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說的是……”
王鵬還沒把鄧家輝的名字報出來,門鈴響起,歐陽暉笑着對王鵬說“來了”。
王鵬站了起來,看着保姆從廚房出來去開門。
鄧家輝跟着保姆穿過玄關到客廳,看到站在沙發邊的王鵬,怔了一下,隨即就招呼道:“原來師兄要讓我見的年輕人是王書記!”
“呵呵,你們認識就再好不過啦!”歐陽暉指着沙發說,“快坐,小鵬來了一會兒了。”
“對不住啊,王書記,讓你久等了。”
鄧家輝禮貌有加,王鵬卻覺得特別彆扭,總覺得哪裡有問題。
他也只能回之以禮貌,“是我來早了,正好陪老師聊聊天。”
儘管王鵬強烈地感覺到鄧家輝對自己有明顯的防備,但真說到實際的工作事務,王鵬卻一點都不覺得鄧家輝有藏藏掖掖戒備的表現,反倒是爲王鵬解答得頗爲詳盡。
兩個多小時談下來,王鵬甚至覺得,自己先前的感覺是錯誤的。
但是,談話一結束,話題轉到家常閒聊上,鄧家輝的這種警覺又跑了出來,跟王鵬說話的時候,態度顯得相當謹慎,有的時候,甚至逐字逐句思考後才說出來,連歐陽暉都對他投去疑惑的眼神。
王鵬在整個談話過程中已經瞭解到,鄧家輝與歐陽暉是校友,區別是前者爲七十年代的大學生,後者爲五十年代後期的大學生。二人在幾十年的工作生活中交往頗多,雖然官職相去甚遠,但歐陽暉是注重學問的人,因爲與鄧家輝談得來,並不介意彼此的地位差距,因此他們也算是知己好友。
考慮到他們的這層關係,再加上鄧家輝聊工作以外話題時拒人千里的表現,王鵬最後決定先一步告辭,他相信以歐陽暉的眼力也會看出端倪,在他離開後向鄧家輝動問。
……
王鵬一走,歐陽暉果然問鄧家輝是不是對王鵬有意見?
鄧家輝摘下眼鏡,捏着眉心嘆氣道:“師兄,你是知道的,我常年四海飄泊很少回家,對女兒韻韻幾乎很少教育,更不要說與她有思想上的溝通了。這次回來,聽韻揚說,女兒好像戀愛了,對方還是個有家庭的副省級幹部……”
歐陽暉立刻打斷他,“這人是王鵬?”
鄧家輝點點頭,歐陽暉皺眉說:“中間是不是有誤會?王鵬和他的妻子小莫感情相當好,爲了和她結婚,當年還拒絕了江一山的大閨女。江一山的閨女爲此還鬧出了不少事,但他就是堅持要跟小莫結婚,援藏幾年回來,他也沒有因爲自己的工作問題而回到江家閨女身邊,而是與小莫結了婚。”
“有這樣的事?”鄧家輝迷惑地看着歐陽暉。
“你很少在國內工作,而且他們又都在運河,不知道很正常。我如果不是被小鵬叫一聲老師,也不會特別關心他的事。”歐陽暉說,“有沒有問過你閨女?”
鄧家輝搖搖頭道:“女孩子大了,這種事情是不肯說的。我兒媳婦告訴韻揚,說她有一陣子了,總是提起王鵬,一提起來就是滿面春風的。我們都是過來人,女孩子什麼情況下會這樣,不用說吧?”
歐陽暉沉默一陣,低聲說:“會不會是你閨女一廂情願呢?”
鄧家輝猛然擡頭看了歐陽暉一會兒,“我們也這樣想過。不過,他們這次進京發生點事,我們看着都蹊蹺,不得不留個心眼。”
“哦?”
“據我女兒對我兒媳說,她在火車上失手打了王鵬,害他下巴裂了個口子,牙也掉了一顆……”
“王鵬前兩天的傷不是摔的?”歐陽暉脫口問。
“看吧,這裡面肯定有原因,他自己都不好意思說實話。哪有一個女孩子,無緣無故把人家打了的事情?我們是懷疑……”
鄧家輝沒說下去,歐陽暉也猜得出他們懷疑什麼,連他也有了點不確定。
“我一直在國外,韻揚在京工作,鄧揚又在寧城,我們擔心女兒在天水吃虧。”鄧家輝看了看歐陽暉,“你也知道,江一山對我們有愧疚。王鵬是天水市委書記,又能跟着江一山一起進京出差,可見他們關係現在也不會差。所以,今天一早,我們夫妻倆就帶着女兒去運河的駐京辦,當着江一山他們的面,讓我女兒爲打人的事跟王鵬道歉。”
歐陽暉當即就說:“你這麼做欠考慮。”
“我是爲了保護孩子。”鄧家輝不覺得自己做得有什麼不妥,“王鵬要是愛惜自己的前途,我這麼做就是提醒他檢點,他也不好再對韻韻怎麼樣。”
“可你想過沒有?如果事情真像你想的,他就很可能因此惱羞成怒,反倒對你閨女不利。如果事情不像你想的,當中有什麼誤會,你就讓他陷進了有嘴說不清的境地,這種境地也會讓他產生各種可能的態度,並非只有你所希望的那種態度。”歐陽暉嘆口氣道,“你呀,每次遇到家裡的事,就不能夠冷靜,要不然,你也不會到現在還……”
歐陽暉替鄧家輝可惜,他本人卻不以爲然,“男人就該是保護家人爲先的,前程這東西,跟不了自己一輩子,家人才是一輩子的。”
“保護家人是應該,但凡事要先調查瞭解吧?在沒有完全弄清楚的情況下,貿然就做出決定,你就不怕傷及別人?”歐陽暉看着鄧家輝說,“咱們可不能懷揣着一顆父母心,結果卻製造一堆誤會出來,反倒把孩子往反方向推。”
……
王鵬絲毫不知道歐陽暉與鄧家輝談些什麼,直到他和江一山辦完事離京,他也沒有見到鄧家包括鄧韻在內的任何人。
貸款領導小組已經和省發改委、省財政廳辦理了相關的銜接手續,江一山、王鵬他們一回到天水,貸款領導小組的主要項目負責人,與省發改委、省財政廳的代表就立刻進京了。
王鵬的主要工作精力又都放到了黨建和4050、失地農民社保這兩項工程上,每天會議、檢查、調研,忙得早把鄧韻的事扔到了腦後。
趙薇真的被邵凌雲調進了監察廳,她爲此樂得好些天沒睡着,幹起工作來也玩了命似的像頭小母牛。
卓仕璋心裡明鏡似的,趙薇能重新拾起自己的本行,那都是王鵬在背後使的勁。
爲此,他特意帶了老婆和小姨子一起登門道謝,結果因爲東西帶了太多,破天荒頭一次被王鵬夫妻倆趕了出來。
沒轍,他又去求邵凌雲,無論如何安排一起吃頓飯,再怎麼相熟知底的,他要是沒把這份心意表達出來,總覺得睡覺都不踏實。
邵凌雲原話搬給王鵬,王鵬呵呵笑着總算答應吃飯。
章仕璋的老婆覺得那天被王鵬夫婦趕出來很沒面子,她不反對卓仕璋爲妹妹請王鵬他們吃飯,但她是怎麼都不肯再露面了。
莫扶桑只是來點了個卯,扒了碗飯就趕着去接兒子倒另一個興趣班。
“小宇上好多興趣班嗎?”莫扶桑走後,邵凌雲問王鵬。
王鵬呵呵搖頭說:“連扶桑自己都搞不清楚報了多少個,每天都是靠手機上設定的鬧鈴提醒,該接兒子啦,該送兒子啦,該去老師家了……唉,我都替小宇難過,這哪兒還是快樂的童年?”
“是啊,想當年我們小時候,打彈珠、劃洋片、看西洋鏡……哪裡像現在的小孩?”
趙薇兩個手剝着蝦殼,頭也不擡地說,“既然這樣,爲什麼不解放你兒子?”
“呵呵,這個事情我沒權作主。”王鵬笑道,“等你結婚就明白了,女人天生對家庭有控制慾!”
“對對對,沒錯!”深受老婆這座大山壓迫的卓仕璋是最有感觸的,但他附和完就開始後悔,擔心小姨子去老婆面前嚼舌頭,表情一下緊張起來。
王鵬和邵凌雲看他的樣子都偷着樂。
趙薇一擡頭也看見了,一臉風輕雲淡地說:“姐夫,放心,我們雖然是一家人,可以算是來自一個家庭,但我認爲,你有阿姐一個人控制就可以了,我沒有控制你的。”
卓仕璋張口結舌不知道該如何表達,王鵬和邵凌雲都差點一口酒噴出來——趙薇的理解角度還真獨特。
趙薇沒事人似地舀着湯,眼睛緊盯着勺子,嘴巴上下動着,“王書記,我覺得吧,女人愛控制呢是因爲愛,尤其當媽的,簡直就是恨不得把孩子揉碎了整天塞自己兜裡。但是,凡事講個度,如果做過頭了,還是要阻止。你們男人不能一句女人有控制慾,就把責任都推得一乾二淨了,難道孩子不是你們的?說不好聽點啊,你們就是怕煩,你要是回家拿出你做報告時引經據典,深入淺出的水平來,我就不信扶桑嫂子那麼不講理?”
王鵬又是一口土豆差點噎喉嚨裡,他眼瞥着一副男相的趙薇,發現她其實真的很仔細,看問題一針見血。
連喝了一杯水,王鵬總算覺得沒東西堵着了,趙薇笑嘻嘻地端了一碗湯遞給他說:“我敢肯定,您現在覺得我的話有道理,但您回家鐵定不會去做扶桑嫂子的思想工作,因爲您得讓她有領導您這個領導的成就感,是吧?”
三個男人都是一愣,隨即都哈哈大笑起來,王鵬對趙薇拱拱拳說:“小趙啊,給你哥哥我留點面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