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裡做出這種決定,是因爲北崇的娃娃魚,名聲實在太響了——當然,是高端圈子裡的名聲,有些尊貴的客人來,就直接點娃娃魚。
但是北崇實在太另類了,娃娃魚的銷售,根本不受省裡管理,市裡想管也用不上勁兒,很多時候省裡想要娃娃魚,還得跟那倆承包商協商——那倆是掌握着機動名額的。
當然,面對一些比較強勢的領導,這倆也相當有眼色,別說賣了,有時候該送都得送。
但就是這樣,省裡也覺得,這個娃娃魚的供銷渠道不暢通,有人琢磨着修正一下,但是北崇的娃娃魚產量太少,又有對首都的專供,陳太忠不但難說話,這個許可證還是北崇自己跑下來的,他們也不好隨便開口。
今年娃娃魚豐收了,那就不一樣了,機關事務管理局的人說,五千條是吧,超出部分都給了我們好了,一個月供應兩百條——價錢就是你們說的那個價錢。
特供產品的採購,一般是不會差錢的,這一點上,省裡不會讓北崇爲難。
陳太忠考慮一下,方纔回答:一個月一百條,不能再多了,娃娃魚產業要發展,就要保障自身的供貨能力,讓你把我的增產部分都拿走,這怎麼可能?
不過同時,他並不排斥娃娃魚成爲特供,站在發展的角度上來看,娃娃魚如果不能成爲特供,那必然要推向市場,暴增的產量。會對單價形成衝擊。
而成爲特供的話,因爲制度壁壘,註定只能在小範圍內流通,不會對市場造成衝擊——對普通消費者來說,這或者是不公平的,但北崇追求利益最大化,這是必然選擇。
陳某人一向是隻管自家人的,而且特供採購……它不差小錢錢。
事實上,他對娃娃魚產業的規劃裡,特供採購也是早晚要搞。就算省裡不找來。明年他也會找到省裡去。
因爲今年的魚苗是一萬二千尾,擱在全國來看,也就是十萬個人裡面,有一個人一年能買一條娃娃魚。市場還容納得下。但是娃娃魚暴產量。那是早晚的事情。
據他的瞭解,現在已經有縣區在申報娃娃魚養殖項目了,不過目前還在審批中。就算成功,也是明年十月份才能買魚苗了。
而明年十月份,北崇的規劃是兩萬千尾魚苗,這也是京城那邊答應提供的苗種數,但是北崇已經搞了自己的配種方案,五百尾種魚是紅線,誰都不能動。
那就是說後年的時候,北崇起碼能有五萬尾魚苗孵化出來,三萬是買來的,兩萬是自己孵化——五百尾種魚,孵化不出兩萬尾,養殖中心整個班子都可以端掉了。
而到那時,就算外縣區有人申請下來了許可證,一年時間,能形成自己的產業鏈?那是不可能的,起碼得三年。
這筆競爭的賬算完,就要考慮算銷售的賬了,後年北崇能孵化兩萬尾,大後年起碼是十萬尾,事實上後年產量達到兩萬尾的時候,就要考慮市場的承受力了。
正是因爲如此,就算省裡不找他,明年他也會去找省裡,追求成爲特供,現在省裡主動下來,他就省了很多的事——起碼是省裡來就他,不是他去就省裡。
既然對方來了,他就開出一百尾的條件,同時提出:必須現款現貨。
特供採購是不差錢的,但是人家要拖欠貨款,也挺膈應人——政府的欠款,不好催討。
省裡一聽,覺得這也不錯,他們也不想把北崇逼得太急,就說今年這樣好了,但是明年一萬兩千尾魚成熟,你們最少要給八千尾。
了不得七千,八千不敢保證,陳太忠支持特供暴漲的採購,但是北崇的銷售渠道,也要穩固——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
因爲這個娃娃魚的特供,在省裡影響也比較大,司法廳都有領導聽說了,一條娃娃魚,怎麼也萬把塊,這就意味着,每個月省裡都要花一百多萬來採購。
一年下來,光采購娃娃魚,省裡就花一千多萬,這還是北崇供應量不足,想一想都嚇人,但是想一想省委省政府那麼多的行局委辦,這點錢似乎又不算什麼了。
事實上,今年敲定的省特供,省裡都留不下多少,是要往上進貢的,其他兄弟省市打交道,也能拿這個來開路,一個月一百尾魚苗,這真的不多。
不在體制內,就想像不到特供商品的需求量有多大,北崇就算月供數千條娃娃魚,照樣能被消化掉,不過就像陳太忠想的那樣,月供娃娃魚上了五六千條,價格就不可避免地要下滑了。
陳書記站起身,說是安排晚餐去了,但是大家都清楚,這貨打電話求助去了,打電話好啊,你的底牌徹底亮出來,這個事情該如何處理,就好說了。
陳太忠第一個電話,是打給蒙藝的,蒙老大怎麼也是主政一方的封疆大吏,轄區裡也存在這樣的矛盾,就是不知道蒙老大顧得上顧不上操這種心。
接電話的是那帕裡,他說老大正在首都開會,你有啥事兒直接跟我說吧。
待聽他說完,那主任當場就震驚了,“太忠你有沒有搞錯,怎麼整天琢磨這種怪里怪氣的事?要我說,你把精力放在經濟發展上不行嗎?”
“我就一個縣區,能有多少事?”陳太忠苦笑着回答,百里侯聽着威風,衣食住行都得操心,正經是官做到蒙書記那一步,就可以抓大放小了,“你就幫我問一下吧。”
“老大哪兒有時間琢磨這個?”那帕裡回答得理直氣壯,他原本就是個官本位心態極重的主兒,總算陳太忠是自家兄弟,他不可能回駁,“我偷空跟老大說一聲。”
“別介,等他開完會就行了,”陳太忠一聽着急了,“不能拖,那廳,麻煩你了。”
“什麼那廳的,”那帕裡笑着答一聲,然後才爲難地表示,“太忠,我真的很想幫忙,但是老大現在是在首都……整天惦記多少事呢,我敢隨便說嗎?得看他心情。”
“恆北省的司法廳廳長,就在我辦公室裡坐着等信兒呢,”陳太忠苦笑一聲,然後嘆口氣,“那就算了,我再找別人。”
“得了,十分鐘之內,這個會要結束,到時候你打電話過來,老大接不接,我就不管了,”那帕裡無可奈何地嘆口氣,太忠話都說成這樣了,他要是再不想辦法,那是連兄弟都沒得做了。
“算了,你不用爲難,我再想找找別的人吧,”陳太忠掛了電話,想一想之後,他又給齊晉生打個電話,“老齊,上次咱們一起吃飯,不是有個司法部的人?你跟他關係怎麼樣?”
關係不錯,齊總交朋友,講的就是義氣,不過當他聽完陳書記的闡述之後,就有點傻眼,“那傢伙,你讓他說個小話啥的,一點問題沒有,但是給下面的省廳做指示,而且還是政策層面的,他真不夠資格。”
事實上,齊晉生對陳太忠要做的事情,也是有點不理解,“你操這種閒心幹啥?咱們又都不缺女人,你這百里侯,盡了責任就行了,怎麼可能什麼都管?”
“這個東西,是具備很強的現實意義,”陳太忠嘆口氣,“算,跟你這種體制外的也說不明白,就這樣啊。”
接下來,他握着手機就茫然了,看來……哥們兒得再去京城一趟了?
他還可以打電話給黃漢祥,但是他不想再打了,油頁岩項目的審批,已經到了關鍵時期,當然,這關鍵時期到底有多長,他也不知道,可能是半個月,也可能是兩年。
反正油頁岩的項目一天不下來,他就一天不想用黃家,好鋼要用在刀刃上,因爲這點小事導致大局被動,那就太划不來了。
琢磨了好一陣,他給蘇文馨打個電話,“蘇總,我記得你跟司法部有點交情來的,是吧?”
他已經打算去京城走一趟了,但是去之前,他得把線路圖稍微規劃一下,總不能像個沒頭蒼蠅一樣,到處亂撞。
“司法你得找陰總,他可認識司法部不少人,”蘇文馨在電話那邊笑,“他姐夫在這個口呢,雖然早就退了,不過他辦不了的事兒,我也辦不了。”
老陰這會兒,應該是跟黃二伯在一起的吧?陳太忠想一想,還是撥通了陰京華的手機——我找你辦事,不找黃二伯。
陰京華聽了他的話之後,只能苦笑了,“他都退了的人了,你指望他說話誰能聽?”
不過不管怎麼說,打了這麼多電話,陰總是唯一沒有質疑他的人,也沒有說這個事兒就辦不成,“開這個試點,你得找黃二伯,法律政策的試點,不涉及到資金,說難也不難……二叔游泳呢,一會兒他上來了,我跟他說。”
電話才掛斷,一個電話打了進來,陳太忠見到號碼,趕緊接了起來,“老闆好,打擾您了。”
“你不用這麼虛僞,”蒙藝的聲音從話筒裡傳出,沉穩得很,聽不出什麼喜怒,“纔開完會,帕裡說你找我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