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裡爸爸正跟姚齊理聊着天,見到沈放進來,兩人都)U望着他,一個是父親、一個是未來岳父,這看他的目光自然都是充滿了欣慰和讚賞,特別是姚齊理,笑得嘴角都要咧到後腦勺去了,他微微起身將沈放拉到身旁的沙發坐下,很是高興地說,“你這事辦得不錯,想得很周全!”
沈放有些莫名其妙,撓着頭問姚齊理,“啥事把你們兩個高興成這樣?我最近好像也沒做啥呀……”
爸爸呵呵憨厚地笑着,告訴沈放說東平縣昨天來了幾個人,是機電廠廠長田珀光負責接待的,晚上酒宴散了之後還給了每人塞了個大紅包,這事兒雖然有些不合規矩,但一手準備大棒的同時,先給點甜頭他們嚐嚐也是很有必要的,你想得比我要仔細多了。
田珀光也太會鑽營了吧,這樣的人才怎麼以前就沒能從機電廠出頭呢?
沈放見姚齊理又要誇自己,急忙訕訕擺手,苦笑着說我可沒考慮到這個,全都是田珀光自己在那瞎琢磨出來的。
說完見爸爸跟姚齊理詫異地瞪大了眼睛,似乎有些不相信,沈放嬉皮笑臉地拍了一下大腿,裝作很不爽的樣子又說,“沒經過我的同意就擅自動公費吃喝還送大紅包,我倒要看看老田這接待費打算怎麼報賬,這股歪風邪氣是絕對不能姑息的,是不是?”
知道沈放是在開玩笑,姚齊理揉了揉鼻子,嘆聲說道,“看不出來,田珀光倒也是個人才呀……老沈,你不是還缺一個秘書嗎,縣裡委派的未必能合你的意,乾脆就帶上這個田珀光,我看他也怪機靈的,眼界和閱歷也足夠,放子挑出來的廠長,我想能力肯定是數一數二的。”
“他可不是我挑出來的……”沈放嘀咕了一句,心想要是這樣的話,就真讓田珀光的鑽營得逞了,不過爸爸有些過於老實本分,東平縣又有個成了人精的黃汪炳佔着人大主任的位置,雖然鬥起來未必懼他,但也架不住他抽冷子在背後使絆子,有個小人田珀光跟着或許還真能好些,便看向爸爸,淺笑着說道,“我覺得也行,反正他在機電廠也就是個擺設,可有可無的,閒得慌還盡給我整些虛頭八腦的麻煩事情。
”
沈筠跟田珀光年紀相差不大,通過昨天的接觸,認爲他會說話、眼力不錯、人也挺勤快,便頷首道:“那一會我找機會問問他自己的意見,畢竟是到縣裡去當差,他未必捨得放子你開出來的高工資呢。”
你以爲田珀光憑白無故跑來獻殷勤是爲了啥,要知道多少有後臺的年輕幹部想到東平去借東風呀,別說是給縣長當秘書,就是讓他下去幹個鄉長啥的,說不定他也會樂得屁顛屁顛的。
過了八點。陸陸續續就有官員登門來爲沈筠餞行。出乎意料之外地是。最先來地居然是常務副市長袁保國。烏雲散去天剛剛放亮他就到了。客客氣氣地跟沈筠說了些勉勵地話。又從公文包裡拿出個大信封。說這是省地質局關於東平縣地下礦藏勘探地最新報告。通過省裡地朋友好不容易纔提前拿到手地。要等正式文件下來呀。起碼得到明年五六月份。
沈筠接着信封時地感激之情就不用說了。哪怕這報告是一堆擦屁股也嫌糙地廢紙。該激動該感謝地還是照樣。人家可是常務副市長。什麼時候聽說一個秘書下基層鍛鍊。還有常務副市長來送行地。
袁保國鼓勵沈筠好好爲東平地老百姓服務。爭取一年時間創造出東平經濟飛躍地神話。帶領東平地十六萬老百姓奔上小康生活。
臨末。袁保國隨口問沈放大概什麼時候能從東平回來。工業園區落戶地事情。他還想着要好好跟沈放談談呢。
送走了袁保國。姚齊理很費解地說。“難道現在流行上級領導給下級幹部送禮?”
沈筠微笑着用眼神朝沈放挑了挑。姚齊理立刻就明白過來。感嘆道幸虧咱們家出了放子這麼個異類。否則光是跑官就得把咱們折騰個半死。
一上午家裡就沒斷過人,起初沈放還勉強能在客廳陪着,時間一長就受不了了,跑回樓上自己房間補覺去了,睡得迷迷糊糊當中,隱約聽見有人在門外悄聲說話,便從牀上爬起來,打開門果然是田珀光一個人在那磨磨唧唧唱雙簧。
沈放拿臉皮厚如牛皮癬的田珀光沒什麼辦法,轉身回到牀邊坐下來掏出根菸,田珀光就好意思湊過來攙着臉伸手要,還一驚一乍地說什麼白盒煙王呀,這輩子能抽上一兩包得肺癌掛了都值,說完還蹲在地上瞪着雙魚泡眼一個勁傻笑,好像沈放不隨手甩兩包白盒給他,他就會賴在地上不起來似的。
捏了捏
白盒還剩大半包,沈放慢騰騰將煙塞進田珀光的上衣TT手拍了拍,沉着臉告訴他,官場上有句老話說得好,不跑不送降級使用、只跑不送原地不動,你倒好,反過來了,要真不想去東平那窮山惡水的地方,我也不爲難你,該幹嘛你還是幹嘛去,免得以後動不動就要從我這挖點東西走。
一聽這話田珀光就嚴肅起來,沉吟了一會,說道:“再苦再累那也是心甘情願的,誰讓小老闆看中了我這點微末的小本事呢,不過我已經不在編制內了,恐怕調動起來會有些困難。”
田珀光最能耐的地方就在這,哪怕對方明明知道他在作戲,他還能把戲演的淋漓盡致彷彿真是那麼回事,他一丁點兒都不會臉紅。
用手扯了扯田珀光油膩膩的工作服領子,沈放哭笑不得地罵了他一句,說你還操心什麼調動的事情,趕緊收拾一下自己的行頭纔是正經事,就這模樣裝扮去給我爸當秘書,不知道的還以爲縣委車隊專職修車的呢。
咯咯笑着嘬了口煙,田珀光雙手一攤,很白賴地說,“小老闆,不是我不想弄齊整些,只是手頭緊張呀,你看我媳婦都談了小半年了,到現在還沒敢跟她去領證呢,真要來個先上車後補票,孩子下來了我可就比專職修車的還給你丟人了。”
心想老子一個月給你開三千多塊的工資,獎金紅利半年算下來至少也有四萬,你還在這死皮賴臉地哭窮,這輩子你丫是吃軟飯的投胎呀,沒一點自尊的麼?
沈放忍着氣不理田珀光,他反倒唉聲嘆氣地訴起苦來,“小老闆,你是沒能體會過我們這些底下人的苦呀,唉,人情往來是一筆沒有底兒的開銷,今兒張三家娃子考上大學,明兒李四家嫁大胖閨女,趕上日子好,一天就得去吃個四五家,這都得送禮吧,我又是廠長,沒有個千兒八百哪好意思上門,一個月下來到手的錢眨眼就光了……”
聽不得田珀光唧唧歪歪嘮叨個沒完,沈放腦門子都疼,起身就想往外走,不料田珀光哧溜蹦了起來,嬉皮笑臉地掏出一疊發票遞了過來,唉聲嘆氣地說,“小老闆,你幫我把昨天款待東平縣領導的花銷報了唄,給他們包得紅包就算我自個出了還不成麼?”
沒轍呀,遇到這麼個純粹耍無賴的傢伙,沈放嘆口氣,告訴他該多少就多少,到廠裡財務支去,要實在沒錢準備兩身行頭,就把這個季度的獎金先發了,省得你去了東平還掛記着廠裡欠你的錢。
下到客廳,發現沙發上坐滿了人,還有兩三個小年輕靠牆站着,臉上都是不尷不尬生硬的笑容,顯然還沒能適應官場上特殊的環境。
“呀,我就說小老闆怎麼沒來呢,敢情是一直在樓上呀。”坐在沙發最中間的趙鳴武首先站了起來,其他人也着急忙慌地緊隨其後,紛紛跟沈放打招呼。
這裡面大半都沒照過面,沈放一一微笑回禮,見坐在趙鳴武對面的中年婦女雖然也很禮貌地站起身來,眼中卻有明顯的困惑,應該是屬於上面沒有人、在地方幹實業出來、消息又極不靈通的官員,她應該是想不通爲何一個少年大家都如此重視吧。
沈放嬉笑着問過趙鳴武部長好,轉過頭來由父親介紹着認識在場的諸位,這介紹的順序很是講究,連那幾個小年輕似乎也有先後,在認識了縣委常務副縣長和副書記之後,那個頗有少婦韻味的女人主動握住了沈放的手,自我介紹道,“小老闆你好,我叫梅海蘭,是東平縣委辦公室的主任,東平縣有了小老闆的幫助,一定會——”
“好,你好!”沈放有些不禮貌地打斷了梅海蘭接下來的話,因爲他發現這女人剛纔的眼神居然是故意裝出來的,還裝得那般惟妙惟肖,讓自己一剎那還真有些飄飄然。
側過身子將梅海蘭晾在那,沈放熱情地招呼趙鳴武,問他要不要看看自己的寶貝收藏。
說話聽音,在座的都知道沈放有話要跟趙鳴武私下說,而梅海蘭臉色怪不好看的,煞白煞白,彷彿剛剛從醫院流產出來,她旁邊的縣委副書記幸災樂禍地哼了一聲,很輕蔑地掃了他一眼後拉着高理說悄悄話。
趙鳴武連聲說着“那太好了,正求之不得呢”,起身跟着沈放上了樓,等進了房間才輕輕問道:“小老闆可是要說田珀光給沈縣長當秘書的事情?”
沈放點點頭,“事情雖然小,但還是需要趙部長幫幫忙,畢竟田珀光已經不在編制內了,要調回來手續還是挺複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