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連傑從到中原軍區報道的那一刻起,他就在尋找陳京。他想看看陳京究竟長什麼模樣,怎麼就能夠讓姐姐方婉琦爲了他而驚動古叔。
他到京城的時候,可是聽說這個叫陳京的傢伙,只是一個縣下面的小官,級別是正科。方連傑聽聞這個級別,只覺得牙疼,在京城這個地方,找個科長可比找個局長難度更大。
在方連傑的眼中,正科那也叫官?那就是一混子,一打雜的差不多!
陳京不好找,等方連傑按照楚江省德高市澧河縣的地址,找到那個在他看來鳥不拉屎的地方的時候,得到的結果是陳京早調動了,調進了市裡,成爲了市委書記的秘書。
得到這個消息,方連傑的第一反應是姐姐方婉琦肯定又幫那小子了,不然怎麼可能提拔這麼快?從下面縣裡的一個小角色,一躍成爲市委書記秘書,那不啻於是一步登天,完成這樣的跨越,沒有關係、背景,那是不可能的。
方連傑專門讓人去調查這事,得到的結果讓他大跌眼鏡,德高市現任市委書記和他們西北一系八竿子不搭關係,不僅不搭關係,據知情人跟方連傑講,德高市新任市委書記伍大鳴,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刺頭,方家在楚江前幾年的一次大挫敗,就是因這個人而起。
那個時候,文卓南還沒有擔任中組部部長,但是文卓南提到楚江的時候,首先點名的就是伍大鳴,認爲西北一系應該吸納向伍大鳴這樣厲害的人才。
所以,不誇張的說,現在的伍大鳴是西北一系瞄準的人才,爲了吸納伍大鳴,西北一系是下了血本的,甚至方連傑都收到了消息,讓他在德高要千萬注意和地方政府處理好關係,不可魯莽行事。
陳京被伍大鳴看重並提拔到自己身邊,這讓方連傑很吃驚,對陳京這個人他卻更是好奇,下定決心一定要認識一下。
一身迷彩戎裝,到下面歷練幾月後,方連傑顯得被以前更加英武威風,整個人的氣質愈發成熟。
下到最基層部隊,方連傑現在是中原軍區預備役第三師,第一團團長,三師一團的駐地就在德高附近,由於是預備役師,現役人員只構成部隊的骨幹,平常一個團滿編的情況不多,遠比不上方連傑當年在衛戍部隊那般緊張。
從守衛首都的一線部隊,被貶到下面軍區的預備役部隊,方連傑內心的苦和牢騷可想而知。
現在他的那些戰友和朋友們,都取笑他是在率領民兵戰鬥,是要與時俱進,發動新時代的人民戰爭。方連傑別提多沒面子。
方連傑有些惱火或者說懺怒陳京,很大原因和他自己的處境有關。
方連傑只是隨便說陳京幾句,說到了泥腿子,這個詞兒觸到了方老將軍的忌諱,老頭子一怒之下就將方連傑下放到了地方,不然方連傑怎麼可能來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如果是地方部隊正規軍倒也罷了,方連傑現在待的是預備役部隊,平常根本就沒有戰鬥任務,這不是赤裸裸的貶斥又是什麼?
方連傑內心是憋着一股火的,在他看來,爺爺那一代思想有些老套了,現在這個社會,階級和階層既然已經是客觀存在了,還要遮遮掩掩幹什麼?
就像方婉琦,在方連傑看來,其婚姻就該要門當戶對,什麼自由戀愛,玩玩是可以,但是真正結婚的,不能兒戲。
方連傑可不相信這種跨階層的婚姻會有什麼好結果,從下面爬上來的人,終究有差異,長久相處少有不磕磕絆絆的。
“咚”!“咚”!
方連傑身子猛然坐直,朗聲道:“進來!”
門被推開了,陳京在兩名丘八的陪同下走進包房,他一眼看見房間裡面年輕的軍官,微微的蹙眉,毫無疑問,對方是個陌生人!
“你就是陳京?”方連傑嘴角微微的翹起,身子沒有動,沒有絲毫起身打招呼的意思。
“自我介紹一下,我姓方,叫方連傑!”方連傑雙眼盯着陳京。
陳京一聽姓方,他心中咯噔一下,再仔細看方連傑,終於發現面前的這個年輕軍官和方婉琦依稀有些掛像。
他輕輕的笑了笑,道:“方將軍好,那瓶酒可有些貴重了!再說我們鄉野之人,喝不慣洋酒,不敢收您的重禮啊!”
陳京盯着方連傑的肩膀上,預備役的肩章,但是是三槓一星,是正團級幹部,級別相當於縣委書記,在陳京面前,他算是絕對的首長了!
“坐吧!”方連傑努嘴道。
他頓了頓,道:“有個事情我想打聽一下,我聽說你和我姐方婉琦關係非同凡響,而且我聽說,紀委曾經調查你,發現你有大量不明財產,這都和我姐有關?”
陳京剛要坐下,一聽這話,他站着不動了,眼睛看向方連傑,道:“方將軍,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當我是什麼人?是你姐養的小白臉?”
方連傑臉色變了變,眼睛一眯,瞳孔猛然一收,道:“嘿,挺有脾氣啊!有意思!”
他喝聲不小,門倏然被打開,剛纔的兩名士兵從外面進來,竄到陳京的身邊,眼神凝視的陳京。
陳京心微微一動,卻坐在了方連傑的對面,他淡淡的道:“小方,凡事你最好弄清楚情況,方婉琦畢竟是你的姐姐,胡言亂語,對我損害倒不算啥,倒是破壞你你姐姐的聲譽……”
方連傑忙道:“嗯?你不承認?那爲什麼我姐會爲紀委調查你的事兒,捅到京裡去?搞得滿世界都知道這事?”
陳京呆立當場,直愣愣的看着方連傑,神色很是迷茫!
到現在他明白了,爲什麼舒志國後來那般多變,明明擺出了和自己決死一搏的架勢,卻臨陣變卦,態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原來一切原因都在這裡!
這都是方婉琦在作祟?陳京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陳京神色的細微變化落入方連傑的眼中,他冷聲道:“你實話說,你和我姐究竟是什麼關係?你可要弄清楚你的身份……”
陳京本想和方連傑心平氣和的把事情說清楚,然後這事就這樣過了。
但是方連傑這話實在是刺耳。
還有,陳京最厭惡對方的是他的那種眼神,那種高高在上的眼神,讓人覺得很不舒服,很反感!
“無可奉告!”陳京吐出了四個字,方連傑臉色一變,猛然一拍桌子,人站起身來。
陳京冷聲道:“小方將軍,你這個德行,讓人見着就心生厭惡,堂堂方家的後輩,出身名門,連基本教養都不懂,實在是貽笑大方!”
“你……”方連傑臉色氣得鐵青,擡起手就要掀桌子,他在京城縱橫這麼多年,從小家裡寵着,走到哪裡都是小皇帝小太爺,何曾受過陳京這樣的冷嘲熱諷?
他怒不可遏,幾乎要失去理智,而就在這時,敲門聲急遽的響起,方連傑擡頭,門已經被推開!
一名精幹的迷彩士兵進門,雙腿合攏,舉手行禮,道:“團長同志,師部命令,部隊立刻開拔,方向臨河縣!”
方連傑眉頭蹙起,大聲道:“我知道了,傳我命令,部隊立刻開拔!”
“是!”迷彩士兵行禮,然後蹬蹬出去。
陳京看得目瞪口呆,這裡可是酒樓,怎麼好像成了方連傑的指揮所了?
看來方連傑也不是循規蹈矩的人,部隊在行軍,他卻來酒樓瀟灑,方連傑狠狠的瞪了陳京一眼,道:“陳京,我記住你了!以後我還會找你的,今天就算了!”
陳京嘿嘿一笑,道:“這是我的名片,要找我就打個電話,我時間如安排得過來,定當奉陪!”
陳京將自己的名片遞過去,這名片還是他擔任經貿局局長時候印的名片,上面的電話不對,但手機是對的,方連傑要找他,通過名片就絕對是找得到的。
方連傑伸手接過名片,正反面翻看,眼神如芒,就在陳京臉上逡巡。最後,他輕輕的哼了一聲,說了一聲:“走!”
他自己先邁步出門,兩名士兵緊隨其後,就那樣昂然走了!
陳京望着他們的背影消失,心中卻再也沒心思和易先平他們一起喝酒了,剛纔方連傑接到的命令是部隊往臨河方向開進,這是什麼意思?臨河那邊的事情竟然惡劣到需要動用地方部隊了嗎?
陳京有事在身,易先平等人也沒法留,三人一起將陳京送到門口,一直看到陳京的車消失,三人還在發愣。
胡棣瞪了黃平一眼,道:“看清剛纔是誰了嗎?軍區的一個團長,很年輕,沒看出來,陳京的路子還真的很野!”
黃平訕訕的賠笑,他腦子裡回想的卻是當初陳京託人給他送錢時那副謙卑的模樣,他暗暗啐了一口,現在這年頭,那些後臺硬的牛人,都流行搞自虐了。路子這麼野的人,求爹爹拜奶奶要進報社,這不是玩人嗎?
易先平眼睛一直望着汽車消失的方向,怔怔發呆,在澧河,他真就沒看出陳京有什麼與衆不同的地方。但現在,陳京在他眼中卻是越來越神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