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楚天舒走出凱旋賓館的同時,簡若明走進了領導小組成員休息的小會議室,反手將門關上,表情嚴肅地向他們通報了儀表廠職工上街堵路的情況,正在抽着煙的國土局局長申國章站了起來,劈頭就問:“簡主任,怎麼會鬧成這個樣子?”
關浩宇退居二線之後,在領導小組成員裡面,申國章的資格就是最老的了。
簡若明年紀輕輕的,還是位女同志,一下子成了和他平起平坐的正處級幹部,申國章內心是不太舒服的,所以,有機會就要擺一擺老資格,藉機打壓和發泄一下,這是官場中老資格官員對新晉升官員最常見的做派。
簡若明一臉的無辜:“申局長,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我已經派人前去了解了。”
“國資委是儀表廠的主管部門,又是這次競購的牽頭組織單位,簡主任,一句不清楚,恐怕說不過去吧。”申國章不冷不熱地說。
簡若明不溫不火地說:“申局長,這完全是突發性事件,國資委也不可能事先知曉情況。我也是剛剛得到消息,第一時間就來向各位領導通報了。”
申國章坐了下來,不再說話了,繼續抽他的煙。
公安局來的是副局長田志剛,他聽說堵了路,忙問:“簡主任,鬧的大不大?”
簡若明搖頭說:“據說只是把紅星街堵了。”
田志剛掏出手機打電話回局裡問情況,在局裡,他還牽頭分管交警這一塊,道路交通發生了擁堵,他也是有責任的。他向交警支隊下達了命令,立即組織警力全力疏導分流車輛,爭取把堵路對交通的影響降到最低。
對於堵路的下崗職工,這事誰也不願意管,公安局沒有市領導的指示,是絕對不會動用警力的。
關係到社會穩定的事,歸市維穩辦管。
維穩辦是維護穩定辦公室的簡稱,是一個合署辦公性質的常設臨時機構。
因爲政府的大政方針是穩定壓倒一切,穩定是一項長期的戰略任務,所以,它是常設機構;但是這個辦公室並沒有單獨的人員編制,人員都從各有關部門抽調,所以,它又是一個臨時性機構。
牽頭的是政法委,抽人的單位包括城管、民政、公安、武警、法院、國資委和農村工作委員會,它的職能是專門負責處理突發性事件,主要針對下崗工人和農民工等羣體參與的聚衆性活動。
財政局局長馬子明自然也不關心維穩,他更關心財政資金,他問:“簡主任,報名參與競購的企業怎麼樣?都到齊了嗎?”
簡若明說:“只差凌雲集團了。”
馬子明既高興又失望,高興的事競購企業夠了法定數量,可以正常競購,拿到這筆錢就可以緩解年底的財政緊張局面,失望的是,凌雲集團缺席,競爭不激烈,蛋糕做不大,能從中獲得的資金相對會少很多。
但是,總體上他的興奮大於失望,只要競購完成,就會有上億的資金流入財政,把他從捉襟見肘中解脫出來。
其他成員多抱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繼續高談闊論。
馬子明說:“既然競購企業到得差不多了,那就沒什麼好擔心的,競購可以正常進行。”
聽了馬子明的話,申國章盯着簡若明,問:“簡主任,你是這次競購的牽頭單位,你怎麼考慮的?”
簡若明說:“凌雲集團的負責人被堵在了紅星街上,如果他們不能按時到達,競購開始時間要不要推遲?畢竟這是一個突發性事件,我從今後國企改革的長遠考慮,是不是應該給每一個參與競購的企業一個公平競爭的機會。”
國資委作爲國企主管部門,當然希望有更多的企業參與進來,因此,簡若明的提議有其合理的一面。
不過,這只是表面上的理由,實際上,她聽了楚天舒的猜測和提醒也產生了懷疑,這不排除是鯤鵬實業爲了打擊競爭對手而人爲製造的羣體事件,日後一旦浮出了水面,簡若明擺脫不了官商勾結致使國有資產流失的嫌疑。
簡若明的這種擔憂不無道理,她清楚自己這次上位得到了王致遠的暗中支持,她沒有理由要偏袒凌雲集團。但是,她的官場敏感提醒她,唐逸夫在這個關鍵時刻未能到場,很有可能是他預先準備好的一條退路。
因爲電視直播的原因,全市會有幾百萬雙眼睛看到競購過程,假如鯤鵬實業以保留價競購成功,必然會引起猜測和議論,唐逸夫不得不先找好一隻替罪羊。
在儀表廠競購的鬥爭中,爲了削弱伊海濤的力量,唐逸夫可以力推簡若明上位。時過境遷,當有可能危及到他的政治利益時,唐逸夫也可以毫不猶豫地拋棄簡若明。
官場險惡,不得不防啊。
但是,簡若明提議作出這麼重大的改變,領導小組的成員誰也不敢輕易表態。
申國章明知故問:“唐市長呢?到了嗎?”
簡若明說:“唐市長還沒有到,他的秘書高大全給我打了電話,說臨時有個公務接待,他在九點半之前可能也到不了競購現場。”
簡若明有意隱瞞了唐逸夫競購可以正常舉行的指示。
這也是簡若明的細心之處。
秘書電話中傳達的領導指示,執行中要是出了大的問題,領導多半不會主動承擔責任的。更何況,現場情況還發生了如此重大的變化。
坐鎮指揮的領導到不了場,簡若明推遲競購開始時間的提議似乎也說得過去。
申國章慢條斯理地說:“我說說我個人的意見啊,凌雲集團不能在規定的時間裡辦理登記手續,按照已經公佈的競購規則,他們算自動放棄。如果我們因爲要照顧一個凌雲集團而推遲時間,那對其他的競購企業是不公平的。”
這個表態很明顯,申國章反對推遲時間的提議。
他的這個表態更引起了簡若明的警覺。
從平時的表現來看,申國章是唐逸夫的心腹干將,在唐逸夫的態度沒有明確之前,他竟然率先明確了態度,這是不多見的。
或者說,他得到了唐逸夫的某種授意!
簡若明爭辯說:“現在的問題是,賓館外面也來了儀表廠的下崗職工,如果我們堅持舉行競購,事情會不會鬧得更大?”
申國章盯着簡若明,說:“簡主任,人家都說初生牛犢不怕虎,你年紀輕輕的怎麼就像是我們這些老傢伙一樣畏手畏腳的。遇到這麼點困難就退縮不前了,今後還談什麼全面推進我市的國企改革?”
面對申國章的冷嘲熱諷,簡若明並沒有表現出太過在意,她微微一笑,說:“申局長,你我都是國企改革領導小組的成員,對這次儀表廠的改制工作共同負有責任。我只是站在國資委的角度提出我個人的建議和意見,具體怎麼實施,還請領導小組的各位領導發表看法,我也好彙總之後向唐市長彙報。”
微笑是簡若明混跡官場的殺手鐗。
這次,她使出了拖刀計。
所謂領導小組討論決定,只不過是一句空話,唐逸夫不到場,這麼重大的決策,任何人也決定不了。
申國章掃視了一下全場,不滿地說:“簡主任,快到年底了,我們各自部門的工作都有一大攤子的事,你總不能讓我們這一幫子部門的負責人,光陪着你國資委忙乎這一件事吧。”
申國章發動羣衆的說法得到了大多數人的支持。
儀表廠的改制一拖再拖,上一次就是因爲下崗職工上訪堵路,才成立了領導小組,大家忙了幾個月,好不容易盼着今天競購完成了就算是有一個了斷,又突然冒出下崗職工上街堵路的事件,再要拖上幾個月,中間跨了明年的春節和人大換屆,這一拖下去,就不知道要拖到何年何月才能脫得了身。
所以,被申國章這麼一鼓動,大多數的領導小組成員都不同意推遲。
工商局長扶了扶眼鏡,說:“如果我們一再推遲競購,參與競購的企業可能就可能懷疑儀表廠存在產權糾紛,競購的積極性降低,我擔心再組織競購,競購保留價搞不好還要降低。”
工商局長這麼一說,馬子明看了申國章一眼,直截了當地說:“我不同意推遲,既然有競購規則,我們就應該按照規則辦事。”
法院的副院長說:“是啊,如果政府單方面推遲競購時間,這也是一種違約行爲,競購企業都是繳納了保證金的,他們可以依法對政府提出索賠,這樣,政府方面也是很被動的。”
其他的領導小組成員保持了沉默,這也意味着簡若明的提議沒有公開的支持者。
申國章放緩了語氣,說:“簡主任,既然大家達成了共識,我以爲你代表國資委依照競購規則辦事,就算有什麼差錯,也該領導小組集體負責。”
申國章的所謂集體負責也是一句空話,國資委是國企改革的主責部門,面對電視直播鏡頭的還是簡若明,如果真有什麼問題,無論是官場追究還是民意指向,簡若明都難辭其咎。
簡若明微微紅了臉,說:“我們要不要向唐副市長彙報一下?”
“時間來不及了。”申國章看了看錶,沉着臉說:“如果決定推遲,唐副市長又不在場,我們跟評審專家們怎麼解釋呢?”
被申國章一將軍,簡若明左右爲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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