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原本是人生的喜事,但是經過吳海縣的婚禮,侯衛東着實有些怕了,想着若是在益楊再來一場,他會被逼得發瘋,於是,沙州這場婚禮就與益楊的那一場婚禮合併。
在沙州的婚禮主要分爲三個部分,一是沙州建委系統的人,二是張遠征和陳慶蓉廠裡的人,三是益楊去的人。
益楊縣裡去了曾昭強、朱兵、秦飛躍、粟明、歐陽林、曾憲剛、習昭勇等人、段英、楊倩等人、精工集團的李晶帶着幾個大股東,以及組織部郭蘭、老詹等人,都受邀請前往沙州市。
沙州的酒席也辦了三十來桌,熱熱鬧鬧完成了盛大的婚禮。
過了短暫的婚假,小佳到園管局去上班,侯衛東自是回到了益楊縣委組織部。
回到綜合幹部科辦公室,日子就重新開始,老詹是機靈人,通過婚禮知道侯衛東人脈深厚,也就去了輕視之心,有心結納這位曾經當過鄉鎮領導的年輕人。
老詹上身白衫衣,腳下是鋥亮的皮鞋,衣冠楚楚,鼻樑上架了一幅眼鏡,很有些幹部派頭,他手裡的工作也不多,上班以後,三下五除二將手中的事情應付完,就站在侯衛東桌前來吹牛,“現在這個時代,找錢是第一位的,我這個年齡也不想着進步了,有機會做點小生意,賺點小錢,平時喝點革命小酒,打打革命小牌,也就知足了。”
侯衛東正在填寫幹部分析表報,這類填報表的工作沒有什麼技術含量,只有勤快細心就行,偏偏老詹站在桌前說個不停,他耐心地聽了一個多小時,表報也只填了幾個字。
郭蘭是主持工作的副科長,她對於老詹的老闆凳行爲也是無可奈何,論年齡,老詹比她大了接近二十歲,論在組織部的資歷,更是無法與其相比,可是這個老詹也不自覺,倚老賣老,成天沒有正形,今天上班以後,從早上八點四十起到十點,就一直站在侯衛東桌邊,“天南海北、上下五千年”一陣胡侃。
如果放任這種行爲,以後科室的工作就很難開展,當電腦右下角的時間指到了十點半,郭蘭終於還是忍不住了,她拿了一份去年的幹部報表,走到侯衛東身旁,道:“侯衛東,這是去年的報表,你參考着看一看,加快點速度,今天下午要把材料報給肖部長,肖部長審過了,柳部長還要簽字,然後明天一早就要報到市委組織部,抓緊一點。”
侯衛東知道郭蘭言外之意,他對老詹的囉嗦也很心煩,很配合地拿起簽字筆,道:“看來我得加班,老詹,我先把正事,等會繼續聊。”說完就一本正經地把眼光集中在報表之上,再也不理睬老詹。
老詹也就自感無趣,又站在身旁說了兩句,“侯衛東,星期天有空沒有,我知道一個水庫,裡面有很多二斤重的鯉魚,我請郭蘭和你去釣魚。”
郭蘭開玩笑道:“侯衛東新婚燕爾,怎麼捨得把星期天的時間花在釣魚上,你也是,我們三人一個星期五天都呆在一起,星期天還要往一起湊,膩不膩啊。”
老詹馬上轉移話題,道:“郭蘭,侯衛東和你應該是一年畢業的,他都成了親,你也要抓緊,否則成了老姑娘了。”
侯衛東就擡眼看着郭蘭。
郭蘭在組織部的美女,而且是單身美女,爲她介紹男朋友成爲組織部幾位老同志義不容辭的責任,只是這個小丫頭固執得緊,對於老同志的苦口婆心一概置之不理,老詹年齡不大資歷卻老,也是說親隊伍的一員,總是見縫插針地對郭蘭的終身大事表示關心。
郭蘭暗道:“自己到底年齡輕,對這些老同志沒有威攝力。”
老詹從來不把郭蘭當作領導,這一點,郭蘭也沒有辦法,畢竟她只是科室領導,不是部裡的領導,還不能決定老詹的命運,相反,老詹在民主測評等關鍵時期,還可以投出神聖一票,這對於追求進步的年輕人來說,是很重要的,老詹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就會時常擺出一幅老資格架式。
正說話時,肖兵出現在門口,他是常務副部長,臉上雖然是很平靜的表情,卻彷彿帶着敵殺死的味道,老詹就如一隻害蟲,悄悄地溜回到了辦公桌前,扯出一份沒有完成的文件,又把鋼筆拿了起來。
“報表弄快一點,爭取下午拿給我。”肖兵給郭蘭交待完任務,又來到了侯衛東桌前,道:“你在沙州辦酒,怎麼也不請我們去喝酒。”侯衛東忙道:“肖部長工作這麼忙,好不容易纔有一個休息時間,我怎麼好意思打擾,星期五我在益楊賓館訂了兩桌,專門請部裡的同志。”
肖部長滿意地點頭道:“既然調到組織部,大家就是一家人了,結婚是大事,部裡要好好祝賀。”又對郭蘭道:“郭科長的想法很好,柳部長也同意你的想法,凡是副科級幹部過生,組織部都要發一張賀卡,要讓同志們體會到孃家的溫暖。”
等到肖部長一走,老詹立刻就彈了起來,彷彿椅子下面插着有針,他見郭蘭和侯衛東專門做着報表,就出了門,也不知到哪一間辦公室竄門去了。
綜合幹部科也就一臺微機,郭蘭就專心地盯着屏幕,她雙手如飛,在鍵盤上敲出一連串的噼啪聲音,很有些大珠小珠落玉盤的韻味。
“侯衛東,調到組織部來也不給兄弟說一聲,今天晚上請我和郭蘭吃飯。”任林渡所在團委就在一樓,他手裡拿着一個文件夾,進了綜合幹部科的大門以後,就一路說笑着進來。
侯衛東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放下筆,看了郭蘭一眼,對任林渡道:“請客嘛,小事一樁,在哪裡去吃,隨你的便。”
任林渡笑嘻嘻地對郭蘭道:“我們尊重女士的意見,郭蘭,你想在哪裡去吃飯。”
對於益楊城的年輕幹部來說,任林渡無疑是一位優秀人物,最突出的特點是應變能力強,無論到了什麼場合也不怯場,口才也好,即使對方是不喜說話的內向之人,他也能滔滔不絕地說下去,而且總能將對方的話也引出來,調入團委以後,如魚得水,團委的重要活動都有着他的活躍身影。
任林渡,已經被縣委趙書記看中,據說很快就要調到縣委辦。
郭蘭出身於書香門弟,郭教授滿腹詩書,修養很好,平日裡沉思和看書的時間多,除了在教室裡,他的話也並不多。郭蘭從小在氛圍中長大,其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就帶着其父的影子,所以並不喜歡機敏、外向和繞舌的任林渡。
她婉拒道:“我哪裡也不想去,就想回去喝碗清粥,你們兩人想去喝酒,別把我扯上。”任林渡兩眼一轉,道:“我知道一家粥店,是新開張的,據說是廣東人開的,味道不錯,我們三人就去喝粥,滴酒不沾。”他一邊說,一邊給侯衛東遞眼色。
侯衛東明白任林渡的心思,可是內心深處並不想幫他,郭蘭是外秀慧中的女子,與其接觸就如夏天的一股清泉,很是舒適,他與小佳是真心相愛,可是任林渡狂追郭蘭,讓他隱隱也有些不舒服,就如自己的利益受到侵犯一般。
這種內心深處的隱秘是難以見光的,他掩飾得極好。
此時,侯衛東面對任林渡的求援,笑道:“老詹喜歡吃魚,等他回來以後,我徵求他的意見,請他定館子。”又道:“剛纔我看到李小紅,也將她叫上。”
任林渡原本是想創造比較清靜的環境,沒有料到侯衛東要拉上老詹和李小紅,可是這又拒絕不得,只好道:“這樣,侯衛東請我們吃飯,吃完飯,我請大家去喝歌。”他的算盤也打得精,即使人多,可是跳舞之時畢竟是單對單,可以增加近距離接觸的機會。
老詹恰好從門外轉了回來,耳朵聽到吃飯兩字,道:“任林渡,你請客吃飯,怎麼把老哥忘記了。”任林渡給老詹散了一枝煙,道:“老詹,今天侯鎮請綜合幹部科全體同志吃飯,我也搭着混吃混喝,你可不許賴酒。”老詹也是喜歡湊熱鬧的主,當然就滿口答應。
任林渡正在與老詹商量在哪裡吃魚,肖部長又走了過來,對郭蘭道:“今天下了班不要走了,柳部長要宴請沙州學院的幾位教授,你一起參加。”
等到肖部長離開,任林渡心中頗爲失望,不過他還是興致頗高地與老詹談得是晚餐。
侯衛江肚子里正在好笑,縣委辦綜合科長劉濤匆匆走了下來,老詹熱情地問道:“劉科長,有什麼指示?”劉濤與老詹很熟,道:“請問哪一位是侯衛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