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讓趙鐵偉沒有想到的是,他這一時的氣話竟給他帶來意想不到的結果。
第二天一大早,趙鐵偉開車帶着王淑珍去了市林業局育苗基地,黃櫨樹的樹苗是定了,可那點數量只夠山坡上種的,其他的地頭、溝邊、渠邊、道邊、房前、屋後的樹種還要和市林業局育苗基地的領導們定一下,李副局長點頭後才能算數。育苗基地太大了,東一塊西一塊的,什麼苗都有,王淑珍倒是不怕辛苦,東一趟西一趟的來回跑,一直在小本子上記者品種、數量,忙的滿頭大汗,趙鐵偉暗自高興,選王淑珍搞綠化工作看來是找對人了。趙鐵偉此刻想起了一句讓他印象很深的話:想幹事的給他機會,能幹事的給他舞臺,幹成事的給他地位,幹不了事的請他離開,幹錯了事的給他懲罰,壞你事的堅決打擊,所有的事會越辦越好。
溜溜忙到了下午三點多,把具體數字都報給了李副局長,李副局長大筆一揮:請育苗基地的同志照此辦理。
一塊石頭算落了地,兩人出了市林業局的大門,一上車趙鐵偉覺得肚子餓了,問道:“嫂子,咱們中午吃的什麼飯?”
王淑珍笑笑說:“我的大鄉長,中午咱們還在育苗基地,啥也沒吃!”
樹苗總數確定下來了,品種也確定下來了,爲了讓靠山屯儘快綠起來,另外也考慮到靠山屯鄉的養殖業的發展,決定還是以速生楊爲主,這種樹長得快,一年最少長三到四米高,樹葉多,枝幹多,入冬時掉下的樹葉就是羊愛吃的飼料,夏天也可隨吃隨長,可以省下許多青草。
全鄉要開兩次動員會,要把綠化的重要性講透,一次是全鄉的幹部、企業、鄉屬各單位,一次是全鄉的二十二個村的書記村長會。趙鐵偉決定親自出馬,兩次都是他主持,他主講,他是怕王淑珍資歷差,級別低壓不住陣腳,畢竟這是全鄉最大的事。
趙鐵偉這邊忙的是四腳朝天,馬不停,有人卻把趙鐵偉告上了縣委宣傳部。
起因是趙鐵偉一怒之下讓取消的計劃生育的標語。據說還驚動了三河市計劃生育辦公室,他們打電話到峰山縣委宣傳部查問這事,讓宣傳部就宣傳計劃生育標語口號全部取消一事給市計生辦一個書面說明,是不是峰山縣的計生工作不用抓了?這一下事可大了,連宣傳部長劉海龍也覺得撓頭。
市計生辦是一個處級部門,與縣委縣政府是平級單位,從廣義來說他與縣委書記的分量還有很大差別的,縣委書記掌控者全縣近兩千名幹部的政治生命,一句話就可決定一個下屬幹部的進退,一個冷臉子可讓一個鄉長或縣局的局長一個晚上睡不好覺,權力比只管着八個人的市計生辦主任大得多,但市計生辦主任卻管的了縣委書記,計生工作是一票否決,如果一個區域的計生工作被否決,這個縣的與計生有關的全體副科級幹部以上在下一年度將原地踏步一年,包括縣委書記也不能升職。而如果市計生辦主任真的較真或急眼的話,任何一個縣的有關計生工作所打的埋伏、做的一些技術處理都將被兜個底掉,那受的傷害可就大了。
縣委書記蔣明生心裡有數,嚴格的按照計生指標算去年峰山縣肯定是超標的,只是把多出來的數字算在了外出人口無法查實這個藉口上,再按住幾個不報,也就差不多了,市計生辦並未過多爲難這事纔算過去。但今年時間剛剛過半,市計生辦真的叫起真來恐怕就難辦了,聽了宣傳部長劉海龍的彙報,蔣明生也很不高興,讓劉海龍嚴查此事。
劉海龍不敢怠慢,帶人直接來到了靠山屯鄉扎進了村裡,一問村長就真相大白,是鄉黨政辦主任畢雲濤下的通知,來到鄉書記南培新的辦公室一進門就拍了桌子。像是誰給了南培新如此大的膽子,敢鏟了全鄉計劃生育的大標語,隨手又給了南培新扣了一個破壞計劃生育工作的大帽子。這頂帽子可不輕,完不成計生任務可要倒黴的,破壞這項工作的罪名就太大了。
南培新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給畢雲濤打了電話,畢雲濤說是執行的趙鐵偉的指示,隨後又緊急向趙鐵偉彙報了這事。
趙鐵偉聽說劉海龍拍了桌子,知道是又被人算計了,一時也是頭皮發麻,沒了對策。此時趙鐵偉正在市裡返鄉的路上,心裡很是着急,他已意識到:自己當時一怒之下讓把計劃生育的標語全部剷掉是錯誤的,有些標語還是健康、積極的,比如說“只生一個好”,“生男生女都一樣”,這都是國家計生政策中提倡的,自己眉毛鬍子一把抓,麥苗和雜草一起拔顯然是不對的。可如果自己真的認了錯,可能還不是一個簡單的道歉問題了,這件事擺明了是有人向自己發難,就想讓自己下不來臺,認錯是一刀,不認錯也是一刀,怎樣變被動爲主動呢?
趙鐵偉把車停在了一邊,熄了火,打開車門,拿出煙抽了起來。現在往回趕,劉海龍正在氣頭上,南培新的桌子上他都敢拍,更別說自己的桌子上了。如果這種事情發生自己怎麼辦,他拍我也拍?肯定不合適。低頭認錯?承認心裡不重視計劃生育工作?堅持被剷掉的“該流就流,扒房牽牛”本身就是錯的,就該鏟?這種宣傳提法難道是對的?不流產就扒房,不結紮就房倒屋塌,這難道是黨的政策?
剛想到這裡,電話響了。趙鐵偉一看是畢雲濤辦公室的電話,馬上接了。
“趙鄉長,我想了半天,剷除那些胡來的標語肯定是對的,不對的是讓你好壞一鍋端了,現在沒了證據,怕是口說無憑,這樣的標語全縣哪都有,農村的房子都一樣,我去拍些照片,你手裡就有了證據,市裡你有熟人,先運作一下再回來爲好,如果市裡有人肯定了,縣裡也沒辦法。”
趙鐵偉聽了眼睛一亮,連連說好:“你馬上去照相,我再仔細想想。”
趙鐵偉第一個想到的是市黨報記者夢莎,她是宣傳口的,對這些事最敏感,市裡的關係也比自己多多了。
趙鐵偉拿出手機迅速打給夢莎,把這件事的前因後果,拍桌子瞪眼的事全部告訴了夢莎。夢莎聽得非常仔細,問趙鐵偉是否還留有證據,趙鐵偉說三天的事了,估計全鏟乾淨了。
夢莎聽了說:“這樣的標語不但違反黨的政策,也是違法的,難道只有你靠山屯鄉有嗎?這是全市的普遍現象,村裡多的是,你拍幾張照片來,後天早上市黨報專供市委常委看的內部的‘動態參考’,我把你這事捅上去,你不但會沒事,可能還會得到表揚。”
趙鐵偉聽了大喜:“我的好夢姐,完事之後海螃蟹我讓您吃個夠!”
夢莎冷冷地說:“我現在又對四斤以上的龍蝦感興趣了,海螃蟹已經是過去時了。”
電話剛掛了,南培新的電話就打了進來,問趙鐵偉在哪裡,縣委劉部長在等他。
趙鐵偉已有了拖的主意,馬上說道:“我去外省看樹苗了,最快也要後天趕回去。”
南培新說:“後天你直接去縣委宣傳部找劉部長,後天必須回來!”
畢雲濤接了趙鐵偉的電話後拿着鄉辦的照相機,兔子一樣的開着摩托車跑向了臨近的小海鄉,見着純屬胡來的大標語就拍照,拍了有十幾張,騎着摩托車去市裡找趙鐵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