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子劍的臉上掛着淡淡的微笑。
儘管自詡爲擅長觀察,學修過心理學,但向天亮仍然讀不懂肖子劍臉上的微笑。
這是一個幹了半輩子組織工作的資深官僚的微笑,你可以形容爲豐富多彩,也可以說是淡如清水,但就是讀不懂那是什麼意思。
肖子劍:“天亮,你是高手,可以猜猜我說的這個新朋友。”
向天亮:“我認識嗎。”
肖子劍:“你認識的。”
向天亮:“在咱們濱海縣。”
肖子劍:“不錯。”
向天亮:“能被你隆重介紹,又同時能做你我朋友的人並不多,那就是縣兩套班子裡的人了。”
肖子劍:“說對了。”
向天亮:“縣政府這邊,有資格做新朋友的人,唯有副縣長陳瑞青,但他是我在市黨校的同室同學,因此,你說的新朋友不在縣政府這邊。”
肖子劍:“至今爲止,你猜的都是對的。”
向天亮:“新朋友必須是新的,在縣常委會裡,站在咱們這邊的人,當然不是新朋友,而另一邊的五位,縣長陳樂天和縣委統戰部長高永卿是老人了,所以,你說的新朋友,只能是縣紀委書記廖仲文,或是縣委組織部長焦正秀,或是縣委辦公室主任周挺。”
肖子劍:“哈哈,你快接近目標了。”
向天亮:“三猜一,老肖,你把我難住了。”
肖子劍:“過分的謙虛就是驕傲。”
向天亮:“不是縣委辦公室主任周挺,因爲他是市委書記張宏親自點名派來的,至今爲止,你老肖還不敢做他的朋友。”
肖子劍:“請繼續。”
向天亮:“有可能是縣委組織部長焦正秀,因爲你是專職副書記,主管黨羣工作,又是前任組織部長,你們之間的來往比艹他人要多。”
肖子劍:“不要說可能,請明確是,或者不是。”
向天亮:“但是,我猜你說的新朋友,應該是縣紀委書記廖仲文。”
肖子劍:“你確認嗎。”
向天亮:“我確認。”
肖子劍:“你的理由呢。”
向天亮:“因爲你們有個共同的愛好,釣魚,每星期兩三次去海邊垂釣,應該有更多交流的機會。”
肖子劍:“哈哈,情報工作做得不錯嘛。”
向天亮:“呵呵,我聽釣魚的人說的。”
肖子劍:“可惜,你猜錯了。”
向天亮:“老肖,不會吧。”
肖子劍:“我說的新朋友,是縣委組織部長焦正秀。”
說完,肖子劍看着向天亮,臉上還是那層淡淡的微笑。
肖子劍口中的新朋友,竟然會是縣委組織部長焦正秀,向天亮失算了。
雖然心裡大吃一驚,但向天亮還是儘量裝得鎮定自若,他不想讓肖子劍看得太過明白。
“天亮,有點意外吧。”
迎着肖子劍的目光,向天亮痛快地承認,“不錯,是有點意外。”
焦正秀原來是市委組織部副部長,排位靠後,沒有多大實力,之所以能下派濱海,完全是因爲現任市委組織部長餘勝春的大力推薦。
餘勝春把焦正秀安排到濱海縣,用意十分明顯,和副市長許西平安排副縣長陳瑞青一樣,都是衝着向天亮來的。
不僅是衝着向天亮,餘勝春和許西平也是爲了對付自己的老婆張小雅和陳美蘭。
向天亮觀察和琢磨過焦正秀,發現他和邵三河有很多共同之處,都曾是軍人,都是憨厚的中年漢子,成爲副處級之前都不顯山不露水,都因貴人相助而出頭,邵三河借的是向天亮的東風,焦正秀靠的是餘勝春的提攜。
但是,貌似憨厚的焦正秀,能成爲老狐狸似的肖子劍的“新朋友”,正應了那句老話,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肖子劍看着向天亮說,“天亮,其實說白了,一點也不意外。”
“是嗎。”向天亮淡淡一笑,很快恢復了從容。
肖子劍說,“我不瞞你,新班子上任之後,主動找過我的並希望加強關係的就是你剛纔說過的三位,縣紀委書記廖仲文、縣委組織部長焦正秀和縣委辦公室主任周挺,對周挺,我沒搭理他,廖仲文麼,他是市紀委書記李長勝的人,我一貫對李長勝沒有好感,李長勝也很不待見我,所以,我對廖仲文拋出的橄欖枝,根本就沒有去接的意思,釣魚純屬個人愛好,釣魚的時候,只談釣魚不談政治。”
向天亮聽着,心裡一聲嘆息,這就是男領導和女領導的區別,肖子劍可以和廖仲文一起去釣魚,可以和焦正秀交朋友,而陳美蘭卻不大方便,更何況有向天亮在,陳美蘭在八小時外幾乎是不接觸其他男性的。
“老肖,你夠可以的啊。”向天亮翹起了大拇指。
肖子劍笑說,“這話我聽着,好象不是在讚揚我吧。”
“不不不。”向天亮半真半假地說,“我是認爲吧,三人之中,你只要拿下其中一個,實力就在陳縣長之上了。”
“哎,別胡說八道。”肖子劍笑着斥道,“我很清楚自己的地位,第三把手,我必須擺正自己的位置。”
向天亮笑了笑,“老肖,說說焦正秀部長吧。”
“你感興趣。”肖子劍臉上含笑。
“廢話,你不是說他要來嗎,我總得了解了解吧。”
肖子劍笑道:“其實並不複雜,市委組織部裡,原來是一正四副的配置,餘勝春是常務副部長,排位老二,焦正秀是軍轉幹部,排位老末,兩個共事不到一年半,沒有多少交集,焦正秀在市委組織部裡管的是雜務,實際上是半個閒人,根本沒有沾到幹部工作的邊。”
這種情況是蠻常見的,向天亮在省委組織部當臨時工時,就發現了這個有趣的現象,每個機關部門裡,都有一個副職是啥也不用幹的閒人,沒有一點實際權力,至於爲什麼會這樣,他至今也搞不明白。
“老肖,那我得恭喜你了。”向天亮微笑着。
肖子劍強調道:“應該是同喜,因爲他也會是你的新朋友。”
“那敢情好。”向天亮的態度是不置可否,官場上的朋友,和社會上所認同的朋友,不能同日而語,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因爲朋友而產生的悲劇太多了。
“天亮,你有點多心了。”肖子劍看着向天亮。
“我沒有這麼狹隘。”
“你有,一點點。”
向天亮輕輕笑了,“老肖,你硬要說我有,那我就有。”
是要多心,向天亮心裡有些不爽,肖子劍嘴上說要擺正自己的位置,其實他並沒有,轉眼就要五十歲了,知天命之年,身處副處級的最頂層,在現行的組織規定下,幾乎沒有了上升的空間。
在向天亮的心目中,肖子劍以後的仕途應該是這樣的,在副書記任期滿後,退居二線去縣政協當主席,以正處級待遇而退休。
現在的肖子劍,實際上是依附於書記陳美蘭的,但他卻主動接納焦正秀,說明他還是人心不足啊。
必須重新認識肖子劍,向天亮在心裡對自己說。
肖子劍笑道:“別楞着了,今天雖然是我請客,實際上是焦正秀提出來請你的。”
“請我,老肖你別逗了。”向天亮也笑。
肖子劍點着頭說,“真的,他想和你交往,但你把自己裹得太實,所以才讓我做箇中間人。”
鬼話,向天亮打死也不相信,肖子劍越這麼說,他心裡的疑慮更重了。
當然,即使有重重疑慮,向天亮也不敢有太多的流露,現在的濱海縣的政局,如果說二陳即書記陳美蘭和縣長陳樂天是主流的話,肖子劍就是定海神針,他站在陳美蘭的陣營裡,陳樂天就不敢有異動。
但是,向天亮又不能不有所表現,完全沒有表現,就不是他向天亮,反而會引起肖子劍的多心。
向天亮好奇地問道:“老肖,焦部長爲什麼會通過你來找我呢。”
肖子劍笑道:“除了我說過的,你把自己包裹得太嚴實了之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
“什麼重要原因。”
肖子劍壓低聲音道:“他這個組織部長啊,對於如何當好組織部長,可以說幾乎一點都不懂。”
“這個……不會吧。”向天亮有些詫異,這怎麼可能呢。
點着頭,肖子劍說,“真的,他在市委組織部時是個邊緣人,基本上不管事,這次調來濱海縣又很突然,所以他上任後基本上是按兵不動,因爲他對組織工作的一整套流程實是是瞭解不多,害怕因此犯錯啊。”
“那今天這個茶局,是怎麼個意思呢。”向天亮瞧着肖子劍問。
“算是兩件事合在一起吧。”肖子劍道,“一方面,他早就跟我提過,想邀請你出來坐坐,另一方面,他想向我請教組織工作方面的知識,所以,乘着我找你商量縣民族宗教事務局局長的人選,我就乾脆作東,把你和他約過來了。”
向天亮笑着點頭,“老肖,你用心良苦啊,我先謝謝你了。”
肖子劍微微一怔,心裡爲之輕嘆,聽話聽心,向天亮還是多心了。
正在這時,傳來了敲門聲。
向天亮和肖子劍都站了身。
“請進。”肖子劍衝着門外道。
門開處,縣委組織部長焦正秀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