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九州放下電話結束通話之後,陰沉的嘴角開始慢慢的上揚起來。隨着心情的開懷,逐漸露出很明顯的笑意,強忍着手臂的顫抖,將茶杯端起來慢悠悠的吹了一下浮在水面的茶葉,又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這才端着茶杯,向着縣委書記劉功成的房間內走去。
此時,劉功成也有些撓頭。秦牧這人能力是好的,用意也是不錯的,但是上綱上線的原則性太強。如果三星企業財人,小公主在家裡又極其得寵,背不住三星企業那邊就出什麼幺蛾子。
這時候侯九州慢條斯理的敲門進入,劉功成就知道他這是要給自己上眼藥。這個侯九州比劉功成年紀還大上幾歲,但是功利心和報復心很重,劉成功早就明白了。他面子上不動聲色,反而露出笑容,伸出手示意侯九州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
侯九州點點頭,他感覺劉功成主動伸手示意是一種示弱的表現。慢慢的坐到沙發椅上,侯九州端着茶杯放在嘴邊,慢悠悠的吹着水面上的茶葉,心裡面考量着該怎麼將那個話題提起來。
這時候劉功成的電話響了,是市裡面來的電話。金熙兒被交通部門扣押的消息已經傳到了市裡,市裡的領導非常關注,得知情況後馬上給劉功成電話,讓他一定要親臨現場調查情況,一定要給三星企業一個滿意的答覆。
電話是後副書記打來的,劉功成不着痕跡的掃了侯九州一眼,發現他正捧着茶杯發呆,好像這個電話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劉功成掛上電話皺皺眉,正想說話,又一個電話打了進來。
反反覆覆十來個電話,半個多小時劉功成一直對着電話磨嘴皮子。侯九州水杯的水沒減少多少,但是早已經涼了,他卻依然裝模作樣的吹着茶葉。
“劉書記,這個問題很嚴重啊。”等到劉功成終於空出時間面向侯九州的時候,侯九州便沉着聲音發表了自己的看法:“秦牧同志這是無原則無紀律性,多大的客商,是可以輕易得罪的嗎?”
劉成功沒有表態,只是點上一棵煙。他平時很少吸菸,只有在心情煩躁的時候纔會這樣。兩個人搭班子有一段時間了,侯九州也摸到了他這點脈,端了端茶杯,作勢要喝,嘴裡面卻說道:“劉書記啊,當斷不斷,必受其亂啊。”
這些話卻不是侯九州的水平可以說出來的,全是後副書記在後背的指點。這投資是省裡面簽下來的,也不知道那邊存着什麼心思,也沒有人上報,這就是所謂的瞞上不瞞下。秦牧這次強行扣押外企千金的事件,如果傳出去,在國際上面將會造成很壞的影響,所以清水市內已經召開了緊急班子會,決定將事情壓制在最小的範圍之內。
侯副書記囑咐侯九州,千萬不要做出頭鳥,就算是放槍,也要交給劉功成,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這後副書記沒有十足的把握,卻是不會輕易出手的。
劉功成心裡想的卻不是這碼子事。前幾天他給省里老領導打電話報告工作,副省長偶爾的帶了一句,秦牧這人的能量不小,他便留了心。能量不小在官場上味道豐厚韻味十足,他肯定會留個心眼。清水市委這麼緊迫的要自己去現場查看馬上解決,侯九州又一直盯在這裡,他連給副省長打電話的機會都沒有,自然而然就會聯想到侯九州這看似爲自己着想,其實存在着某些陷阱的話語。
趁着點菸的機會,劉功成心思百轉,嘆了口氣說道:“今天是我接待**羣衆的時間,老百姓的事就是天大的事,就算是天塌下來,我也要接待。這樣吧,侯縣長,你去詢問一下具體情況,寫份書面報告給我。”
侯九州一滯,劉功成比他小上幾歲的臉上並沒有表露出什麼手段得逞的笑容,反而急切的看了一下手腕上老土的上海手錶,站起身走到侯九州的身邊,拍拍他的肩膀,認真的說道:“侯縣長,這件事非同小可,你一定要調查明白,切不能冤枉了我們的幹部啊。”說完,轉過身來就離去了,連頭都沒有回,直接把侯九州扔在辦公室裡。
雖然縣委書記和縣長分工不同,按照等級是平級的,但是劉功成這手四兩撥千斤的手法卻由不得侯九州拒絕。爲官爲官,天大的事兒出了,只要老百姓的事兒摻雜在裡面,就要以老百姓爲主。這道理放在哪個方面也說得過去,何況按照實際權力,劉功成還比侯九州大上半級,又是縣裡的一把手,侯九州咬咬牙,眼中冒出兇光,惡狠狠地說道:“我去就我去,哼,最起碼也要給秦牧來個停職究辦,記黨內大過一次。”
秦牧估計的出來,現在西平縣內風起雲涌,明裡暗裡的勢力都會藉助這個事件做點文章,以掛靠上三星企業投資的這條大船。自從老領導南巡講話之後,地方政績已經心照不宣的和經濟提升掛上了鉤,秦牧琢磨着,就算是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人,恐怕也要出來弄幾下狗刨。因此,秦牧藉助這件事,想要看看有誰不屬於落井下石的類型。他秦牧,自從跟老爺子打過電話之後,心開始大了,縱然不能進入大棋盤內暢快淋漓的廝殺,西平縣這邊處於政棋邊角地帶的地方,他卻要走出一步馬後炮。
裘小嬋風風火火趕到醫院的時候,秦牧和白若涵坐在病房內相對無言了半個多小時,連裘大媽都看出這兩人之間好像有什麼問題。劉大有中途倒是來了一趟,向秦牧報告了交通局那邊的消息,秦牧表示自己明白了,拉着劉大有出門,低聲在他的耳邊囑咐了一些什麼。劉大有面含疑惑,但依然按照秦牧的吩咐下樓忙活了一陣,交給秦牧一些東西就離開了。
看着病牀上的裘大媽,裘小嬋的眼淚就刷刷的流了下來,俊俏得有些蒼白的臉上掛滿了淚痕,奔到病牀上就急切的問這問那。
白若涵看到裘小嬋之後,臉色就變得越發難看,那弧度優美的小嘴勉強咧出一絲微笑,輕聲說道:“這就是你的那一位吧?”
秦牧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掏出一棵煙就往外走。白若涵見他的表情沉重,自信猜到了事情的結果,恨恨的站起身,雙手插在白大褂的衣兜裡面,使勁的緊了緊略顯肥大的衣服。她雖然傷心,但她的本職還是一名醫生,低聲向裘小嬋講述了一下裘大媽的病情,這纔有些腳步發虛的走了出去。
出了病房門,白若涵看到秦牧正依靠在樓道盡頭的通風窗旁邊抽菸,眼神落寞的看着她,心裡不禁一痛,潔白的貝齒咬了咬嬌嫩的紅脣,狠狠的剜了秦牧一眼,轉過頭小跑着奔回自己的辦公室。
秦牧長長的嘆息了一聲,嘴中小聲說道:“忘了我吧,咱們的認識,是一個錯誤。”
又點上一棵煙,秦牧深深的吸了一口,嗆人的尼古丁直竄肺部,忍不住一陣劇烈的咳嗽。肺難受,但是心裡更痛,咳嗽聲越來越大,秦牧忍不住半蹲在地上,單手捂住嘴巴,試圖將肺內的有害氣體排出。
一雙穿着ru白色綴花厚根皮靴的小腳停在秦牧的身邊,裘小嬋深深地蹙着眉頭,伸出飄着淡淡梔子花香味的小手,輕輕地拍打着秦牧的後背。
秦牧又咳嗽幾聲,長長的喘了口氣,伸出右手搖晃了幾下,聲音嘶啞的說道:“我沒事,我沒事。”
裘小嬋看着一抹嫣紅在她的眼前晃動,一聲震驚的呼喊,連忙抓住秦牧的右手,只見手心一片觸目驚心的紅色,裘小嬋雙眼驀然睜得很大,小嘴向下一撇,眼淚就要流出來,嘴裡驚叫道:“秦局長,你,你,你吐血了!”
秦牧的嘴角此刻還掛着一絲血跡,他用手背蹭了一下,手背便留下一道刺眼的痕跡。他苦笑着搖搖頭說道:“沒關係,這幾天喝酒喝得多,好像是傷到胃了。”
裘小嬋當然不相信這樣的話,雙手使勁將秦牧拉起來,嘴裡瘋狂地叫着:“醫生,醫生,快點來啊,有人吐血了。”
秦牧任憑裘小嬋拉着,卻發現這女子的手心有一些溫潤氣息,到很想把這手放在臉頰摩挲一番。
白若涵的辦公室就在這一層,此時正躲在裡面偷偷地抹淚,嘴裡罵着一些她自己都不敢公然說出來的俚語,就聽到裘小嬋的叫聲,心裡一突,難道老人還有內傷?如果是這樣,那可就造成醫療事故了。本來她不想再見到秦牧,可醫生的天性讓她迅速的擦開眼淚,帶着聽診器就奔了出去。
剛剛出了門,白若涵就看到裘小嬋滿臉淚水的拖着秦牧往這邊趕。秦牧彎着腰,手裡拿着一塊潔白的手帕劇烈的咳嗽着,突然身體一個趔趄,將裘小嬋奔走的身體都墜得歪歪斜斜。
白若涵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秦牧已經雙眼翻白,身體順着醫院的牆壁慢慢的滑倒在地上,藏青色中山裝的前胸處,一灘暗紫紅的印記讓白若涵感到腦海中頓時一空。
“醫生,快點來看看,他吐血了!”裘小嬋奮力的想要攙起秦牧,卻是力有不逮,瘋狂的衝着白若涵叫喊起來。
他,這是怎麼了?白若涵只覺滿腦的空白,投入了搶救秦牧的行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