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董思海也算是看出了不對。他可不想吃眼前虧,連忙一捂腦袋竄到了旁邊。只是在嘴皮上還不肯饒人:“樑老頭,你給我等着。過了今天,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小畜生,有種你別跑。”樑隊長罵了一聲之後,也不再糾纏,而是把目光轉到了佔益山的臉上。他盯着佔益山看了兩眼,然後才冷悠悠地問了一聲:“姓佔的,是你罵我‘混賬’的嗎?”
剛開始,佔益山也不知道樑隊長盯着自己看是什麼意思。就在被他看得有點犯毛的時候,聽到了這麼一句話,不由心中一怒:“是我罵的,又怎麼啦?難道不是你先罵人的嗎?就興你能罵人,我老頭就不會罵人嗎?”
‘呸!’樑隊長先是表示了自己的鄙視,然後才接話說:“你爲董家叔侄當後臺,難道不是混蛋嗎?你到大街上去走一走,聽聽老百姓的聲音,這兩個畜生是什麼樣的名聲?”
“老大爺,這是我們京城來的領導,你不能這樣說話。董鎮長也是你們這兒的領導,你不能這樣罵人的。”李震民看到佔益山在和一個瘋老頭鬥嘴,心中知道不好。這樣鬥下去,反而是幫了任笑天的忙。吵到最後,唯一的好處就是讓任笑天脫了身。這麼一想,他就趕忙跑了出來。
樑隊長不認識李震民是何方大神,瞪了一下眼睛說:“我不認識你是誰,就衝着你幫董海生說話的份兒上,就知道你也不是什麼好人。滾開去,讓我來找姓佔的說話。”
想不到自己會被這麼一個糟老頭給罵了的李震民,臉一下子漲得通紅。他把臉往下一沉:“來人,把這老頭子給趕出去。”
“你敢!”幾個聲音同時響了起來。
首先出聲的人,當然是樑隊長。這些年來,因爲腿傷的緣故,他受夠了窩囊氣。這一次在軍區總醫院,也被那些火氣十足的老軍醫們好好教育了一通。明明有理的事,爲什麼不爭呢?就象這治傷的費用,早就應該找政府要咯,有誰敢要不給,就敲斷他的骨頭。
住在醫院的這些日子裡,他也前思後想了好大一陣。如果不是有了任區長的到任,自己還會這麼窩窩囊囊的過下去。越想越覺得有點不平。
這一次回來,除了要好好答謝任區長外,就是想要討回一點公道。沒想到會碰上了眼前這檔子事。更沒有想得到會有人要把自己給趕出去。這下子,心中的怒火當然是迸發了出來。
和他同時發聲人,一個是任笑天,還有一個是胡老二。這段時間裡,胡老二在海邊抓民兵建設,聽多了白馬游擊隊長的故事。此時看到李震民要將樑隊長趕出去,哪能按捺得住。
草,太不把我們軍人當人看待了。
胡老二出聲發怒的同時,幾步就跨到了李震民的面前。用手指着對方的鼻子說:“姓李的,你敢對樑大爺這樣說話,看我不撕了你!”
李震民怎麼也不會想得到,自己就說了這麼一句話,竟然會讓部下的一個人武部長如此對待自己。讓他更想不到的事情,是樑隊長的柺杖隨着話音,已經到了自己的頭頂上。
瘋啦,這個世界已經是徹底的瘋啦。作爲一個區委書記,不管跑到哪兒,都是耀武揚威,不可一世。沒有想得到,今天在灞橋,不但被一個糟老頭子罵了,還要捱打。
胡老二一看不好,這一柺杖真的落到李震民的頭上,即使沒有腦震盪,也會要上醫院去包紮。這種事兒,放到魯老大在場,也許會裝作看不見。胡老二就不同嘍,會想到此事的連鎖反應。最簡單的來說,這事也會對任笑天產生負面效應。
他用手一託樑隊長的柺杖,轉過臉來陪笑說:“老爺子,別爲了這種小人,氣壞了你老的身子。”
樑隊長也是一時急怒攻心,纔會這麼不管不顧的把柺杖往李震民的腦袋上砸了過去。被胡老二這麼一干擾之後,也在心中暗自後怕。真要砸出個什麼事情來,自己這麼一個老頭子倒也沒有什麼,人家任區長的大好前程,就會遭到了連累。
心中雖然後怕,嘴上還是不屑地哼了一聲:“姓李的,不是這位小兄弟幫你,看我不砸了你這馬屁精!”
佔益山的臉色,也是越來越難看。省裡陪同領導下來觀光的辦公廳杜主任,一看這情形可不妙。這事情鬧到最後,陸明落不了好處,自己也會落上個不是。他連忙用手捅了一下陸明,意思是讓他出面解圍。
陸明也清楚眼前的形勢,再要這麼鬧下去,誰也討不了一個‘好’字。不用杜主任提醒,他也不會再坐看事態的惡化。
“老人家,我們這是在陪京城來的老首長說話。老領導也曾在我們這兒打過鬼子,作爲家鄉人,也要說上幾句客氣話吧。哈哈,你說我這話對不對?”陸明說話的時候,還朝着任笑天瞪了一眼,意思是讓他趕快幫着做上一點工作。
沒有等到任笑天開口說話,樑隊長已經瞪起了眼睛:“什麼老首長不老首長,吹牛放屁也不臉紅。老子扛槍打鬼子的時候,姓佔的還是個讀書娃吶。”
這話一說,全場都靜了下來。所有的人都不再說話,屋子裡連根針響的聲音也能聽得分明。不爲其他,就是樑隊長剛纔說的這話,實在是太雷人了一點。
陸明一聲不吭,就退到了一旁。海濱這個地方也算得上是革命老區,本身就是藏龍臥虎的地方。象灞橋這種窮地方,又在海邊,更是xx黨的天下。碰上一個老字號的人,也是很正常的事。自己這麼一個晚字輩,可不能夾到中間去做什麼沙袋子。
要說最鬱悶的人,當要算得上是佔益山。這一次從京城出來,算得上是一路順風。不論是官員,還是百姓,看到自己都是恭恭敬敬,唯唯諾諾,唯恐照顧不周。
不論是什麼樣的人物,還是喜歡聽別人說好話的時候多一些。又有幾人願意聽着別人在自己耳邊聒噪?佔益山也是凡人,也有自己的七情六慾。到了這麼一大把年齡,更是喜歡聽上一些開心話。
要是別人和他比文化,比書法,也許他會謙虛一下。可要說比起參加革命的資歷,他還就不怎麼會讓別人。他這樣想,並不是沒有比他資格老的人存在,而是那些人都已經到了頤養天年的時候,很少會出京城。
今天到了灞橋,先是被一個年輕人給抹了面子。現在,又有人笑話自己是個學生娃,這事情實在是讓佔益山有點掛不下面子來。如果真是老前輩說這種話,當然是要虛心接受。可眼前這麼一個老頭子,純粹就是在無理取鬧。
“呵呵,這位老人家,你說我是學生娃,那我請問你是哪一年扛槍桿子的喲?”佔益山心中雖然已經怒極,說話的語氣卻反而是更加平和。熟悉的人都知道,這是暴風雨即將降臨的預兆。
“哼,你問一問我腿上的傷疤,就能知道老子槓槍桿子的時間,是不是比你大山早吶。”到了這時候的樑隊長,反而沒有了脾氣,說話的語氣,也多了一些戲謔的味道。
這樣的話,聽在旁人耳中,只會看成是對佔益山的不尊重。老人家的名字叫佔益山,你卻偏偏喊成了大山。人家問你什麼時候參加革命,你卻讓人家問你腿上的傷疤。這算是哪一碼歸哪一碼呀!
誰料,這話聽到佔益山的耳中,卻如同驚雷一般,震耳欲聾,驚世駭俗。他的嘴脣在不停地顫動,過了好一會才急步上前。這時候的佔益山,已經衝到了樑隊長的身前。
他一把拉着樑隊長的手,說:“你——你是樑隊長?”
“樑隊長早已是過去的事情嘍,現在只是一個被人罵成混賬,要讓人給趕出去的糟老頭子了。”樑隊長的話音中,既有調侃,也有噓唏,充滿了不堪回首的味道。
這也難怪,遙想當年,他是一個遠近聞名的白馬游擊隊長。只是因爲傷口沒有能夠恢復,就沒能隨大軍南下。就這麼一步之差,當年的戰友都成了高官,而自己卻成了海邊的一個窮老頭子。
如果不是因爲任笑天的到任,就連一條腿子也差點保不住。就拿眼前來說,佔益山是前呼後擁,風光無限,而自己則是差點被人趕出門外。人生落魄到了這種境地,怎麼不讓人滄然而涕下?
“你真的是樑隊長?老首長,我找得你好苦。”佔益山的眼中已經出現了淚花。
陸明知道這中間一定會有許多不爲人知的往事,連忙揮手要把屋子裡的人都趕出去,好留下空間讓兩個老人家交流感情。
任笑天一看,聳了一下肩頭。心想這不關我的事情了,我還是早點離開這是非地,省得那倔老頭子一會想到了我,又要發脾氣。誰知,他纔剛走到門前,樑隊長就制止說:“任區長,你別走。今天我非得幫你把理給爭回來不可。”
“陡壁書記,我們沒有什麼秘密。你讓大家聽一聽,也好了解歷史嘛。”佔益山也出言制止。
既然兩個老人都說不需要回避,陸明當然不會固執己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