當媽媽的人了,怎麼還像個小孩子一樣,不懂的照顧自己?”
林若琪沒有說話。
擡首望着他,他的雙眼佈滿了血絲,身上還纏繞着濃烈的煙味。通常,他一直保持着清爽乾淨、優雅貴氣的少爺風範,尤其是面對懷孕的她時,絕不會沾上一絲菸酒的異味,污染她所在的地方。
看樣子,這件事讓他很煩心,很糾結。
見他這麼不眠不休的樣子,林若琪的心也跟着沒來由地疼起來……
她偎在他的胸前,雙臂圈在他精實的腰際,擁得緊緊的。彷彿這樣,就能夠給他無窮的力量……
感受到她的擁抱,他將臉埋在她的秀髮間,臉摩挲着她的頭髮,頓時覺得不那麼累了,心裡也開始變得暖起來,柔柔軟軟,溫溫和和的……
還是覺得跟心愛的她在一起,只是這樣擁抱着什麼也不說不做,也能感到滿足而愜意。
情不自禁地閉上眼,在她頭頂上方以下頜摩挲着她柔軟的髮絲,耳邊傳來她輕柔的低喃:“老公,別累着自己了,好好睡一覺,明天再忙吧。”
林若琪隻字不提翠茜的事,但,又像是在鼓勵和安慰着他。
姬烈辰的脣角微微漾出一抹彎彎的弧度。這就是他小妻子的聰慧之處:看似平凡嬌小的身子,卻有着一顆玲瓏剔透的心,她總是在他最需要她的時候,以最溫馨的方式給他以最強大的精神支撐。
姬烈辰輕輕迴應了一聲,捧住她的臉,淺淺地吻了一下。說道:“我們一起回去睡。”
儘管婆婆冉芳姿一直反對在林若琪懷孕期間,兩人同牀共眠,但每一次都被姬烈辰無賴地打破,久而久之,冉芳姿也就放棄了,任由這兩個年輕人每晚黏黏糊糊地睡在一張牀上。
林若琪點了點頭,雙手抱住他的胳膊,一同回臥室。
感覺到她的手仍有涼意,姬烈辰騰出一隻溫熱的大掌,輕輕握住她的雙手,朝着她溫柔地笑。說出的話語微有薄責:“以後這麼晚了,不用來看我,自己睡自己的好了。你現在都懷了快四個月了,得注意休息。”
她把頭枕在他的肩頭上,邊走邊撒嬌:“沒有你在我身邊,我睡不着嘛……”
林若琪說的是真心話,越來越習慣他在身邊陪着自己的感覺。如果醒了的時候發現他不在身邊,總是會莫名地心慌,想要再入睡就很難了。若是有他陪着,哄着她睡覺,她就會很快睡着。每次遇到這樣的情況,姬烈辰就會笑話她,還說這讓他有一種生爲他男人的成就感很滿足感。
“真是的,到底是你睡不着,還是寶寶睡不着。”
“咦?這個問題我還真不知道呢,可能都有吧。”
“那要不,呆會兒我哄哄,你們母子倆就能睡着了。”
“請問姬少……這次,你打算怎麼哄?”
他側首看她,神秘地一笑,在她毫無預警的情況下直接將她打橫抱起來,走過長廊回到臥室,再將她輕輕地平放在牀上。而他則躺在她的身側,將她攬入自己的懷裡,一隻手輕輕地撫在她的腹部。
然後,開始唱催眠曲!
歌名,是一首舒伯特的《搖籃曲》……
“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媽媽的雙手輕輕搖着你,搖籃搖你快快安睡,夜已安靜被裡多溫暖……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爸爸的手臂永遠保護你,搖籃搖你快快安睡,一切溫暖全都屬於你……”
聽清楚他唱的歌詞,林若琪有些黑線地睜眼,反而睡不着了。她吐槽道:“你什麼時候學會了唱這首催眠曲?!”
姬烈辰直言不諱:“偷偷學的。”
林若琪愣住:“真的?”
“當然是真的。噓——別說話了,安靜睡吧。”
於是,安靜下來。姬烈辰繼續唱催眠曲……
過了一會兒,林若琪突然驚呼出聲:“啊——”
“怎麼了?”姬烈辰睜眼,鬆開手不解地問,“是因爲我的力道太大了?”
“不是……”
“那是什麼?”
“是寶寶……他好像動了。”
姬烈辰眼睛迅猛地睜開,一下子整個人坐了起來:“你是說真的?剛纔他動了?”
“嗯。”林若琪重重地點頭,指着自己的肚子說:“他還在動,你摸摸!”說完,抓住姬烈辰的一隻手覆蓋在自己的肚子上。
男人的手向下探去,試探着摸了摸林若琪的腹部。似乎覺得這樣的感觸還不夠真實,姬烈辰整個人都鑽進了被窩裡,側耳附聽在林若琪微微隆起的肚皮上!
好一會兒,姬烈辰感嘆地說道:“真的呢。這,真不可思議……他真的在動!”
他的反應,比林若琪更驚異!也更喜悅!
“若琪,你自己也摸摸看!”說着,他又反手握住林若琪的手,覆蓋在她自己的腹部。果然,小傢伙不負衆望地再次給了點兒反應。新奇的反應讓兩個人都很亢奮,之前陰霾的心情自動煙消雲散了。
可這樣一來,兩個人的睡意全都沒有了,忍不住多討論了幾個關於小生命的問題。
姬烈辰問:“什麼時候做下一次體檢?”
“下個星期三,還有五天時間。”林若琪略帶幸福地撫摸着肚子,這是繼上一次胎兒B超圖之後,她第二次真實地感覺到自己肚子里正孕育着一條新生命,這種真實感讓她莫名地很自豪。
“那下週三我陪你一起去吧,”姬烈辰若有所思道,“不知道他是像我多一些,還是像你更多一些?”
林若琪也覺得爲難:“這個……我也不知道。”
姬烈辰笑了笑說:“如果是女兒,我希望像你。”
她學着他的口吻:“如果是兒子,我希望隨你。”
他擁進她,垂眼俯視她良久,低頭在她的額頭上親吻了一下,低聲道:“如果是男孩兒,就叫若晨,如果是女孩兒,就叫若若。”
“弱弱?不好聽,我不希望她一生出來就被人當成小弱智一樣的欺負……”
“放心!有她強悍的老爸保護,絕不會有人敢動她一分一毫的。不過話說回來,老婆,我覺得這一胎是個兒子的可能性更大些。”
“你怎麼知道啊?我希望是個女兒呢。”
“要不咱們打個賭?”
“好啊,賭什麼?”
“如果是個兒子,你就再給我生個女兒;如果是個女兒,你就再給我生個兒子。”
林若琪黑線滿額地說:“哦,橫豎都是你說了算啊?我又不是豬!”
……
這一晚,因爲這第一次幸福的胎動,兩個人聊到很晚才睡着。
——
翌日,林若琪醒來,牀上只躺着她一個人。
下牀去衛生間洗漱,然後換了一身寬大的孕婦裙出了臥室。一路從走廊來到樓下,再到餐廳,林若琪發現今早很異常。
爲何一個家僕也沒見到?婆婆冉芳姿呢?還有她的貼身保鏢琳達呢?還有希伯……他們都去了哪裡?
聽到廚房有噼啪的聲響,她擡眸望去,原來是姬烈辰。他似乎在忙碌着什麼。
姬烈辰也聽到了身後的動靜,回頭看到她,露出淺淺的笑容,說:“早飯馬上做好了,你先坐下。”
林若琪微怔,回過神來,走到餐桌前緩緩坐下,凝視着姬烈辰忙碌的身影,彷彿做夢一樣。
他今天這是要玩什麼花樣?
不一會兒,他端着一盤煎蛋過來,煎蛋金黃油亮,看得出來做的人是經過一番努力的。
然後,他又盛了兩碗粥,將之前準備好的小菜也一併端上桌,說:“來,快嚐嚐我做的煎蛋,小米粥你是吃過我煮的,但煎蛋還是第一次,試試吧。”
她夾起一塊煎蛋,輕咬一口,鹹淡適中且不油膩,又咬了幾口,蛋黃不老也不嫩,算是煎蛋中的上品了,並不像想象中的那麼差,反倒是出奇的美味。
但,還是想不出來他突然這麼做的原因……
見她握着筷子,愣住,他手裡的動作也頓住了,有些緊張地問:“怎麼,不好吃?”
她回過神,搖頭說:“沒有,很好吃。”說完,埋頭吃粥。
直到早飯吃完,姬烈辰才面色凝重地看着她說道:“若琪,你做好準備了嗎?一會兒,我們就要去看你的爺爺了。”
林若琪一愣,復又很快恢復了面色。原來,他搞得這麼興師動衆,就是爲了告訴她這件事……
她淺笑說道:“嗯,我早就準備好了。”
微微動了動喉結,姬烈辰雙手越過餐桌,緊緊地握住林若琪的手,一臉認真地說:“若琪,我必須告訴你,事情或許沒有你想的那麼樂觀。你爺爺他……”
他微頓,繼而小心翼翼地凝視着她的表情,繼續道:“他說他不想見你,也不會認你……我猜他不是不想,大概是不知道見面後該說些什麼,所以……一會兒,希望你不要太難過。”
他說完,林若琪感覺自己一直掛着笑容的臉皮有些僵硬。怪不得今天早上他的表現那麼奇怪,原來是有原因的。
見她的表情似乎有些難過,姬烈辰勸慰道:“要不,我們還是不去見他了?”他擡眸看她,揹着光,朦朧溫暖的燈光下,他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
她垂首沉思,眉峰輕蹙,纖長如扇的眼睛隨着蹙眉的動作微微顫動。之後,她擡起頭,聲音十分平靜:“沒關係,我想見見他。即使他不認我,我也想去看看。”
“那好吧,我陪着你一起去。”他深深地看進她的眼底。
林若琪再一次點點頭,漂亮的雙眸閃動着,乾淨得沒有一絲雜質,脣邊始終掛着一抹若有若無的淡笑。
姬烈辰不由得多看了她兩眼。經歷過失憶,經歷過流產又再次懷孕的她,已不再怯弱,沒有了以前的莽撞,也沒有了以前的無厘頭,現在的林若琪更加樂觀,更加堅強,同時也更加惹人疼愛了。
但願,一會兒和殷老頭兒的見面,不至於讓她太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