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宇軒皺着眉頭,耐着性子,說:“楚天舒,我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好吧,不兜圈子了,你說你沒收過衛世傑的錢,我們也不逼你了,你只要說出彭慧穎收了衛世傑多少錢,馬上放你走。”
楚天舒說:“真的?”
樑宇軒說:“當然是真的,我沒心情也沒時間跟你開玩笑。”
楚天舒說:“看來不配合你們,我是出不去了。”
樑宇軒滿懷希望,望着楚天舒道:“是啊,我們也就是要你作個證明,能費多大的事兒呢。更何況,彭慧穎自己都交代了,伊海濤要怪也怪不到你頭上來,你非硬扛住不說,還要在這裡吃苦頭,我都替你冤得慌?”
楚天舒嚥了一口唾沫,說:“你們怎麼不早說呢?別扯那些沒用的,想要我怎麼配合,說吧。”
“我是這麼想的,”樑宇軒住了嘴,輕輕揮了揮手,讓胡國斌帶着範胖子和毛瘦子出去了,這才接着說:“彭慧穎交代,她在青蓮會所收了衛世傑兩萬塊,你證明一下就行了。這個破事早點了結了,對我們大家都好。”
“怎麼證明?”楚天舒問他。
樑宇軒湊到楚天舒面前,壓低聲音說:“我替你還原一下當時的場景。你出去接了一個電話,進來的時候就看見丟丟往彭慧穎包裡塞了一個信封,裡面是兩萬塊錢。簡單吧。”
“太簡單了。”楚天舒笑了,說:“等等,我想想啊,這不會是一個圈套吧?我證明彭慧穎收了兩萬塊,你們又要問,你怎麼知道信封裡面是兩萬塊呢,是不是你自己也收了?”
樑宇軒臉色憋得像茄子,說:“剛纔我不是說過了,只要你肯作證,你的事我們就不追究了。”
楚天舒說:“那不行,你現在說不追究,等我做了證明,你們回頭再要追究,我豈不是渾身是嘴也說不清了。”
“你這麼說就沒意思了。”樑宇軒說:“其實我們掌握了證據,你不肯配合,無非是你多吃點苦頭,我們多費點時間和精力就是了。”
楚天舒說:“你的意思是,我說不說無所謂嘍?”
樑宇軒說:“當然。”
楚天舒說:“說了就沒事啦?”
樑宇軒說:“沒事。”
楚天舒笑了笑,說:“那我實話告訴你,彭慧穎收了衛世傑很多錢。”
樑宇軒扶着桌子站了起來,問:“多少?比兩萬還多嗎?”
楚天舒點頭:“多,比兩萬多多了。”
樑宇軒忙說:“好,你快說,多少?”
楚天舒不緊不慢地伸出了一根手指頭。
“十萬?”
楚天舒搖頭。
“一百萬?”
楚天舒還是搖頭。
“未必是一千萬?”樑宇軒鼻尖上冒汗了,這回逮住大魚了,衛世傑憑什麼要送給彭慧穎一千萬,那肯定是替伊海濤收的啊。
沒想到,楚天舒還是搖頭。
樑宇軒急了,叫道:“那你說是多少?”
楚天舒一字一頓地說:“一個億。”
樑宇軒先是一愣,像不明白一個億是什麼概念似的,接着眼睛一瞪,跳起來,罵道:“楚天舒,你他媽的真是不識擡舉。”
楚天舒哈哈大笑,笑得從凳上彈起來。
笑夠了,他才說道:“我知道你們的目的,讓我證明彭慧穎收了衛世傑的錢,好栽到伊海濤身上,叫他沒法參選市長。伊海濤當不當市長,關我吊毛事!你們怎麼老抓着我不放呢?我告訴你們,我只要從這裡走出去,就告你們非法拘禁。”
樑宇軒沒想到本是自己審楚天舒,這下好像倒過來,變成楚天舒在審自己了。他氣得渾身發抖,惱羞成怒,指着楚天舒,大叫道:“來人,給他點顏色看看。”
胡國斌一直守在門外,早就按耐不住了,聽到樑宇軒的怒吼,立即衝了進來,對着楚天舒的臉揮了一拳。
楚天舒的頭稍稍一偏,躲開了,假裝着站立不穩,身子往胡國斌的屁股上一靠。
胡國斌身體失去平衡,衝向了楚天舒身後的桌子,他揮舞着手想要收住腳步,卻被楚天舒用屁股輕輕一拱,胡國斌整個人就撲在了桌子上,摔了一個惡狗撲食。
樑宇軒猝不及防,整個人被桌子和胡國斌壓在了桌子底下,腦袋重重地磕在水泥地上,一個眼鏡也摔成了碎片,他還想張開嘴喊叫,嘴巴卻被胡國斌的一張臭嘴堵住了。
範胖子和毛瘦子聽見動靜,趕緊衝了進來,一人扭住了楚天舒的一條胳膊,將他按在了凳子上。
楚天舒仰天大笑。
胡國斌狼狽不堪地爬了起來,顧不得去扶樑宇軒,大罵道:“媽比的,銬住他!”
範胖子和毛瘦子按住楚天舒,手忙腳亂地用手銬將他的雙手銬在了凳子的扶手上。
樑宇軒爬起來,摸索着接過胡國斌幫着撿起來的眼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瞪了楚天舒一眼,氣急敗壞地說:“楚天舒,你他媽的有種,你就死扛,看你能不能扛到死。”
楚天舒輕蔑地一笑,說:“我扛什麼扛?我有話就說,有屁就放,沒有的事,打死我也不會承認。”
樑宇軒咬牙切齒地說:“哼,想死,沒那麼容易。我們要讓你生不如死,看你的骨頭硬,還是人民民主專政的鐵拳硬。”
楚天舒冷笑一聲,說:“說得真好聽,人民民主專政。狗屁,你們算哪門子的人民民主,不就是爲了爭權奪勢,憑空誣陷好人,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就要跟你們這幫傢伙鬥爭到底!”
“好,楚天舒,我們走着瞧!”樑宇軒氣勢洶洶地威脅了一句,摸摸還在隱隱作痛的後腦勺,轉頭出了審訊室。
胡國斌緊跟在他的身後。
回到辦公的房間,樑宇軒把帶着彆扭的獨眼眼睛摘下來,扔在了辦公桌上,惡狠狠地訓斥道:“你不是報告說他服軟了嗎?怎麼還像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
胡國斌解釋道:“樑主任,昨晚上我們對他採取了措施,這傢伙受不了,真的是答應了好好交代的,這個小范和小毛都可以作證。”
“作證有個屁用。”樑宇軒氣不到一處來,罵道:“他媽的,兩會過兩天就開了,我們還結不了案,怎麼向朱書記和唐市長交代?”
樑宇軒下午過來之前,曾得到了朱敏文和唐逸夫的死命令,必須把此案辦成鐵案。
因爲朱敏文還身兼人大主任,此案已經作爲反腐敗工作取得的成績寫進了人大報告中,如果兩會召開了還不能結案,報告就要修改。而唐逸夫擔心夜長夢多,開會之前會有什麼反覆,他這個市長就參選不成了。
在這件事情上,朱敏文和唐逸夫希望的結果又略有差異。
朱敏文最害怕的是,楚天舒暗地裡在查擎天置業向境外匯款的去向,他迫切希望把楚天舒辦成受賄罪,判上幾年,自己纔可以高枕無憂。所以,他給樑宇軒下達的指令就是要想盡一切辦法,撬開楚天舒的嘴。
唐逸夫主要想的把伊海濤這個競爭對手拖下水就行了,所以他的重點是抓住彭慧穎的小辮子,只要能順利當選市長,能不能治伊海濤和楚天舒的罪,對他來講就在其次了。
當然,唐逸夫爲了實現何天影的政治目的,希望能通過伊海濤牽出林國棟,那就再好不過了。因此,他也在頻頻向樑宇軒施壓,讓他儘快突破楚天舒和衛世傑,將彭慧穎收受錢物的事辦得天衣無縫。
樑宇軒得到了兩位領導的期許,能不立功心切嗎?尤其是朱敏文和唐逸夫多次暗示,如果此案辦好了,紀委副書記的位置就是鐵定的了。
下午接到胡國斌的報告,說楚天舒經不住敲打,已經答應屈服了。樑宇軒喜出望外,這才決定親自來提審楚天舒,來之前還特意向朱敏文和唐逸夫表了態,一定在今天晚上拿下楚天舒,現在可好,不僅沒有立功,連交差都交不了了。
樑宇軒能不對胡國斌大發雷霆之怒嗎?
胡國斌自知犯了大錯,任憑樑宇軒的唾沫星子噴了滿臉,低着頭一聲不吭,等到他發泄完了,才惡狠狠地說:“主任,都怪我,我不該讓他有喘息的機會,這小子鬼點子太多,這回得下狠手了。”
樑宇軒抓起桌子上的眼鏡戴上,眯起一隻眼鏡看了看胡國斌,才說:“好,你帶小范和小毛去幹,別讓青原市的同志參與。媽的,我得去配眼鏡,有消息立即向我報告。”
胡國斌拎着樑宇軒的包,扶着他往外走,一直送到鐵門外的車前,又將專案組的司機叫到一邊,交代他幫樑主任把眼鏡配好,別讓主任花錢,把**開成辦公用品帶回來報銷。
車門關上了,樑宇軒又把車窗按下來,招手讓胡國斌過來,附在他耳邊說:“悠着點,別鬧得不好收場。”
胡國斌說:“明白。主任,我有數的,您就瞧好吧。”
目送着車出了蓮花招待所,胡國斌返回了審訊室,他喝令其他人離開,然後打開了所有的大燈,強烈的光線都射向了楚天舒。
屋裡頓時大亮,楚天舒閉上雙眼,陷入一片迷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