閤家歡是什麼樣的企業?
周總的臉色,登時變得是要多精彩有多精彩了,尷尬地咳嗽一聲,勉強解釋一句,“嗯,是餐飲連鎖。”
言畢,他連該有的客套都沒有了,轉身就同他身邊的另一人聊了起來,顯然,他認爲陳太忠這是在有意羞辱自己——我不就是問了一句你的來歷嗎?你就連合家歡都沒聽說過?
這人才是有毛病!陳太忠瞥他一眼,心說一個搞飯店的,也不知道怎麼就這麼強的優越感,倒是另一邊的胥強聽說他是招商辦的,咳嗽一聲發問了,“小陳,你認識什麼有錢的投資商不認識?”
“認識幾個,”陳太忠笑着點點頭,“怎麼,胥教授有好項目介紹給我嗎?”
“就是隨便問一問,”胥教授欲言又止,遲疑一下才發話,“是這樣,我有幾個數字技術的同事……”
這倒又是一個項目,數字監測技術加遠端控制,設計的還是通過光纜的傳輸,時下的光纜還沒有十年後那麼便宜,不過相關的技術,已經開始在研發和完善了。
所以說,高等院校的實驗室裡,還真的有一些有能力的人,不過眼下,胥教授的同事們遇到點小麻煩,課題研究到一半接近尾聲了,投資方卻是不肯投資錢了。
投資方是外省的一家國有企業,原本是電子工業部的另一個所,新換的領導很有氣魄,看看所裡好多研究成果根本無法轉化爲生產力,馬上拍板了,“以後不要搞這個了,現在在研究的課題……都停下吧,開源節流。”
這領導也有相當的能力。要來了不少錢,不過他是本着造不如買的想法,自是不肯再花那些冤枉錢了,而是大手一揮,“這錢要搞房地產。要經濟掛帥。”
於是。工業大學地研究就卡在半路了。胥教授又知道。自己那幾個同事挺看好這個市場。現在基本上將課題已經搞定了。既然那邊不管了。那咱自己生產總可以吧?
原本着他也沒想到幫人拉投資。眼下不過是聽陳太忠說是招商辦。就隨口問一聲。多少也算酒桌上一個話題不是?
“這個好說。沒問題地。”陳太忠笑着點點頭。“我們現在有研發資金地。不過……需要多少錢?”
“研發倒是用不了多少了。大概十萬左右吧。”胥教授還是那副吞吞吐吐地樣子。“其實他們是可以申請火炬計劃重點項目扶持資金地。關鍵是他們想自己搞生產……”
“生產也沒問題。我們有創業基金。”陳太忠很隨意地回答着。“只要廠子設在鳳凰。就能得到支持。”
“這個我們倒也聽說了。”胥教授點點頭。“就是不知道鳳凰科委那兒好說話不好。也不知道那兩千萬是真地還是假地。”
敢情,自打鳳凰科委的專題在天南省電視臺播出後,還是有不少人注意到了這一則消息,不過大家都不太敢相信,一個地級市的科委,能有這麼大的財權嗎?
於是就有那見多識廣的馬上做出了判斷。“作秀,絕對是作秀,畝產萬斤的水稻都能有,何況是這種事?隨便借上點錢打到科委賬上,等事情完了再轉出來,就跟開公司的註冊資金一樣,哄人的!”
“不是吧,那個……鳳凰市的市委書記親口宣佈地啊,正廳級的領導。他得負責不是?”有人表示異議。
“市委書記?那可是最容易被矇蔽的領導崗位了。你連這個都不知道?”答話者哈哈大笑,語氣極爲尖酸。可見這世上刻薄者委實不少。
更有觀察細微者指出了“作秀”失敗之處,“你們沒發現嗎?那個市委書記宣佈了喜訊之後,鏡頭馬上就切換了!”
陳太忠虧得沒聽到這樣地評論,要不然又該淚流滿面了——設計的變壓器爆炸時間,實在是太不合理了……
當然,這些只是一些私下的揣測,當不得真的,這世界上也不乏那真的碰到南牆才肯回頭的人,於是,就有人跑到素波科委或者省科委去打聽——聽說鳳凰科委那兒有創新基金?
這些人能得到什麼樣的答案,那也是可想而知了。
所以,纔有了胥教授這番感嘆,當然,他無慾無求的,倒是不怕在陳太忠面前置疑這兩千萬的真假。
陳太忠卻是氣得差一點蹦起來,也顧不得糾結排名下滑地事情了,不過,他還是努力地保持了語氣的平穩,“這兩千萬是我拉到的,當然是真的,對了,忘了告訴你了,我還兼着科委的副主任呢。”
呃……胥教授登時愕然,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就去摸自己的手機,“這個,我跟我們同事打個電話,你們談吧,我就是隨便發兩句牢騷,非常不明真相的。”
“不用找我,直接去鳳凰科委就行,”陳太忠笑着擺手,“有專門的副主任負責,我也不好干涉別人的工作不是?”
胥教授怔了一怔,才縮手回來,又愣了半天,才補充一句,“說實話啊,小陳,你不會是騙我地吧?這戍真的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我……我沒啥可說的,”陳太忠覺得自己真的沒什麼可解釋的了,他很悲哀地意識到,所謂的政府公信力,那真不是哥們兒一個人說了算的。
倒是周興旺聽到這話,又將頭扭了過來,不過瞥一眼陳太忠後,又扭頭回去,在他想來,自己的計劃中所需要的龐大資金,是一個小小地鳳凰科委無法提供地。
飯還沒吃完,陳太忠接到了電話,卻是王浩波打來的,“太忠啊。有點事情,我向你彙報一下。”
“嘖,王廳,你嚇死我了,”陳太忠笑着答他。“領導有指示,我肯定隨叫隨到地嘛。”
“鬼的王廳,八字還沒一撇呢,”王浩波聽出了他地調笑之意,輕笑一聲,“好了,不開玩笑了,有急事找你,就在錦園吧。我等你啊。”
陳太忠只當是王浩波的事情發生了變數,心說正好昨天蒙藝欠了我人情,這件事上。倒也未始不能一用,說不得跟大家告個罪,站起身來匆匆走人。
趕到了錦園,王浩波卻是在錦園大廳的沙發上坐着,旁邊就是三四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陳某人做慣雞頭,一眼就認出了這些特殊服務行業的從業者,心裡有點想笑。
“王廳,有點不合身份啊。”陳太忠笑着跟他嘀咕,“那些小姐都是副處,你是副廳啊。”
“我就不知道你從哪兒學地這麼油腔滑調的,”王浩波自然知道那“副處”的典故,一時有點哭笑不得,“你現在有麻煩了,還有心思開這種玩笑?”
“我有麻煩……你知道了?”陳太忠愕然地望着他,“我還以爲你有麻煩了呢,你清楚我的戍?”
王浩波找陳太忠。還真是爲了陳太忠排名發生變故的事情。
事實上,這件事許紹輝心裡有數,不過在那種場合,越是如此,許省長卻反倒越是要做出一副同陳太忠泛泛之交的樣子來,正是所謂的“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甚至,許省長都不想讓自己的兒子出面來解釋這件事——那也是因爲要避嫌,正經是王浩波最近同許紹輝走得近,方便做那傳聲筒。
這戍其實也沒什麼玄虛的。不過就是在前兩天。有人向團省委地打了匿名電話,說是本屆的“十佳青年”陳太忠。目前正被省紀檢委調查呢。
這種戍,組委會也遇得多了,懶得當真卻又不得不去打問一下,結果也是可想而知,省紀檢委有此人的黑材料,不過舉報者所言泛泛,又沒有具名,基本上是可以忽視地。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素波市也反饋了意見過來,還是辦公廳的電話,打電話的是何鐵英本人,“鳳凰市的招商引資工作,還不如素波嘛,爲什麼陳太忠能上,我們招商辦的蔣君茹不能上呢?她的成績不比陳太忠差吧?”
組委會登時就坐蠟了,這時候換人,那肯定是不現實的,可何鐵英是素波市的大管家,不尊重何秘書長的意見,似乎也不合適。
於是,大家一合計,得了,把陳太忠挪到最後一名算了,與人方便與己方便嘛。
許紹輝已經定了要參加這次會議,這個小小地變故自然是要向他通報一聲的,許省長也是身經百戰的,一聽就明白了,有人要給陳太忠添堵。
是的,只是添而已,何鐵英的份量雖然尚可,卻是不具備在兩天之內改變省十佳青年名單的能量,那麼也就是說,有份量更重的人在向陳太忠暗示:那啥,你悠着點啊。
第九百三十章杖看南雪
甚至,許紹輝都想像得出,發出警告的人,應該是身份相當不簡單的主兒。
道理在擺着呢,身份差一點地,支使不動何鐵英倒還在其次,最關鍵的是,這種噁心人但不起什麼實際效果的行爲,很少有人去做。
陳太忠好歹也是一個副處了,欺負一個副處,卻又沒有一棒子打死,這種情況真的很少見,處級以上的人,不是欺負不得,但是一般而言,一旦出手最好還是趕盡殺絕的好,也省得留下無窮後患。
敢肆無忌憚地欺負陳太忠,又不介意後患的,這種人真的……不多,在許紹輝想來,此人應該是非朱秉鬆莫屬了。
有了這個判斷,他當然要在表面上跟陳太忠疏遠一點,但是私下裡,卻是告訴王浩波:此事原來是如此這般的。
“欺人太甚了,”陳太忠聽完王書記地話,不禁苦笑一聲搖頭,“這個人是誰,我心裡已經有數了,他既然找死。那就怪不得我了。”
“還是要慎重啊,”幕後推是是誰,王浩波心裡也猜出了分,想想朱市長地強勢,他禁不住出聲告誡一二。“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你不是跟沈彤關係不錯嗎?問問她,是不是一個誤會?”
“可是問題是,我該怎麼跟沈彤說呢?”陳太忠苦笑着抖抖肩膀,煞是無奈,“這都是你和我的猜測,是吧?”
“那……向她暗示一下吧?”王浩波這話,說得也有點遲疑,畢竟沈彤也只是朱秉鬆地乾女兒而已,賭場上沒有菩薩心腸。上沒有兒女情長。
“沒那個必要,不是我招惹了他,是他要來找我的麻煩。”陳太忠冷笑着搖搖頭,“好了,不說這個了,明天飛北京,王書記……一起喝兩杯?”
當天晚上,自然又是雷蕾投懷送抱,雷大記者想問問素紡那件事發展到什麼樣的程度了,陳太忠猶豫一下,還是沒有告訴她。“呵呵,有些東西,不知道反倒是你地福氣,不過你相信我好了。”
第二天是下午的飛機,陳太忠一大早就硬着頭皮前去拜訪荊以遠,沒辦法,他要進京沒準就要用到荊俊偉,放着這麼現成的關係,不走動那不是傻的嗎?
好死不死的是。開門地居然就是荊濤的愛人,荊紫菱的老媽,上次爲了迎接荊以遠的甦醒,她做飯手腳慢了一點,還被荊濤一頓臭罵,到最後的結果,卻是那江湖郎中顧頭不顧腚地鼠竄而去。
真是怕誰就見到誰啊,陳太忠心裡登時咯噔一下,勉力擠出個笑容。“請問荊老……在家嗎?”
荊母自然不會給他什麼好臉色。沉默片刻才轉身走開,臨轉身之際。還不忘記狠狠地瞪他一眼,不過倒沒說什麼難聽話。
哥們兒這臉皮,那是越來越厚了,陳太忠苦笑一聲,也無法介意人家的態度,只能默默地進門關門,等走到客廳,才發現荊以遠身穿對襟長褂,正站在客廳和陽臺之間的門框處“砰砰”地撞着牆。
見他來了,荊老停止了鍛鍊,笑嘻嘻地點點頭,“呵呵,小陳來了?這次給我帶什麼好東西來了?”
“沒有,要去北京了,看您這兒有什麼捎給俊偉的東西沒有,”陳太忠笑着搖搖頭,放下手裡的兩壇燒酒,“就是兩壇賈記地曲陽黃,荊老精神頭還是不錯啊,看來沒什麼後遺症嘛。”
“嗯,感覺還精神了點兒呢,”荊以遠笑着點點頭,走到沙發邊坐下,“也是塞翁失馬,誰想得到啊。”
這是荊紫菱告訴他了?陳太忠覺得荊老這態度有點怪異,不聲色地打量着對方,怎奈他能看到的,除了淡淡的笑容就是縱橫滿臉地褶皺。
以荊大師的養氣功夫,想要故作不知或者說剋制什麼小小的情緒,那確實是輕而易舉的。
就在這時候,荊紫菱從她房間裡跑了出來,“哈,總算你有良心,知道先來我家轉轉,我哥告訴我了。”
她穿着一條水磨藍牛仔褲,一件繡花白色襯衣紮在腰間,外面披着一件綴滿釦子和流蘇的淺棕色騎士裝,打扮有點不倫不類的,腳上是雪白的棉襪和天線寶寶的涼拖鞋。
“哦?他打電話了?”陳太忠心說怪不得呢,“怎麼你不上課去,沒事整天在家窩着?”
“不去了,再有二十天畢業論文答辯,”荊紫菱坐到荊以遠旁邊,伸手幫他按摩肩頭,眼睛卻是看着陳太忠,“太忠哥,我哥說了,讓你帶我去北京玩一玩。”
“沒搞錯吧?我去是要辦事的,”陳太忠訝然地看着她,“而且就是下午地飛機,現在估計沒票了吧?”
“爺爺,他不帶我去,咱們就不給他那個,”荊紫菱見他這副模樣,也不強求,低聲衝着荊以遠的耳朵嘀咕,卻偏偏是他聽得到的程度,“好不好?”
荊以遠笑着看了自己的孫女一眼,無奈地搖搖頭,轉頭看着陳太忠,“這丫頭有七八年沒去過北京了,小陳帶她去玩玩吧,去了讓她找小偉就行了,不耽誤你辦事。”
“那麼……”陳太忠遲疑一下,想起荊母的臉色,悄悄地一指客廳外,輕聲發問了,“沒人有意見吧?”
荊紫菱愣了一愣,旋即就笑了起來,顯然她也猜到了陳某人的忌憚之處,一時間越笑越厲害,到最後居然笑得趴到了爺爺身上。
“這孩子,收拾東西去吧,”荊以遠笑着摸一摸她的頭髮,不無憐愛呵斥着,“出門一定要聽你太忠哥的話,知道不?”
這就是強趕着鴨子硬上架了,不過,荊以遠倒還真的是替陳太忠準備了點東西,那是他才寫不久地一幅字,要他轉送黃老的,“杖看南雪”四個字。
這是什麼意思啊?陳太忠有點看不懂,不過這倒是不妨礙他對字表示讚賞,“荊老老而彌堅,這字越來越雄渾遒勁了啊。”
荊以遠微笑捋髯,淡淡地點點頭,“我的字一向偏於溫婉,沒想到臨到老了,還能有所突破,幸虧有太忠你和小偉支持啊。”
敢情,從陳太忠這裡得了幾個字之後,荊俊偉在京城也收集了一些一期的甲骨文,不過多是點照片什麼的,郵寄回來,供荊老琢磨。
不過,等陳太忠搞明白其中因果的時候,他已經同荊紫菱坐上了飛往北京的飛機,想起那四個莫名其妙的字兒,他禁不住出聲發問了。
“這是出自《清稗類鈔》的何時杖爾看南雪,我與梅花兩白頭,”說到這裡,天才美少女捂嘴輕笑,“這是我爺爺給黃老出啞謎呢。”
荊老和黃老原本就相識,雖然關係尚可,不過一是文人一是武夫,共同語言實在不是很多,也就是到了近些年,兩人被稱爲“天南兩老”或者兩寶,這才走得近了起來。
荊以遠寫這幅字兒,其實相當於一封書信,你看你也老了我也老了,都白頭了嘛,在問候中不乏調侃地意思,正是所謂地老小孩兒心境。
不過不管怎麼說,以荊以遠現在的年齡和身體,能專門寫這麼一幅字,真地也是殊爲不易了。
“嘖,這文化人,毛病還就是多,”陳太忠笑着搖搖頭,心說這麼晦澀的問候,也就是你這天才美少女在身邊,才解釋得明白,“你確定……黃老能看明白裡面的意思?”
“就算他看不明白,總有人看得明白的,這個你大可放心,”荊紫菱笑着搖搖頭,“給黃老出這麼一個啞謎,正好方便他解悶兒尋思,想明白了又是哈哈一笑……老人們的心態,大概也只有老人們清楚了。”
“這幅字兒,其實讓你哥送給黃老,不是更好嗎?”陳太忠有點想不明白,“他在京城有事業,何必便宜了我呢?”
“你說爲什麼呢?”荊紫菱大大的眼睛看着他,隱約透出些許的笑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