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昭平公主進了屋時,卻是隻聽見李太后泣不成聲。
旁人見了朱啓這般模樣或許也不過是覺得可笑罷了,看是在李太后看來,朱啓這般樣子,卻是着實叫她心疼。
朱啓更似小時一般,伏在李太后懷中亦是哭泣不止。
昭平公主看着眼前再熟悉沒有的情形,不由自主的便是止了步。
從小時候起,每次朱啓和李太后相處之時,她便是油然有一種自己乃是外人之感。這種感覺着實沒道理,可卻也是的確將她的親近之心都壓住了。
她和朱啓始終沒有對朱禮那樣的親近。
小時候如此,長大之後更是如此。小時候單純只是覺得親近不了多少,可大了看着朱啓的人品,便是越發的覺得還是朱禮更好些。
而且此時看着朱啓這般痛哭流涕,她心頭卻是隻覺得嘲諷:哭什麼呢?有今時今日,也不過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別人罷了。而且,哭了又如何?難不成還指望着誰心軟不成?
李太后或許的確是會心軟,可是旁人卻不會。
李太后只顧着看懷中的朱啓,卻似恍然沒看見昭平公主似的。
昭平公主也不惱怒,更不去計較。只是自己挑了椅子坐了,然後沉默的看着他們母子二人。到了今時今日,她也沒什麼可再計較的了。
畢竟,過了今日後,朱啓的性命……便是要徹底的不保了。
李太后捨不得挪開眼睛也是正常。畢竟是看一眼就少一眼,可不得讓李太后再好好看看她心心念唸的兒子麼?
朱啓倒是看了一眼昭平公主,而後用那髒污的袖子擦了淚:“阿姐也在,母后快別哭了。”
那語氣,倒像昭平公主就是個外人似的,所以被昭平公主看見了這般的做派,她就難爲情得很。
昭平公主笑着看了一眼朱啓,而後便是道:“難不成你還不好意思?我從小到大,看過多少回了?也不在乎多看一回了。”
朱啓苦笑一聲,到底慢慢將眼淚擦盡了:“阿姐想必還在惱我。”
昭平公主只是淡淡道:“前程往事成雲煙,早已消散開去。”雖說說得豁達不在意,可是她到底心頭的傷疤是好不了的了。
“阿姐是怪我讓林蕭彥丟了命。”朱啓垂眸,靠在李太后懷中如此說道,倒是頗有些自知之明。不過不等昭平公主有片刻的感慨,他的話鋒一轉卻是又意有所指道:“這件事情。阿姐又焉知是我之意呢?”
昭平公主聽了這話登時便是笑了:“不是你的意思,難不成還是我的意思?”
朱啓搖頭:“我雖說是讓人去阻攔阿姐和姑奶奶見面,可是並未下殺令。畢竟阿姐你是我的嫡親姐姐,縱然偏向旁人一些,我又哪裡願意你守寡一輩子?”
昭平公主面上神色微微變換二分,最終看了朱啓一眼,卻是又將心頭的躁動情緒都壓了下去:“我說過,前程往事已經成了過眼雲煙,我已是忘了。你又何必再說這樣的話?況且到了今時今日,許多事情已經無可迴轉,你還是抓緊時間和母后話別罷。若有那些心願未了之事,也快快交代了纔是。只要不過分爲難的,我和母后自然是會盡心盡力。”
朱啓那一番話聽了的確是叫人覺得心中疑惑,也會不由自主的多想。但是……當時的確是朱啓的人做的事兒,頂多或許也就是底下人自作主張罷了。可是從小在皇家,她自然是比誰都清楚,底下人不可能膽大到連她這個公主都不放在心上的。
與其聽朱啓繼續胡謅,以至於她心頭百般不快,倒不如她乾脆不聽,也別叫她在朱啓臨死之前還對朱啓心存怨恨。
只是她心頭到底不明白,難道朱啓做錯了事兒,道個歉竟然是那般的艱難?
朱啓嘆了一口氣,似笑非笑:“阿姐竟是不信我。”
昭平公主笑了笑,不甚在意:“沒什麼不相信的。”
“他處處佔了先機,將我一步步壓制,阿姐就真的半點不起疑?”朱啓只是這般問了一句,仍是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神態。看得人心生煩躁。
昭平公主沉默的和朱啓對視良久,然後只是說了一句話:“大郎不是那樣的人。若他是那樣的人,這個江山卻是早就不是他的了。”
況且當時朱禮是什麼處境?她比誰都清楚。若是朱禮真有那樣的本事,那麼就不會等到今日纔出手了。更不會讓朱啓造成這樣的局面。
只是朱啓……這樣的心思,卻是叫她着實有些不齒。
成王敗寇,既是有了那樣的心思也做了那樣的事兒,緣何就不能坦蕩一些承受後果?橫豎也並無什麼冤屈。不過是自作自受罷了。
而昭平公主這麼一句話,卻是噎住了朱啓。朱啓垂眸,苦笑一聲:“阿姐從小便是偏心。如今果然還是偏心。只是,我又何曾說是他了?我說的是她,一個女子。”
幾乎是在聽見這話之後立刻的,她便是想起了一個女子的樣子來。自然是楊云溪。
昭平公主呆了一呆,連心都是亂了一亂。
朱啓看在眼裡,隨後便是笑了一笑:“阿姐,我知我命運不可逆轉,可是臨死之前,我卻也是不願意替人背過。這話你聽着便是,仔細在心頭想一想,看看我說得對不對。”
朱啓這話,卻是說得昭平公主越發的心亂如麻了。
末了只聽得朱啓又繼續言道:“而如今我即將身死,卻是不知我死後,陳氏等人命運如何。我雖無子嗣,可是好在染心懷了孕。不拘是男女,總算也是留下了一點血脈。待我身死,便是還請母后和阿姐替我多照應幾分。”
“大郎寬厚,想來也不會與你後輩爲難。縱然不給爵位封號,總不會短了富貴。”昭平公主定下心思,將那些紛雜都是壓了下去,而後如此言道。一字一句,倒也都是真心——就算朱禮小氣,她總也能護着自己的侄子侄女,不叫她們受了半點的委屈。
朱啓笑了一笑:“如此一來,我也是沒什麼可不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