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村委海選還有很多工作要做,王鵬只在食堂買了兩個饅頭就回石泉去了,他想來想去還是把精力投到工作上更靠譜些。
王鵬與田家強長談後,田家強私底下就找了田本光,大致把王鵬的意思透了過去,田本光卻提出要當面和王鵬聊聊。因而王鵬一進村就被田家強的兒子田小強攔住了,“二毛阿叔,我阿爸讓我等你一起去我家。”
王鵬將兩條長腿撐在地上支住自行車,然後對田小強說:“坐書包架上,阿叔帶你回去!”
“好啊,好啊!”田小強開心地跳上了自行車後架,小屁股在上面扭來扭去,兩條小腿晃盪蕩的。
王鵬向後瞄了一眼道:“老實點,小心車輪夾牢你的腳!”
田小強吐了吐舌頭總算穩住了猴屁股,由着王鵬把他載回了家。
剛跨進田家強家的院門,田家強就迎了出來,“就知道你今天會來,才讓小強去守你。”
“有事?”王鵬將自行車停在院牆根,轉身跟着田家強往屋裡走。
“本光想和你當面聊聊。”田家強邊走邊說,“他一直在我屋裡等你呢。”
王鵬的雙腳明顯停滯了一下,旋即又覺得來也來了,沒有退出去的道理,就笑了笑跨進了堂屋。
“王二毛!”留着中分頭髮,中等個頭的田本光站在堂屋中央,看着走進來的王鵬大聲招呼。
“呵呵,本光阿哥中氣還是介足!”王鵬笑着迎上去。
田家強將自家小孩打發走,又讓女人去泡了老茶來,才和王鵬、田本光一起坐下來。
田本光是早期混江湖的人,就像香港早期的黑道片裡的那些大哥似的,雖然欺行霸市打打羣架佔佔地盤,但也講究江湖義氣,不喜歡玩陰的,說話也是直來直去。所以,他一坐下來就直奔主題:“二毛,我們兄弟還算是勿打勿相識,我田本光在石泉就佩服你們王家兄弟,所以今朝有閒話也直講!”
王鵬作了個請講的手勢,等田本光把話說下去。
“老實講,現在混社會越來越勿容易哩,我呢,老早有想法要退落來。既然村裡搞海選,我就想來試一試。”他停下來扔拔了兩支菸分別扔給王鵬和田家強,又趁這工夫觀察了一下王鵬的反應,“我今朝可以把話撂落臺面上,只要能當上這個村長,我田本光一定盡心盡力爲石泉做事,保證讓大家都富起來!”
王鵬摸着田本光扔給自己的煙,一下下地擼,低着頭慢悠悠地問:“光說不練等於空,你倒是仔細講講讓大家富起來的辦法。”
田本光一下愣住了,這個問題他還真沒仔細想過,想來拍拍胸脯保證一下決心應該就可以的事情,偏偏王鵬認真得可以。“要講這辦法,我現在還沒有想好,但只要當上村長,我一定會想出辦法來!”
王鵬嘿嘿一笑道:“那還是等你想出來了再來競選吧,反正三年一屆也蠻快的。”
田本光立時語塞,用手不停地把額前的那點頭髮往腦後叉,許久才悶聲悶氣地說:“王二毛,你是看勿起我田本光是個混社會出身吧?”
王鵬撇嘴擡了下眼皮道:“我跟家強阿哥講過,只要你混一天社會,我和你就一天勿是一路人!但要講到你正式退落來過安穩日腳,我還是會大力贊成,不存在看勿起你的說法。至於石泉村村長競選,只要是石泉人,不管啥人都是有資格的,我不能強行阻攔你,但我有義務爲石泉未來着想,希望石泉有一個真正全心全意爲大家付出的村長。”王鵬正視着田本光的眼睛問:“你捫心自問,你要當這個村長有沒有一點私心?”
田本光不似後來那些靠腦子混黑的人物,脾氣還算爽直,被王鵬這麼一問,倒真的審視起自己要當村長的初衷來。
王鵬繼而道:“你如果還有一門正當生意倒也算了,至少還能維持你的生活,不然以村長這樣非官方的身份,每月拿那麼點可憐的補貼……本光阿哥,老實講,我真懷疑你撐勿撐得過半年!”
田本光沉吟了一會兒說:“二毛,勿瞞你講,我最近得到消息,講石泉有可能要建一個像魯市紡織城這種專業市場。所以啊,將來石泉作爲這塊集體土地的所有人,村長的身份相當要緊,真正是握有實權的,不管我有沒有辦法讓石泉富起來,至少這個市場就已經能讓石泉看到點希望哩。”
王鵬心裡一下子不舒服起來,建專業市場這件事如果連田本光這種人都知道了,那麼難保動這樣腦筋的人不止田本光一個,那石泉村的村委海選有幾個人會是真心爲着石泉而不是爲自己的?
市裡爲這次海選是定了不指派、不提名的基調的,所以王鵬雖然不希望類似有田本光同樣想法的人蔘與進來,但也不能過多地干預,只能盡力勸說而已。他忽然有一種很強的無力感,不知道這次海選會走到哪一步?是不是也能像花梨縣的海選那樣純粹?王鵬心裡真的一點底也沒有。
相比上次與田家強的談話,這次與田本光的見面,讓王鵬一下喪失了信心,對海選充滿了忐忑。但他不是一個輕易服輸的人,爲了石泉將來的健康發展,他還是去找了田福根,遊說他參加競選。
“福根叔,石泉沒有比你更合適的人了,你就下下決心參加競選吧!”王鵬蹲在田福根家的竈頭邊,看着田福根將細柴用火鉗夾到竈堂裡,不時在旁邊遞上一把稻草。
“二毛,我真嘸當官的心思,啥人想當就讓伊拉去當吧,只要勿損害石泉村民的利益,我真的無所謂。”田福根一邊燒着火,一邊說。
“福根叔,現在比不得老底子,人思想單純。格幾年,大家心思都活絡起來,只要看到點利益都削尖了腦袋鑽,要爲石泉村找一個像你這樣嘸私心的人,真是少之又少哩!”王鵬說的是真心話,“你不爲自己想,就當爲整個石泉想,總不好我們一道從前面剛剛趕跑了兒狐狸,又從後院放進了狼伐?”
田福根當然曉得王鵬講的狐狸是指長風製藥,也明白他說的狼指什麼,“勿會介嚴重的!”田福根情願相信每個人都和他一樣善良。
王鵬把最後一把稻草遞給田福根,下決心要跟他攤開來講田本光和田張貴的打算,“福根叔,如果你不肯出山,這石泉的村長要麼就繼續由田張貴當,要麼就是田本光回來當!你願意接受伊拉兩個中的哪一個?”
“我一個都勿接受!”田福根沒好氣地說,“這兩個人當村長,石泉勿死還剝層皮!”
“那你講講,除了他們,還有誰能當?”王鵬追問。
田福根放下火鉗看着王鵬嘆口氣,“二毛,勿是我固執,關鍵是人都圖安穩,村裡大部分人雖然都相信我,但田張貴與田本光的拳頭,有辰光比我做的好事來得有用!”
“但你連試都勿試,又哪能曉得最後結果?”王鵬還是不肯放棄。
一直坐在門檻上聽王鵬與田福根說話的田光強,這時也插了進來:“阿爸,二毛講得有道理啊,你總要試試,就算最後當勿上,至少也對得起堅決支持你格人啊!”
兒子的話對田福根一直都很有用的,“二毛,你讓我考慮考慮。”田福根終於鬆了口,王鵬偷偷朝田光強擠了擠眼睛,算是感謝他及時出言相幫。
從田福根家裡出來,王鵬直接回了家,這些日子秦阿花在自留地裡收毛豆,王鵬想趕回去相幫一下。王家住的位置比較偏,是全村少數幾家保留了完好自留地的,秦阿花每季種的蔬菜採摘了以後,總拿到各家去分,從來都沒拿出去賣過。這也是村裡人越來越佩服王家人的一個原因。他們明明是村裡損失最小的人家,王鵬卻堅持爲污染的事東奔西走,王鐵鎖夫婦經濟不寬裕卻也不願獨佔村裡僅剩的一點田地,石泉人捫心自問沒幾家能做到這樣的。
王鵬纔在曬場上停好自行車,卻看見韓亞芬和秦阿花各自抱着剛採下的毛豆從屋後過來,他過去接下秦阿花手裡鐮刀,“阿媽,你坐着摘吧,我去割。”說着與韓亞芬一起又轉到了屋後。
“你怎麼來了?”王鵬一邊貓着腰割毛豆杆子,一邊問揮汗如雨的韓亞芬。
“洪書記爲寧記者他們採訪的事大發脾氣,說我們工作不到位,才使得石泉羣衆牢騷滿腹,要我也馬上來石泉,和你一起做好海選的宣傳解釋工作。”韓亞芬喘着氣說。
王鵬看她累得夠嗆,估計也是長時間沒幹這種活了,心裡就有點不忍,站直了身子拉了韓亞芬一把,然後奪了她手裡的鐮刀說:“你歇一會兒,我來割,很快的。”
“沒事的,我能幹的,以前在家也常幫我媽做農活的。”韓亞芬不依,又來奪王鵬手裡的鐮刀,沒留神腳下堆着的毛豆杆子,一個趔趄跌進了王鵬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