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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張省長、樑健和李喬秘書長一行來到鏡州市小西街一行的時候,華書記等領導的車已經停在道路邊上,人已經站在小西街的入口,再往前就是一片汪洋。市委書記譚震林、市長金伯榮和市委副書記胡小英等人,都陪在邊上。
華書記應該已經詢問了有關情況,譚震林在解釋彙報。看到張省長他們走過去,有人就說,張省長也來了。市裡的領導,有幾位就恭敬的讓到了一邊。張省長走到華書記身邊,看了看小西街的情況,被淹的老舊街區當中,幾乎已經沒什麼人了,正如樑健向他彙報過一樣,這裡的居民已經被全面疏散了。
然而,樑健卻感覺不到,華書記爲疏散做得好,而有絲毫的開心。他看到邊上那些領導也沉着臉,但是譚震林和甄浩等人的神色卻似乎有些得意,又有些興奮。胡小英的臉色有些緊繃。樑健忽然想起,胡小英給他發的信息:“有人要拿疏散工作做文章。”
也許這篇文章已經做過了。
張省長主動跟華劍軍打招呼:“華書記,您來得早,我們遲到了一步。”華劍軍說:“張省長這兩天在下面轉,辛苦。”
樑健的目光和胡小英碰到一起。幾個小時之前,兩人在宵夜店裡,然後樑健又趕去了永州,此刻又回到鏡州。這一番折騰,使得樑健感覺時間好似又過了許久。胡小英只是很淡的與樑健點了個頭,別人幾乎察覺不到。
樑健的心裡,不由微微波動了一下,他感覺此時的胡小英有些不同。但是,他又說不出什麼不同。現場有那麼多領導,樑健也不好去問個究竟。全場的其他領導,都在關注華書記和張省長會說些什麼。
只聽張省長說:“華書記,鏡州的疏散工作很徹底。這裡的居民已經被全部疏散出去了,這樣保證了安全。”張省長是明白這背後是誰的工作。樑健感到,張省長這麼說,完全是在爲胡小英說話。樑健感到,胡小英的目光,又在自己的臉上停留了一下,接着又移開了。
華書記聽了之後,卻說:“徹底,是徹底。但是,必要是否必要?這就是問題。”他朝張省長說:“張省長,我們防澇搶險工作,不僅僅是確保安全就這麼簡單。我們也要科學分析,講究成本,符合規矩。這個老街區周邊的居民雖然已經全部撤離,但是我剛纔聽震林同志的彙報,那是有些同志的個人行爲,未經市委常委會的研究,就私自命令手下進行疏散,還請疏散的居民住高檔農家樂,發生活補貼。這種非組織行爲,即便在搶險過程中,也要不得!”
華書記這麼說的時候,不少鏡州市的領導幹部,就將目光瞥到了胡小英身上。胡小英的臉繼續緊繃着,先前看到樑健時的微微一笑,也已經消失不見了。她成爲了衆矢之的,樑健不由心中一陣疼痛。做了好事,還要受到這個官僚體制的攻擊,樑健心中不由升起一種疼惜,他突然很想過去將她擁在懷裡,然後拉着她就走人。
在樑健的內心中,有時候就會有這種瘋狂的想法,但是這種想法,卻很難變成實際的行動。樑健都弄不清楚,到底是在衆人面前表現出來的自己是真實的自己,還是被壓抑在內心深處的自己纔是真實的自己。
他曾經聽某人說,世界上沒有好人和壞人,你做了什麼就是什麼樣的人。但是如今,樑健卻無法將本真的自己釋放出來,否則現場就會亂作一團。在政治上,一個殘酷的字就是“忍”,有時候爲了大局,爲了領導,也爲了你愛的人,卻必須“忍”。
只聽到張省長說:“我看這小西街的水位不低,這裡又是要拆遷的老房子,的確危險係數很高,爲了確保居民的安全,對這裡進行整體疏散,有時候某些領導堅持一下自己的個性,也是可以理解的。譚書記,這事情是不是你一個人全部承擔下來了,抵住了其他領導的不同意?”
在其他人聽來,是張省長不瞭解情況,問錯了人。在樑健看來,卻是張省長的說話藝術,他這麼問,表示了對此事的一種寬容的態度,同時也讓譚震林很難回答。譚震林看了下華書記,回答說:“張省長,我沒有做這樣的非組織行爲。我所做的工作,都會事先經過市委常委會討論決定。絕對不以個人主義,取代集體領導!這次對小西街的全面疏散,不僅僅耗費大量政府資金,還給其他地方的疏散工作造成了不平衡,給工作造成被動。最關鍵的一點,是完全毫無必要。
“當時,市委就是看到了水澇很快就會結束,也看到了小西街的房屋能夠抵受得住,不會倒塌,才決定不做全面的疏散。但是,有些領導,就是不服從市委的整體決定,私自進行疏散,給工作造成被動。這片區域的拆遷任務還很重,如今這樣一來,當地的老居民更會漫天要價了。這麼多的後遺症,該怎麼辦!”
譚震林似乎很有正義感的看向胡小英。但是,此刻胡小英的臉不再緊繃,她擡起了頭來,毫無畏懼地盯着譚震林,她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做錯,他對譚震林在兩位主要領導面前的告狀行爲,只有鄙視。她竟然微微一笑說:“華書記、張省長,大家都在這裡。這件事情是我做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爲了居民的安全。其他的一切後果,我都願意承擔。”
胡小英此刻表現出來的,敢作敢當的氣勢,讓樑健也不由一震。胡小英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女人,她愛一個人會那麼深沉,她如果恨一個人,也許也會堅定不移。
大家的目光都看向華書記,不知他會說些什麼。華書記面對咄咄逼人的女幹部,表情嚴肅地說:“今天還在抗澇搶險的關鍵時期,不是秋後算賬的時候。秋後算賬的事情,我們以後再說。現在,我們到市委去,我要聽聽鏡州市整個抗澇工作情況。”
華書記轉身向着車子走去,其他領導幹部也向着車子走去。李秘書長又問張省長:“我們也一起去嗎?”張省長說:“書記來了,我們當然陪同書記。”
正當幾乎所有人都背對小西街,準備去坐車的時候,忽然聽到一陣“哐”“砰”“喤”地聲音從小西街中響起來。在這個只有小雨聲音的早晨,這聲音是如此巨大,華書記向車上跨上去的腳步凝滯在半空中,轉過身來。其他領導幹部,也都趕緊朝小西街那塊區域望去。
小西街靠東一側房子有一片忽然倒塌了下去,接着又有一塊區域倒塌了下去。由於連鎖反應,這兩塊區域很快就連成了一片。接着,又發出了“吱吱”“砰砰”地聲音,儘管下面是水,倒塌的房屋上方還是騰起了陣陣灰塵……
華書記的目光朝譚震林看了一眼。譚震林的目光閃了一下,不敢正視華書記的目光。張省長朝樑健看了看。其他領導幹部之間,面面相覷。甄浩的目光有的只是失望,他看到的不是舊房屋的倒塌,而是一頂原本會戴到自己頭上的官帽,飄落到了一邊。
這十來分鐘之內,倒塌的房子,大約有幾十間,如果居民生活在其中,可想而知,這會是多大的事故?這個局面能不能收拾清楚,就會是一個天大的問題。此刻並不能保證就不會再有房子倒塌了,但是,華書記對譚震林說:“去市委開會。”
譚震林嘴巴里的味道,從原來甜甜的,變成如今的苦苦的。不過,他不得不上車,形勢已經發生了變化,他也得硬着頭皮去接受。
在市委會議室內,省委省政府的有關領導和市黨政班子領導、市人大和政協主要領導,都坐下來。大家不支一聲。
先前小西街房屋的倒塌,已經證明了胡小英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確的。但是,此刻坐在位置上的胡小英臉上,看不出一絲得意和興奮,她的臉又恢復了先前緊繃的狀態。樑健問自己,這到底是說明胡小英真的不快樂,還是說明胡小英在政治上的成熟呢?
華劍軍書記說話了:“今天的事情,似乎說明了少數人的堅持,有時候比集體的決策更加正確。在這件事情上,我也要檢討,那就是我們的工作中,不能死板的按照某些教條來,否則後果就會不堪設想。今天,我們要爲胡小英同志的堅持,鼓掌!”
華劍軍首先帶頭鼓起掌來,張省長也在一邊很淡定地鼓起掌來。譚震林和甄浩都灰頭土臉的鼓掌起來,雖然心不甘情不願,但不得不鼓掌。華劍軍說:“鏡州市,在一重大安全事故上逃過了一劫。但是,在接下來,防範內澇次生災害上,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我認爲,接下去的抗澇工作,應該由胡小英同志全權負責,一定要再次進行全面排查,力爭在這次抗澇過程中,做到不死人,少受傷……接下去,工作任務還很重,我們省裡也不打擾大家的工作,就此散會。”
這天上午,華書記和張省長都沒有在鏡州市吃午飯,就離開了鏡州市,使得鏡州市黨政主要領導都很不是滋味。甄浩則已經垂頭喪氣了。樑健本想給胡小英打電話,問問她的情況。但是,他卻不知道如何開口。是祝賀她呢?還是說些其他的?因爲他感覺,胡小英在這件事情上,並沒有顯出開心來。
抗澇工作持續了一個星期左右,算是基本結束了。鏡州市的抗澇工作在胡小英的領導下,達到了華書記“不死人、少受傷”的要求。
這天下午,樑健接到了省委的通知,說星期五有常委會需要張省長參加。大家早就在傳了,這次委常委會上會有一波幹部被討論。樑健的第一反映就是,胡小英會被任命爲鏡州市市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