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
姬明月沒有出手，只是下令，聲音清冷無波。
身後影影綽綽的，在月色之中，數十道身影呼嘯殺出。
天心閣發展到現在，已經徹頭徹尾的變成了龐然大物，單是在江南地界，半個月之內，就已經調動七位合一境江湖名宿，以及三十一位先天武者。
一路，連過十七城，斬殺九波風雲閣殺手，直過天門關，追到斷魂谷，終於綴上割鹿刀張大牛。
當下也沒興趣說什麼狠話，這些日子，雙方拼死搏殺，你來我往，都丟下不少高手性命，此時就是見分曉的時候了。
“敢如此肆無忌憚的敗壞七哥名聲，攪亂南方安寧，爾等取死有道。”
隨着氣勁轟鳴，人影如同星丸跳擲，首先大批倒下的就是一些血眼刺客，緊接着，一個個無面殺手，也開始出現傷亡，就算是金面刺客，此時也變得微微吃力起來。
同時，天心閣大批高手，也有了折損。
而此時，那位手中拎着一柄奇形闊刀的魁梧憨厚漢子，卻仍然沒有出手，只是咧嘴笑着。
彷彿這眼下死得最多的，並不是他的手下，與他也沒什麼關係一樣。
一雙眼睛，反倒是牢牢粘在姬明月的身上，一刻都不想離開。
“嘖嘖，我見猶憐啊，也不知那陳平到底哪裡來的福氣，竟然有如此美人死心塌地的跟隨……”
明明是笑着說話，話音裡的遺撼和垂涎，卻是怎麼也遮掩不住。
甚至，還帶着一股子猙獰兇惡之感。
讓人心中浮現出一絲森冷寒意來。
“這麼美好的事物，可惜，要親手毀在我的手中，不得不說，這世間總是有着許多不得已。”
張大牛說到這裡，笑容忽斂，猛然聲音轉爲高亢，“還不動手，更待何時？”
“噗噗噗……”
隨着他話音一落，就有幾聲兵刃入體聲音響起。
有人慘嚎，有人憤怒狂吼。
“嘯月，你做什麼？”
“古峰，原來你是奸細，我算是看錯了你。”
“段衛城，你，你……”
變生肘腋之間，天心閣七位合一境大宗師境界的高手，同時反水，暗算殺戮同伴，場面急轉直下。
天心閣勢力主動進攻的氣勢，猛然一挫，餘者全都飛退，各自小心四周，這一刻，他們甚至沒有一個人敢相信。
這種情況下，哪裡還打得下去。
一道人影如月光般閃過，劍嘯聲中，連擋七招，擋住風雲閣殺手的追擊，聲音卻是更冷了：“你怎麼做到的？”
“很簡單，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如今誰不知道，天心閣主明月小郡主你修成明月劍法，一雙眼睛洞燭幽微，最是明悟人心……
但你可能不知道的是，有些人的忠誠，也只是在某一個時間段忠誠，沒有背叛，不見得永遠不會背叛。”
張大牛呵呵笑着。
仍然沒有動手。
他似乎已經篤定這一戰的勝利。
也有把握讓眼前的敵人一個都逃不掉，包括這位如同精靈般美麗高雅少女。
“閣主，老夫也是不得已，小兒病重，急需玉雪蓮救命……雖說閣主救老夫於水火，更傳授極厲害的劍法精髓，實在是再造之恩，但是……對不住了。”
嘯月是一個獨行劍客，散修出身，與人爭鬥重創垂死，姬明月救了他，更許下前途，安置家小，她當時還敢肯定，這位老劍宗，心中對自己是感激涕零的，恨不得一心效死。
但眼前看來，你看到的並不是真實。
有時候，人的變化，就在一瞬間。
所以，天心明月劍心法，其實也不是全無疏漏，至少，她看不到世事變化。
一株玉雪蓮，價值千金。
就算是天心閣供奉，沒有足夠的功勳，也不可能獎勵這般昂貴的寶藥。
更關鍵的是，就算是捨得給他，也找不到，這種藥物本來就是可遇而不可求。
遇到的人，基本上拿到就服用了。
提升修爲的寶藥，誰不喜歡？
至於尋某位南方之主用青木長生功治療嘯月的小兒子，那更不實際。
陳平身爲君主，沒理由一天到晚啥事不幹，就爲了下屬去處理各種難事。
主君有事，臣屬賣力，總不能是臣下有事，主君賣力。
嘯月被拉攏過去，也就成了理所當然。
“古峰呢？你又是什麼原因背叛？”
姬明月轉過頭，看向另外一個三十餘歲的中年漢子。
對於這位，自己倒是沒有救命之恩，但是，他能提升合一境大宗師，卻是自己指點突破瓶頸，初初招募之時，古峰還是一位先天巔峰。
傳藝之恩，也不可謂不重。
“閣主，這……”
古峰面色赤紅，顯然此人還是要點臉，背叛只是一種選擇，一種利弊衡量而已。
“明白了。”
姬明月在古峰身側不遠處站着的一位紅衣女子身上掃過一眼，不再多問。
看這兩人此時不加掩飾的親暱，無非就是美人計之類的攻心之策。
“風雲榜，風雲閣，原來，真的是一夥的啊。”
姬明月眼中閃過一絲嘲諷：“若是讓天下人知道，那個無比公正的榜單，竟然是殺……手組織從後操控，也不知還會不會如此相信這權威榜單。”
越是名字相近，越是不被世人懷疑。
可以說，風雲閣把世人的心理，玩弄得很明白了。
“那麼，割鹿刀張大牛這個名號，也一定不是真的吧，這次把我引來斷魂谷，擺出如此陣仗來，想必閣下也不會是無名之輩。”
“不錯，果然冰雪聰明，明月劍主之名算是實質名歸，斬風刀，無風起浪，無物不斬。”
張大牛嘿然笑道，神情一凜，身周黑風繚繞，氣度大變。
那種僞裝出來的憨厚，早就消失不見。
只是站在那裡，就有如崇山峻嶺。
厚重之中，帶着鋒銳凌厲。
“好一個斬風刀。”
感受到對方身周黑風之中那種撕裂精神般的低沉嘯叫。
姬明月就明白，這位至少是陽實領域境界的高手，而且，神意蛻變，隱隱如同觸……手，封鎖四面八方。
絕對是合一境最頂級的高手。
離着練出神識都不算太遠。
“另外一位，想必也不是[仁義劍]，而是[破曉劍]，一劍破曉，朝日初升。”
“沒錯，正是在下。”
一個滿臉正氣，濃眉大眼的從石山之後走了出來。
只是一眼見到，就讓人覺得，那四方臉膛一定是個威嚴剛正的人物，就算說他是壞人，全天下的百姓都不會相信。
這人手中佩劍也是闊大方正，劍如其人。
“原來是風雲天榜前十[天涯詞]中人，也不知北周給了何等好處，竟能驅動爾等做下如此卑鄙之事？”
姬明月細眉輕動。
她已經確定了這兩人是誰。
天榜排名，雖然十分隱晦，並不會在百姓之中流傳，也不會張貼到各大城池之中。
但是，江湖頂級高手之中，但凡消息靈通之輩，卻是全都知道的。
[天涯孤帆遠，曉風渡蘭香。]
十個字，就是十個人。
排名第九的杜蘭神師，早就屍骨無存，死在文淵府。
與他身死同時名傳天下的，還有宇文召以及麾下的十萬奔狼騎。
助力陳平威名，名揚天下。
話說杜蘭神師此人，雖然敗得輕易，看起來不算太過厲害，但也要看他的對手到底是誰？
事實上，杜蘭神師的精神修爲雖然算不得很高，他的枯榮寂滅領域，卻是有着獨到之秘。
不但十分難以殺死，身邊更是時長帶着一些厲害寵獸，真真實戰力，絕對配得上他的天榜排名。
而眼前這兩人呢。
排名猶在杜蘭神師之上。
看起來雖然不顯山不露水。
只從對方身上傳來的精神壓力，就能明白。這兩人其實都算是合一境大宗師之中的佼佼者。
就算是比不上水無顏和燕北飛，也弱不了多少。
應該也是同一層級的人物。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隨着所謂的仁義劍，也就是破曉劍客現身，姬明月身後不遠處，突然傳出一聲朗笑。
笑聲還在遠處，就化爲轟轟雷音傳來。
一人一劍，掀起煙塵，如同千軍萬馬。
在濛濛塵煙之中，能看到，金紅色的精氣如同狼煙般，直衝高天，所過之處，山嶺齊齊震盪，亂石如雨落下，氣勢駭人之極。
“血玉羅剎。”
斬風刀韓士誠與破曉劍付月生兩人同時心中一震，看了遠處疾撲而來的高大執劍女子，面色狂變。
同時厲聲喝道：“出手。”
比聲音還快的，是他們的速度。
一左一右，化爲一縷風，一道光，刀劍交錯，掀起浩大真氣，向姬明月斬去。
因爲，他們看到了，在疾速奔來的韓小茹身後更遠處，約有五十餘騎，宛如結成一座金色堡壘一般，向着這裡飛速移動。
這五十餘人，全都是身上金焰騰起三丈，氣血如沸，隔着數裡之遙，都彷彿要灼瞎人眼。
不說那位號稱巾幗不讓鬚眉的無雙猛將，血玉羅剎韓小茹。
就說她身後那五十位修練混元金身法達到金身境的先天煉體武修，就能讓人吃不了兜着走，讓人喝上一壺的。
世人都知道，在神武境之前，上乘煉體功法的武修，對上真氣境武者，那是佔盡便宜。
力量強橫，身體堅固，能扛耐打，氣力悠長。
就算是高他一個境界，打起來都是勝負難料。
因此，這五十餘位混元金身境精銳騎將，可以當成五十餘位合一境厲害大宗師來計算。
斬風刀和破曉劍兩人雖然是[天涯詞]中人，算是神武境之下，天下有數的合一境頂級大宗師，卻也不敢無視這麼多合一境高手。
而且，還是很難打死，屬於牛皮糖，動不動就搏命拼死的那一類。
“就是這兩個臭魚爛蝦嗎？小月妹妹，你左我右。”
韓小茹好像不知道害怕是什麼。
她也不等姬明月回答，闊劍一擺，劍上金光雷光大放光芒，陰陽兩分，人隨劍走，撕裂重重氣浪，就斬向破曉劍付月生。
這位以仁義之名，不知審判了多少個所謂的“貪……官……污……吏”，每殺一人，就等於扣了一個黑鍋在陳平身上。
他也是頭一次，把“蛇鼠一窩”這個詞牢牢戴在陳平腦袋之上的人物。
這次姬明月以身爲餌，釣出這兩位高手來，也算是不虛此行了。
“好，不可走脫一人。”
姬明月也是恨得牙癢癢。
劍光奇異一閃，身形動處，明月朗照，就已刺在一側空處。
空氣之中，炸開十丈漣漪，氣勁交擊中，本是無有一物的虛空之中，出現一個人影。
一劍一刀，以快打快，以巧對巧，方寸之間，就交手十餘招。
四人同時出手，氣勁轟鳴爆裂中，剩下的天心閣探子與風雲閣殺手，全都控制不住身形，向着四面八方倒跌出去。
一時之間，只覺眼前昏暗，狂風怒嘯，星月無光。
“還沒等他們回過神來。”
重重金光，如同海潮般拍擊而來。
卻是五十餘位混元鐵騎已經到了。
“該來的都來了，不用留手，速速斬殺此二人，南方定矣。”
破曉劍付月生突然大笑道，身周就出現一輪紅日。
無量光無量熱。
就如大日騰躍海面，把夜幕徹底撕開。
一劍將出未出，韓小茹就已感覺到眼前空間變幻，似乎已經不在斷魂谷中，而是到了海面之上。
眼裡心裡，除了這一劍，就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
她發現，自己變得無比渺小，無論劍力再強，劍勢再狠，根本就打不到對手，看不到對手在哪。
凡人怎可與日月爭輝？
所有力量，都打進那輪大日之中，消彌乾淨。
“這就是神意蛻變之後加持的陽實領域，果然，師弟說得沒錯，我如今離着這等強手，還是差一丟丟的，擋不住。不過，我有底牌。”
韓小茹想也不想，當看到眼前光影變幻之時，想起陳平的叮囑，手腕微抖，袖中就有一道紫光閃閃的符錄，附到劍身之上。
……
隨着付月生開口大笑，身周光影變幻。
正與姬明月以快打快的斬風刀韓士誠，也是目光一狠，手中奇形闊刀，猛然加速。
身周狂風一震，半空變得寂靜下來。
不但旋繞的疾風被斬斷，連空氣都斬成了虛無，十餘丈方圓，變成無光無月、無聲無息的一片空蕩蕩，只餘一道刀光，快得超過人的眼神，直斬到蕭明月的脖頸。
斬風斬空，斬斷一切。
‘果然，還是要用上這一招嗎？’
姬明月眼中閃過一絲無奈。
心想單憑自己合一境初期的修爲，還是差了一點火侯。
對方領域張開之後，全方位增幅，自己破得一刀兩刀，破不了十刀百刀，出手劍勢都有些跟不上了。
歸根究底，還是真氣的厚度差得太遠。
如果說，韓士城的真氣是一缸水，自己的真氣就是一碗水，差着兩三個小級別，因此，對方出刀速度和真氣灌注都遠在自己之上，打起來就十分吃力了。
尤其是，對方還有着領域，干擾心神。
不過，幸好在臨出發之前，七哥就已經用填鴨戰術，把這招絕技，灌到自己腦海裡。雖然不能得心應手的運用完美，只是簡單運用，還是可以的。
姬明月一劍破開對手的斬空之刀後，再不遲疑。
他知道，對方刀勢連綿，越來越快，最後肯定會逼得自己喘不過氣來。
於是，她再不理會那道飄忽不定又快到極處的刀光，只是沉心靜念，全副心神匯入手心明月劍中。
“着……”
姬明月小口一張，咬破舌尖，噴出一蓬血霧來。
手中平平無奇的明月劍，猛然消失在空中。
不對，不是消失，而是速度太快，化爲流光，以至於視角都撲捉不到那道劍影。
韓士城的斬風刀第二刀在寂靜領域之中，只是斬到一半，心中就大感不妙，他看不到劍光，也聽不到聲音，卻能夠感受到喉間那刺破皮膚，刺痛心靈的鋒銳。
“不好……”
還沒等韓士城運轉神風步後退閃躲。
喉嚨就已被穿透，氣勁如山般爆發，切割震盪之下，他整個脖子，就化爲血霧崩散。
一顆缺了半邊的腦袋，眼中全是不可思議，滴溜溜騰起半空，翻翻滾滾。
“御劍術？”
他的眼神似乎在說着這句話。
顯然是認出來這招劍術到底是什麼。
“只能算是馭劍術。”姬明月搖了搖頭，長長吐了一口氣，耳中就聽到一聲喀啦啦爆響。
天空之中，紫光如練。
一股讓人毛骨悚然的雷意猛然炸開。
就見到韓小茹對面，雷光金芒閃耀中，一具焦黑殘破的身軀，已經倒飛數十丈，跌入塵土之中。
顯然，那位牛逼轟轟，排名天榜第六的破曉劍付月生，也撲街了。
“真是兩個廢物啊，虧你們的天榜排名不低，就連拖上一時三刻都做不到。”
在韓小茹和姬明月剛剛放下心來的時候，
一聲鬱悶憤怒的嘆息悠悠從高空傳來。
隨着嘆息，百丈方圓，如同巨山般的威壓轟然壓落。
地面下沉，草木摧折。
“神武境！”
兩女面色大變。
自己兩人以身爲餌的釣魚行動，終於釣上了一條豬婆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