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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清風微涼。
有鳳市世紀公園人工湖前的涼亭。
蘇沐和陳諫書相對而坐。
如果有其他選擇的話,陳諫書是絕對不願意和蘇沐在這種場合,這個時間來面對面交流。
但沒辦法,今天晚上發生的這些事,像是一根鋒利的魚刺,深深的扎進他的喉嚨,令他不吐不快,不得不慎重面對。
他比誰都清楚,只要有任何疏忽大意,漫不經心,那造成的後果將無法挽回。
到那時候別說是蘇沐針對,即便是蘇沐放手,光是來自其他方面的壓力,都能讓陳諫書撐不住。
原本已經搖搖欲墜的市長地位,還能保住嗎?
失去屁股下面的這個位置,陳諫書真心不清楚還有誰會將他當回事!
“長恨人心不如水,蘇沐,我現在對這話是很有感觸。”陳諫書凝視着蘇沐雙眼緩緩說道,眉宇間流露出來的複雜神情,在這樣的夜色中分外刺眼和醒目。
“陳諫書,你現在纔有感觸嗎?像是這樣的話,你應該早就有所感觸纔對。”
“咱們都是明白人,所以有些話你就不用藏着掖着,你過來是想要說什麼的我清楚的很。”
“無非就是希望我能放五家金企一條活路,可是我要說這事不是我能干涉的,或者再簡單點說,他們五家金企既然想暗中謀劃,用不光彩的手段對付我,那我爲什麼要讓他們繼續逍遙自在呢?”
“難道因爲他們是有鳳市的本土企業嗎?這理由還不夠爲他們開脫。想必你也看到,有鳳市將會迎來一次井噴式的發展,屆時入駐的各大企業,都是在國內名列行業前列,絕對能秒殺掉這五家。”
“所以有沒有他們很重要嗎?再說只是因爲他們,就浪費掉你一個人情,值得嗎?”蘇沐輕輕一笑,手指敲擊着石桌淡然說道。
聽到這話,陳諫書臉上並沒有浮現出不滿和惱怒的意思,沉吟片刻後緩緩說道:“你說的很對,我是沒必要爲他們五家求情,因爲將心比心,換做我處在你的位置上,只會對他們五家更加反感,給予的反擊會更加嚴厲。”
“但他們五家好歹是咱們有鳳市的本土企業,你難道真的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們衰敗甚至破產嗎?”
“他們一旦破產,意味着無數百姓將會失業;他們破產,將會影響到咱們有鳳市的正常秩序;他們破產,你蘇沐的光輝形象在有鳳市就會蒙塵,在漢蜀省就會被人在背後詆譭。”
“我有說過要讓他們破產嗎?”蘇沐眼神帶着幾分玩味回道。
“你…”陳諫書語塞,好像還真的沒有,一切都是自己在臆想。
蘇沐望着陳諫書,臉上似笑非笑的說道:“陳諫書,你這麼着急的要見我,除了五家金企外,更加重要的是想要爲樂友集團求情,或者說是要爲樸智妍求情,對吧?”
陳諫書臉色頓時變得不自然,卻勉強控制住,咬牙說道:“對,我是有這個意思,畢竟樸智妍的樂友集團,是咱們有鳳市是最大的國外投資商,咱們不能做出自毀陣腳的事情來。”
“要是那樣做了,以後還有誰敢來咱們這裡投資?這也和你一直倡導的投資理念是不符合的。蘇書記,你說我的話對吧?”
呼!
蘇沐聽到這番話後,深深的望了陳諫書一眼,轉身眺望着眼前的湖水,吐出一口濁氣後慢慢說道。
“陳諫書,我和你之間沒有任何敵對的理由,你會這樣針對我,無非是因爲我的到來,讓你的權勢不復從前,讓所謂的五指山成爲過去式。”
“可你難道不清楚嗎?他們的結果真是我一手造成的?難道說你和他們就沒有任何責任?”
“畢竟說到底,我纔是有鳳市的市委書記,名正言順的一把手,怎麼可能容忍下屬全都自說自話,不聽調令呢。”
“即便這樣,即便時至今日,我對你都是對事不對人,我自始至終認爲咱們之間不同的是政治理念,是做事的風格。”
“你陳諫書在有鳳市這些年,雖然說談不上多有成就,卻也不算是個只顧一己私慾,沒有了黨性原則的人,這也是我爲什麼還和你在這裡見面談話的原因。”
“因爲我不想眼睜睜的看到一個組織上培養多年,好不容易走到正廳級位置的幹部,就這樣被人算計,不願意看到我的搭檔就這樣沒落,不願意你陳諫書的家人,因爲你的倒臺而成爲別人眼中的笑話!”
“陳諫書,你清不清楚從你選擇秦政的那刻起,就已經走上一條不歸路?你要是不思悔改的話,等待着你的結局,比我說的還要嚴重!”
“因爲秦政是不會給你任何承諾的,他即便許下都會瞬間推翻。你怎麼能將自己的前途命運交給這樣的人?你真的認爲他會爲了你,不惜一切的動用政治資源嗎?笑話!根本就是無稽之談,是癡人做夢!”
陳諫書宛如雷震,臉色蒼白,嘴脣哆嗦,眼神驚恐的望着蘇沐。
“怎麼會,蘇沐竟然什麼都知道了!他知道我和秦政的事,他對秦政竟然瞭解的這麼深刻透徹!他到底是從哪裡得到的消息?我已經夠謹慎,他不應該知道這些啊!”
“可他說的似乎也有道理,我先前是急病亂投醫,眼下通過這段時間和秦楚和樸智妍的接觸,可以察覺到秦政未必就會真心誠意對我,他似乎只是將我當成一個炮灰,一個出頭鳥罷了!”
“只是因爲對方一時需要而接納的我,能成爲秦政的心腹嗎?”
“最關鍵的是知道秦政身份的蘇沐,非但沒有任何尊敬和畏懼,反而是強勢說出這番話,這說明什麼?說明蘇沐根本就沒有將秦政當回事,說明蘇沐是有着絕對的資格和背景能與秦政廝殺。”
“對啊,要不是這樣,秦政會找上自己?我簡直就是被豬油蒙了心啊!”
“但看兩者的所作所爲和胸懷氣度,要是在秦政和蘇沐之間非要做出一個選擇,其實蘇沐纔是最好的答案。”
……
各種各樣的念頭在陳諫書腦海中激烈的震盪!
官場鬥爭歷來是殘酷兇險的,無所不用其極,只要有一方勝出,自然不介意讓對方一落千丈。
當然陳諫書也清楚,除非事情真的是嚴重到那種撕破臉面的地步,否則都是有挽回的餘地。
即便自己當初曾經去省裡告蘇沐的狀,即便自己反對蘇沐的山脈經濟規劃方案,這些都是在博弈的範圍內,都是可以交換的。
難道說我太自大了?
還是說蘇沐壓根就沒有將我當做敵人?
陳諫書忽然有些迷茫。
察覺到陳諫書的神情和情緒變化後,蘇沐看着滿天星空,幽幽說道:“陳諫書,我研究過你的履歷,你當初能從基層走到現在,憑藉的是一顆拳拳爲公之心。”
“我相信你當官的初衷和我是一樣的,都是想要爲國家爲民族爲人民作出一番事業。”
“可你瞧瞧現在的行爲?你將所有精力全都花費在和我的爭權奪勢上,爲此不惜和秦政之流同流合污,甚至不惜違背原則和底線。”
“這難道不是有違你當官從政的初心?你捫心自問,這麼多年真的是沒有改變初心嗎?”
“你要是真的有初心,當初就不會許諾三年扭轉有鳳市的經濟發展現狀,就不會什麼都不做,碌碌無爲的度過三年!更加不會爲了保住自己的烏紗帽,而答應秦政,藉着樂友集團翻身!”
陳諫書臉色陰晴不定,心中感到一陣難堪和羞愧。
“我的初心…”
蘇沐的話有錯嗎?沒錯,就因爲是對的,所以說纔會宛如醍醐灌頂,徹底驚醒陳諫書,讓他陷入到短暫的迷茫中。
想到自己這些年的所作所爲,想到成爲市長後的表現,他不禁感到深深的後悔和自責。
像是這樣的說教,你要是換做別的場合,陳諫書是絕對不會聽從的。
可今晚他卻會,因爲陳諫書已經徹徹底底敗給了蘇沐。
作爲敗者,難道不應該聆聽勝者的說教!
況且蘇沐的說教是這樣真知灼見,字字如刀,鋒銳的撕裂着陳諫書的靈魂,讓他能清楚的回想起來自己當官從政的初衷。
他突然深刻意識到,爲了所謂的權勢威望,爲了所謂的面子,他竟然忽視了很多更重要的事。
“今晚的事在你看來或許只是我恃強欺弱,可你想過沒有?在我頒佈山脈經濟規劃到現在爲止的時間內,這五家企業有誰做出過反應?”
“他們選擇沉默是他們的自由和權力,我自然不會干涉。可他們不能扯後腿吧?到處宣言這個規劃行不通,有問題,暗地裡還搞小動作。”
“這往小處說是看我蘇沐不順眼,往大處說就是公然和市委市政府做出的政令對抗,你覺得他們做的對嗎?”
“陳諫書,我來有鳳市的目的是什麼?是和你爭搶權力嗎?你要是這樣認爲的話,就讓我太失望。”
“你好歹也是正廳級的幹部,認知就這麼狹隘嗎?咱們都是黨員幹部,做人做事都要講究黨章黨性。”
“說實話,我只想班子上下通力配合,互相補臺不拆臺,擰成一股勁幹工作,而無心勾心鬥角去爲權力鬥爭,但誰要是敢和我的命令背道而馳,我也絕對不會容忍。”
“你今天既然來了,那我就給你個面子。我希望那五家企業能想清楚了,明天早上到我辦公室談談。來了我就給他們機會,不來則意味想頑抗到底,我會不留情面。”
“至於說到樸智妍的樂友集團,陳諫書我奉勸你最好能認認真真的盯着。如果樂友集團真的有心在咱們有鳳市投資,我可以既往不咎。”
“但事實會這樣嗎?樸智妍只要別有用心,只要琢磨那些歪門邪道的事,不要說你求情,即便你不求情,我也會找你麻煩,誰讓這個企業是你非要招商引資進來的,誰的項目誰負責!”
蘇沐說完後深深的望了陳諫書一眼,轉身就走出涼亭。
“好自爲之吧!”
夜色中的陳諫書,像是一尊雕塑,沉默不語,孤寂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