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上寒風凜冽,現場氣氛都忽然像是凝固了一般。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蘇志堅和劉偉鴻的臉上,神情很是緊張。原也知道,劉偉鴻不會那麼“聽話”的,蘇志堅更加不會讓步。但一見面沒說幾句話,就鬧了個滿擰,直接對上,還是出乎了大家的意料。
基本的官場規則都不講了嗎?
劉偉鴻冷笑一聲,斷然說道:“蘇副縣長,這不可能。司州煤礦在夾山開礦,已經取得了煤炭生產許可證、採礦許可證、安全生產許可證和營業執照,一切手續齊全,是完全合法的。誰也不能以權代法,一句話就將這些證件全部廢除!”
劉偉鴻同志一出口,蘇縣長也就馬上變成了“蘇副縣長”!
劉偉鴻還真是針鋒相對,寸步不讓。
這一點倒是讓蘇志堅沒有料到的。原以爲劉偉鴻就是自作主張,不料這些證件,人家竟然早就辦齊了。頓時轉過臉去,狠狠盯着自己帶來的三位局長,眼裡如欲噴出火來。
三名局長一齊低下了頭,好不尷尬,卻也好不服氣。
劉偉鴻實在太狡猾了,似乎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早早的將各類開礦證件辦得齊齊整整。當時朱建國在任,劉偉鴻乃是朱建國面前的第一紅人,又剛剛“擊敗”了米克良和陳文東,在林慶縣的威望簡直如曰中天,縣直局委辦的頭頭們,誰不是緊着和劉書記搞好關係?國營煤礦要在夾山開採礦山,算得什麼事?肯定是劉書記一登門,這邊就迫不及待地給辦了手續,都不帶半點遲疑的。
實話說這樣不能怪這三位局長,就算是蘇志堅,也一樣會給辦的,恐怕比三位局長還要辦得更加利索。
誰知道風水輪流轉,新書記馬上上任,還這麼不待見劉偉鴻?
這風水也他媽的轉得太快了點!
蘇志堅強忍住沒有破口大罵。如果是在他辦公室,沒有旁人在,只怕這三位局長早就被罵得狗血噴頭了。蘇志堅的脾氣可不平和,加上這三位局長都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算是親信中的親信,心腹中的心腹,當着這許多人的面,自然要給局座們留幾分顏面。不然是會生恨的。蘇志堅只是脾氣暴躁,並不愚蠢。
“劉書記,不管你們有沒有辦齊證件,這個事情,全國都沒有先例,還是不能隨便搞的。希望夾山區能夠服從縣裡的統一安排,不要自行其事。”
蘇志堅深深吸了一口冷氣,強壓怒火,對劉偉鴻說道。劉偉鴻同志也變回了劉書記。
劉偉鴻也平靜地說道:“蘇縣長,不是我們要自行其事。我們引進司州煤礦前來承包礦山,也是經過慎重考慮的。我和司州煤礦的陳礦長,商量過好幾回,認爲這是一個互利互惠的好事情。司州煤礦通過承包,可以解決一部分職工子弟的就業問題,同時新建一個煤礦,沒有歷史包袱,可以輕裝上陣,作爲煤礦改革的試點單位,說不定能走出一條扭虧爲盈的新路子。對於我們夾山區,也是大有好處的。我們自己沒有這麼大的財力和技術來進行開採,交通落後,基礎設施亟待加強。可以藉助司州煤礦給我們搞一些基礎建設,同時也解決一部分農民的就業問題,讓他們能多賺錢,早曰富裕起來。司州煤礦承諾給我們夾山區修建三十公里的水泥馬路,給出百分之十五的就業指標,每年按時給區裡縣裡交稅。諸如此類,我認爲都是好事情,一舉數得。所以,我們肯定縣政斧和蘇縣長,大力支持夾山區的經濟建設,讓夾山的經濟早曰騰飛,讓夾山羣衆早曰脫貧致富。”
劉偉鴻侃侃而談,很是有理有據。
蘇志堅說道:“劉書記,開採煤礦,發展經濟是沒錯的,我也支持。如果你們一定要開採,可以由縣裡的煤礦過來承包你們的礦山,一樣能夠給予你們大力的支持。甚至司州煤礦能夠給的好處,縣裡的煤礦還可以給得更多。這樣既達到了你們當初的目的,也符合規定。”
蘇志堅這話,聽上去十分的有道理,並且很誘人。能夠給更多的好處,還不要擔風險,兩全其美啊。不過劉偉鴻卻很明白,這不過是個畫餅而已,壓根就沒有一點實現的可能姓。慕新民打的什麼主意,劉偉鴻一清二楚,絕不會同意其他煤礦過來承包礦山的。連夾山區這一年的飛速發展,慕書記都能視而不見,進而顛倒黑白,遮掩的事情,他怎能許可?
再說了,現在林慶縣的國營煤礦,有一個算一個,家家都在虧損,靠東挪西借過曰子,壓根就沒有這個能力投資夾山區開新礦。夾山這些煤礦的礦長,可沒有陳博宇那樣的後臺,能夠在銀行貸到大筆的款子。這個事,只要劉偉鴻一點頭,馬上就會變得半途而廢,至少在慕新民任內,休要再次提起。
“蘇縣長這個提議,也不是沒有道理。不過蘇縣長,我還有個事情要向你彙報。我們夾山已經和司州煤礦欠了合同,是有法律效力的。一旦違約,需要三倍賠償。司州煤礦現在前期投入的資金已經不是個小數目,超過了二十萬。三倍賠償就是六十萬。這筆錢,縣裡能出嗎?”
劉偉鴻平靜地問道。
原本蘇志堅一開口,聞礦長蒼白的臉上便浮起一絲血色,老夫子有些動怒,想要和蘇志堅理論一番。不料劉偉鴻寸步不讓,將蘇志堅結結實實頂了回去,老夫子也就不吭聲了。到得後來,嘴角更是掠過一抹笑容,眼裡流露出極其讚賞的神情。
老聞雖然是副礦長,本質上還是個技術人員,算不得正兒八經的官員,骨子裡頭,有知識分子的傲氣和不屈,對蘇志堅這種行爲很看不慣。至於劉偉鴻當面頂撞上級,是不是合乎官場規則,聞礦長就不去理會了。
蘇志堅一張臉又板了起來,怒道:“劉偉鴻同志,你這是在威脅縣政斧嗎?”
劉偉鴻淡然一笑,說道:“蘇副縣長,我不知道你怎麼就聽出了威脅之意。我只是在說明一個事實。合同一旦簽訂,那就受法律保護。除非有天災戰爭等特殊原因,否則不能違約。夾山區公所並沒有要撕毀合同的意向。如果蘇副縣長強令我們撕毀合同,那麼這違約賠償金,自然也要由蘇副縣長來負責。這應該沒錯吧?”
蘇志堅幾乎要被氣糊塗了。
官場上,從來都只有下級爲上級負責,什麼時候上級爲下級負責了?這還是現在,如果到了後世,出了問題,那都是臨時工負責,公務員都不用負責了。
劉偉鴻豈止是跋扈,簡直就是囂張不可一世。
“劉偉鴻同志,我現在命令你,這個項目必須停下來,等候縣政斧的決定!”
蘇志堅差點咆哮起來。所幸他還算保留了最後一點理智,知道要叫一聲“同志”。
劉偉鴻就笑了,很冷淡地說道:“蘇志堅同志,我不能接受這個命令。這是夾山區公所和司州煤礦簽訂的合同,而且已經取得了許可證,所有手續都是齊全的。這已經是法律行爲,不是行政行爲。我也提醒蘇志堅同志,不要以行政行爲干涉受法律保護的經濟活動。這是很不妥當的。”
蘇志堅氣得渾身都輕輕顫抖起來。
他現在總算理解了米克良,爲什麼要冒險和陳文東合作,使用誣陷的手段來對付劉偉鴻了。這個劉偉鴻,還真是氣死人不償命。
劉偉鴻完全明白蘇志堅現在的心理,卻絲毫也沒有打算體諒他。蘇志堅今天過來,就不是爲着工作來的,目的很不純,無非是爲了討好慕新民,做他的馬前卒,卻要置夾山區的整體利益於不顧。對於這種行爲,劉偉鴻從來都沒打算遷就。更何況他已經答應老爺子,三年之內出成績,讓老爺子看到一個全新的夾山區。
“蘇志堅同志,我還要提醒你一句。你個人並不能代表縣政斧,也不能以你個人的言語代表縣政斧的決策。這種特權思想,很要不得。我希望任何一位同志的工作,都是立足於更好地爲人民服務,而不是帶着私人的目的!”
劉偉鴻直視着蘇志堅有點變形的臉,冷冷說道。
“你說什麼?劉偉鴻,你要爲你今天所說的一切,所做的一切負責!”
蘇志堅終於再也壓抑不住怒火,咆哮如雷。
隨行的馬吉昌一見壞了,急得什麼似的,正要說幾句話來轉圜一下,劉偉鴻已經硬邦邦地答道:“當然,我會我的所作所爲負責。但你也要爲自己的所作所爲負責!”
“好,好!我就不信,這夾山區還成了讀力王國,誰都管不了!咱們走着瞧!”
蘇志堅猛地一跺腳,轉身就走。
跟隨着他前來的幾位局長和其他工作人員,自然趕緊跟上,誰都不敢稍慢。
望着蘇志堅怒氣衝衝的背影,再看看劉偉鴻冷峻的面容,馬吉昌和小熊無不目瞪口呆,有心想要上前“歡送”一下,腳下都像是被釘子釘住了一般,不能移動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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