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波瀲灩,春日的陽光和煦,此時的江景美輪美奐。
唐劍平仰躺在椅子上面,眼睛望着頭頂的藍天,他釣竿就放在旁邊。伍大鳴站在他的側面,兩人相顧無言,異常的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唐劍平忽然開口道:“老伍,怎麼了?你在德高幹了一年多,性情大變,開始怕事了嗎?這可不是你的風格!”
伍大鳴訕訕的笑笑,道:“怕事算不上,只是對年輕幹部,我考慮更多的還是要保護他們,現在人才難得,我們更應珍惜!”
唐劍平嘿嘿一笑,道:“所以你就把這個人往我這裡送,在你的眼中,省委就是一個保護幹部的地方?虧你在省委待了這麼久,竟然還有這種思想,說起來,我還真對你失望啊!”
伍大鳴道:“秘書長誤會了,我是真覺得陳京是個人才,如果他能進省委,一定大有可爲。說句實在話,陳京是我一手提拔的幹部,我也希望他能夠有個好的未來……”
“行了……”唐劍平打斷伍大鳴的話,不住的搖頭,道:“你的心思瞞不了我,你的這個秘書的事情我也聽聞了一些,了不得啊,京城權貴都敢得罪。看這個架勢,你分明是不敢用了,如不是這樣,你會好端端的把個可用之才送我這裡來?”
唐劍平頓了頓,道:“這可不像你的風格啊,別人給你施加一點壓力,你就退縮了?害怕了?這還是你伍大鳴嗎?”
伍大鳴臉一紅,分辯道:“不是這樣,我是擔心這個孩子自己扛不住……”
“你確信他自己也是這麼想的嗎?我看他精神狀態很好,神態自信坦然,倒不像是嚇破膽的樣子。你可不能代表他來做決定哦!”唐劍平反駁道。
伍大鳴無言以對,輕嘆了一口氣不做聲。
過了一會兒,他才道:“那依照秘書長的意思,我該怎麼做?”
“本來該怎麼做就怎麼做,不要太受外面環境的影響了。關心年輕人是不錯,但是關心不能過度,不能夠把他們放在溫室中培養。那樣培養出來的人能頂什麼用?什麼作用都沒有。”唐劍平道。
“可是……”伍大鳴欲言又止,唐劍平道:“幾千年以來,孟子就有言:‘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這個世界,終究還是公平正義佔上風的。陳京踏踏實實做人,堂堂正正做官,誰能夠把他怎麼地?
任何問題,都是出在自己的身上,就怕他自己不識危險,不懂謹慎,沒有敬畏之心,最後淪入萬劫不復!”
他邊說邊從椅子上站起身來繼續道:“既然是你培養出來的人,你就應該要有信心,你自己有信心了!一切事情都好辦了!”
唐劍平眼睛盯着伍大鳴,一字一句的道:“沙書記早就存了心思,要整頓全省的幹部隊伍,要改變目前政壇的那股陳腐之風,要加強新時期的黨的先進性教育,這是個契機,我不認爲陳京就真不能夠在德高立足。
說不定,他不僅能夠立足,而且還能大放異彩,畢竟,德高還不是姓廖的天下!”
唐劍平這話說得十分的露骨,聽得伍大鳴瞳孔一收,他沉吟了半晌,道:“那秘書長您可得支持我,有領導的支持,嘿嘿,我就放手大膽的和那些跳樑小醜們耍耍,我倒要看看,這楚江的天下,究竟是什麼東西才爲主宰。”
“我一直都是支持你的,好多年以來,我們楚江就有‘惟楚有才’這四個字了,但是這麼多年,我們的楚江人才卻怎麼也擰不成一股繩,成不了什麼氣候,說起來,這實在是讓人感到遺憾啊!
你我兩人都是楚江人,我希望我們不要走前人的路……”
“一定不能走前人的路!”伍大鳴道,他拍了拍手道:“行了,秘書長,我回去看魚了,明天我見沙書記,到時候,我再去打擾您!”
……
陳京有些心神不寧,回到了釣點的位置,卻見幾個杆都在上魚。
他一一將魚拉起來放進魚護中,腦子裡還在想伍大鳴和唐劍平談話的內容。
他從來就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進省委工作,當年他就是從省人大下放下去的,難不成現在還真要捲土重來,重新回到省級機關?
一想到這一點,他的心思就變得極其的複雜,難以平靜!
他將魚放好,重新將海竿拋到水中,伍大鳴就往這邊過來了,他老遠就看到魚護下水,便笑道:“我判斷得不錯,果然有上魚了,魚大不大啊?”
陳京道:“上了兩尾鯉魚,一尾鯽魚,都不是很大,一斤多點的樣子。”
“那不錯了,不錯了!河釣能有這個收穫,算是好的了!”伍大鳴喜上眉梢的過來把魚護從水中提溜起來,仔細的看裡面的魚兒。
看得出來,他的心情很輕鬆,和剛纔來之前的那種略顯沉重,判若兩人!
此時的陳京很敏銳,他有心想問一下伍大鳴,自己的去向問題究竟怎麼定,但是此時此刻,又如何能開口?
他沉吟了一下,迂迴的道:“書記,我們什麼時候收傢伙回去?”
伍大鳴回頭看陳京道:“怎麼了?你有事?還在掛着學校的學業?”
“不,不!我們學校規定,整個學習期間可以請三次假,我這才用第一次假期,那邊沒有事!”陳京道。
“那就釣到快黑的時候回去,工作要一張一弛嘛!再忙再累,也不能夠忘記放鬆。我們既然出來了,就一定要多釣幾尾魚回去,這河裡的魚,滋味鮮美,是難得的佳餚!”伍大鳴道。
他大手一揮,道:“走,我們去把帳篷支起來,手機通通關機,天大的事兒,也要學會放下!”
伍大鳴說幹就幹,拉開旅行包,就將裡面的帳篷取了出來,陳京過去幫忙,將其支了起來。
看伍大鳴一副興致高昂,自然輕鬆的樣子,陳京心中暗暗佩服。
作爲德高市的市委書記,伍大鳴一天要承受多大的壓力?在如此重壓之下,他依舊能夠如此放得開,放得下,能夠有這種閒適的心情,實在是令人佩服的。
佛家常常告誡信徒們要學會放下,每個人都能夠領悟到這一點的妙處,但是現實中,又有多少人能夠真正的做到這一點?
陳京今年才27歲,但是他整天都覺得自己內心全是事兒,心中老有各種牽掛放不下來。
如果不是伍大鳴,他會選擇在這個日子外出釣魚?
人生有太多的時候並不是沒有時間,而是沒有心情,陳京捫心自問,自己是不是該向伍大鳴學着點?
只是,伍大鳴這一放下,將手機一關,一定會急煞很多人。
陳京給伍大鳴做秘書的時候,一天電話接得耳朵發炸,整個德高上下,不知有多少人多少事需要找他,他這樣突然“失蹤”,別人會急成啥樣?
但陳京並沒有勸伍大鳴開手機。
因爲伍大鳴一句話說得好,他說:“領導幹部也是人,也需要像正常人一樣放鬆 ,不能夠老像機器一樣運轉……”
伍大鳴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倔強的像個孩子,也許他就是故意玩玩失蹤,嚇一嚇周圍的人吧,讓他們受受驚嚇,這對伍大鳴來說,也是一種放鬆。
兩人釣魚從下午兩點的樣子,一直釣到天黑,司機老屠終於是扛不住壓力了,早就來找人了。
伍大鳴卻命令他將手機也關了,幾人一起到天黑。
等三個人天黑駕着車出桔園灘的時候,趙可裹着長衣,在外面如熱窩上的螞蟻來回踱步。
現在的天,白天有太陽,有了暖意,但是晚上太陽一落山,外面的涼意卻是特別的濃,趙可嘴脣都凍烏青了,一雙手不住的搓着。當他眼睛看到了伍大鳴的車,幾乎是以衝刺的速度跑過來。
陳京下車衝他歉意的笑了笑,道:“書記多釣了一會兒魚,嚇了不少人吧?”
趙可氣喘吁吁,傻笑了一下,道:“到現在一顆心才放下來,車如果再不出現,我都要打110了。”
伍大鳴從車中伸出腦袋,衝趙可嚷道:“上車,有什麼事情上車不能說嗎?”
陳京道:“書記,我就不上車了!我直接回學校,從這邊走近一些!”
伍大鳴點點頭:“那也好,我們就分道揚鑣吧!小屠開車。”
汽車開動,陳京衝着車擺手,車往前走了大約二三十米的樣子,忽然又往回倒,陳京連忙一溜小跑上去。
車後窗搖下來,伍大鳴伸出腦袋衝陳京道:“陳京,我再問你一次,你對自己的去向問題,是如何考慮的?不要跟我打馬虎眼說客套話!”
陳京一愣,有些措手不及,但是很快,他便調整好情緒,沉吟了一下,斬釘截鐵的道:“書記,我還是希望能下去,下基層!”
伍大鳴盯着陳京的臉龐凝視了大約五秒鐘,然後點點頭,道:“好,我知道了!你從這裡有車去黨校?”
陳京點點頭,還沒等他開口,伍大鳴道:“那行吧!你認真學習,不要想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