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想知道眼下是一個不可多得的機會,既然葉石生不恥下問,和他探討下一輪的試點改制,他必須將他心中的設想和盤托出,否則以後說不定就沒有這樣一個可以打動葉石生的好機會。
想要走好下一步,就要自己爲自己鋪路。
“燕省的經濟產值在全國排名中等,但燕市在全國的省會城市中,排名很低,僅比西北幾個貧困省強上了一些。但西北的幾個落後的省份,經濟規模和燕省相比差了很多,因此類比之下,燕市作爲省會城市在國內的影響,和燕省在國內的排名不符,省會城市作爲一個省的臉面,燕市的落後,就直接影響了燕省的形象。這是其一。”
“燕市是省會,雖然成敗干係重大,但產業結構調整已經獲得了初步的成功,也積累了一定的經驗。任何新興事物,都是先到者先得。如果將燕市排斥在第二批試點城市之外,等到第三批或是全面推廣時,燕市等於上的是末班車,到時產業結構調整的熱潮已過,資金熱潮也都有了歸屬,最後剩下的資金可能就寥寥無幾了,燕市也就無利可圖了,只不過是一個形象工程罷了。這是其二。”
“葉書記是燕省近十幾年來不多見的有魄力有開創精神的省委書記,燕省一向保守有餘,進取不足,但在葉書記的正確領導下,在葉書記大刀闊斧地推行產業結構調整的政策之下,燕省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績,也獲得了上層密切的關注。作爲上層最關注的省會,如果在葉書記的任期之內能夠改制成功,不但可以讓燕市一躍成爲國內經濟發展最快的省會城市,也可以爲燕省的產業結構調整劃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夏想說完,一臉謙遜地微笑,期待地看着葉石生。
葉石生被夏想一番話說得心潮澎湃。
哪一個省委書記不想有所作爲,不想在一省的歷史發展中,留下濃重的一筆?高成鬆算是被釘在了歷史的恥辱柱上,他接任書記以來,正是大展宏圖重新整頓燕省政治和經濟的大好時機,怎麼能夠錯過如此好的歷史機遇?夏想說得太對了,燕市是國內非常落後的一個省會,不但經濟不發達,面積小,人口也少,現在市區人口才150多萬人,近年來更是進展緩慢,城市化率不高,市區人口增長緩慢,引進外資少,等等,在上一次他參加一個全國會議時,列舉了全國各省以及各省會的對比時,燕省的整體數據還可以一看,但燕市和其他省會一比,數據就有些慘不忍睹了。
葉石生知道,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作爲省委書記,雖然是要對全省負責,面向全省,但畢竟他也在燕市辦公和生活,對燕市感情要更深一些,也想等他離開燕省時,能讓燕市人民都記住他,稱頌他的政績!
爲官之人,都愛惜名聲,尤其是到了省委書記的層次,大部分人都再難升上一步,此時所求的就是一個可以讓百姓津津樂道的好名聲。人過留名,人之一生,逃不過功名利祿。
葉石生怦然心動。
他微一思忖,忽然想起上一次在森林居和夏想吃飯時,夏想所提的環城水系和增設新區的設想,現在再一想起,不由大爲心動。還有什麼比環城水系更能顯示政績,更能改善燕市的居住環境更能卓有成效的工程?還有什麼比增設新區更能推動燕市的市區擴大和帶動人口增長,以及增進就業,促進經濟等立竿見影的思路?
夏想還真是一個讓人不能小瞧的年輕人,立足於產業結構調整領導小組,目光卻看得十分長遠,甚至可以說擔任省委副秘書長也完全可以勝任,而他纔不到30歲。
27歲的年輕人,有這個眼光,有這份胸懷,只要給他機遇,不愁他幹不出一番大事。葉石生想到兩年後他年齡就到了,不是上就是退,不管如何,也應該在燕省留下一些人脈了,也好以後再回到燕省,也有人記得他的好。
是時候該適當地扶植一下夏想了,夏想爲產業結構調整出力不少,也對他表示了靠攏,工作也彙報得勤,不管是個人能力還是爲人處世,都讓他比較滿意。從長遠看,夏想也深得範睿恆的信任,範睿恆不出意外會接任書記,到時夏想只要還在燕省,就依然有深厚的人脈。
想想就讓人佩服,夏想不但有能力有眼光,在人際關係的處理下,也有長遠的佈局,真是一個讓人高看三分的年輕人。
葉石生第一次對一個處級幹部心生敬佩之意,不錯,是敬佩,因爲夏想雖然有人脈也有關係,但從來都是不驕不躁,依然誠懇地辦事,還有他收禮之後捐贈給慈善機構的做法,都是難能可貴的品質,並且時刻保持着謙虛謹慎的作風,確實是個可堪造就的大才。
葉石生看向的夏想的目光中,就多了一份喜愛,一份長輩對晚輩的親切。
“你的話倒也是一個不錯的思路,等第二波改制成功之後,等第二批試點城市提上日程之時,如果燕市提出申請,我倒可以酌情考慮一下。”葉石生不象往常一樣以不表態來顯示一把手的權威,而是直接對夏想說出了看法,“燕市畢竟是省會,首先要燕市有意向向省委上報才行,然後省委再研究決定,估計省委裡面也會有阻力……”
夏想知道葉石生是擔心保守派的強烈反對,他就給了葉石生一顆定心丸:“我相信範省長也是支持的態度。”
葉石生果然放心了,微一點頭說道:“到時候少不了要和燕市市委具體接觸一下,燕市的內部,恐怕也有反對的聲音。”
燕市是副省級城市,省裡對燕市也要讓上三分,不能事事都直接命令,而是以協商的口氣。
夏想明白了葉石生意思,就說:“陳書記的看法比較保守一些,胡市長倒是態度積極。不過我有信心說服陳書記,和陳書記認識多年,對他的脾氣我還多少了解一些。”
陳風和夏想之間的關係,人人皆知,夏想在葉石生面前也就不用躲躲藏藏,而是直接說是要說服陳風,也是藉此顯示他和陳風之間可以隨意談話的深交。
葉石生心中大慰,夏想不擺困難,不提條件,反而處處都要克難困難,製造有利條件,等於是拱手送一份禮物給他,他怎能不欣慰不高興?就笑着說道:“希望在我離開燕省之前,能夠看到下馬河波光粼粼的勝景,能夠看到在燕市和常山縣之間,有一座新區拔地而起,能夠看到燕市騰飛的翅膀……”
說話間,葉石生目光之中充滿了嚮往,看向了窗外。
其實平心而論,哪一個人坐到了高位之後,都會有爲民請命爲民造福的想法,只不過在實施的過程中,在施政的過程中,總有或多或少的阻力,或是這樣那樣的誘惑,許多人會因爲阻力而放棄,因爲誘惑而偏離了最初的理想,葉石生從最初想要不求無功但求無邊地平穩度過最後的政治生涯,到被迫推行產業結構調整,再到被逼之下奮起應戰,再到現在受夏想的鼓舞和海德長的鼓勵,勇敢面對,決定爲自己的政治生涯劃上一個完美的句號,可謂走過了一個起起伏伏的心路歷程。
如今他聽了夏想的設想,想起自己一生的宦海沉浮,不由感慨萬千。從縣委書記爬到省委書記的高位,有多少次因爲顧忌政敵而放棄了自己的政見?有多少次迫於壓力而沒有堅持公正?現在走到了今天,不管是爲了再上一步,還是爲了真正的爲官一任、造福一方的理想,也要堅定不移地將產業結構調整推行到底。
夏想見葉石生陷入了深思之中,不敢打擾他,就靜靜地等待。忽然聽到門一響,麻秋微帶慌張地推門進來,失聲說道:“葉書記,出事了……”
葉石生被打斷思路,微有不快:“什麼事?”
“剛接到邢書記電話,朱紀元在高速公路上發生了車禍……”因爲緊張還有興奮,麻秋說話的聲音有點失真,他自然清楚朱紀元是誰的人,也清楚這個消息對葉石生的重要性,“人沒什麼事,就是車子撞得有點厲害,在警察檢查現場時發現,朱紀元車子的後備箱中有500萬元的現金。”
“什麼?”葉石生大吃一驚,“500萬現金?”
麻秋連忙點頭:“沒錯,面對警察的疑問,朱紀元不能說明鉅款的來源,現在事情已經上報了省紀委,因爲朱紀元的身份特殊,涉案金額又巨大,邢書記向您請示如何處理?”
葉石生驚訝過後,一臉狐疑地看了夏想一眼,見夏想也是一臉的驚訝和難以置信,就不再懷疑是夏想的手筆,也是,夏想哪裡能神通廣大到製造車禍讓朱紀元暴露?他又怎麼可能知道朱紀元運送鉅款的時間和地點?念頭一閃而過,葉石生大喜,原以來還要費一番周折才能拿下朱紀元,沒想到,得來全不費工夫。
“好,我知道了。”葉石生衝麻秋一點頭,麻秋也不多說,關門出去。關門之前,也意味深長地看了夏想一眼。
夏想正襟危坐,一臉坦然,看不出來他對朱紀元車禍事件有什麼想法。
葉石生拿起電話,直接打給了邢端臺。
聽了邢端臺簡短地彙報了情況之後,葉石生做出了三點指示,第一,立刻將朱紀元控制起來,深入挖掘朱紀元的問題。第二,紀委內部對此事要暫時保密,不要驚動無關人等。第三,由邢端臺親自負責朱紀元案件,一有情況就隨時向省委彙報。必要時,要和檢察機關成立聯合辦案組。
朱紀元是廳級幹部,要動他,即使紀委掌握了確鑿的證據,也要提交到常委會討論。不過只要證據確鑿,沒人敢再替一個貪污受賄高達500萬以上的人說話。葉石生是老官場,深知在辦案初期說情走關係的人最多,一旦定了罪,就沒有人開口了。
夏想離開葉石生的辦公室,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卻發現桌子上放好了一杯熱茶,香氣撲鼻,不由端起喝了一口,讚道:“大紅袍……誰知道我愛喝大紅袍?”
“除了我細心周全,還有誰?”古玉笑盈盈地推門進來,然後又躡手躡腳地關上門,小聲說道,“朱紀元出事了,聽說了沒有?”
看她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夏想不覺好笑,說道:“不要幸災樂禍,要替朱紀元同志感到惋惜纔好,多好的一個貧苦人家的好孩子,本來努力向上,當兵提幹,從處長慢慢升到廳長,還有大好前途,可惜了。以後還是有必要加強思想道德觀的教育,加強黨員的道德建設,努力培養……”
“行了,行了。”古玉伸手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打斷了夏想的話,“你現在說話的腔調,越來越官僚了,我很不喜歡,比書記還書記。說說我們下一步的行動,是火上澆油,還是添油加醋?”
夏想才發現古玉也有發壞的一面,挺喜歡落井下石,就說:“我們下一步的工作重點是產業結構調整,朱紀元同志的問題如何處理,如何取證,是紀委的事情,你就不用亂操心了。我想問你,你在央視有沒有熟人?”
齊亞南問了央視的廣告價格,公開報價自然非常高,想談價也不認識人,就又求助於夏想。
“我不認識,不過我認識的一個人認識,你也認識她?”古玉也有意思,立刻就不再去想朱紀元的事情,而是被夏想引到了央視的事情上面,“幹什麼?你想在央視露面,想當名人?”
夏想搖頭一笑,說出了將臺酒廠想打廣告事情。
“找梅曉琳就對了,她的一個同學就是央視的廣告部的主任,只要她發了話,基本上可以做到對外報價的三折。”古玉對央視的廣告門道倒是清楚,她的玉器生意也沒少打過廣告。
自從梅曉琳調回京城之後,一直沒有和夏想通過電話,夏想也總覺得和她之間有了一層隔閡,也沒好意思主動聯繫她,省得被她說成別有用心。但廣告一事事關重大,看來,又不得不打電話給梅曉琳了。
夏想給古玉安排的工作是讓她負責和嚴小時密切接觸,就單城市的捆綁宣傳一事,和省裡的相關媒體接觸,從中牽線搭橋。古玉倒是比較喜歡嚴小時的性格,就高興地安排去了。
夏想穩定了一下心神,拿起了電話打給了梅曉琳。
梅曉琳的聲音聽起來懶懶的,有點無精打彩的味道:“喂,哪一位?”
“是聽不出我的聲音,還是沒有記下我的電話?”夏想笑了,看了看時間是下午3點,難道她剛剛午睡醒來?就說,“沒有打擾你休息吧?”
“沒有……原來是你,有事?”她的聲音淡淡的,不遠不近,不冷不熱。
“別說,還確實有事請你幫忙。”夏想不管梅曉琳的態度是故意疏遠,還是有意假裝,反正他心中沒有什麼芥蒂,就直接說道,“聽說你認識央視廣告部主任?我的一個朋友想在央視打廣告,聽說找對人就可以拿到公開報價的三折價格,就問你一問……”
梅曉琳的聲音沒什麼起伏,但她對夏想的事情還是放在心上,輕笑一聲說道:“你說湯馨敏呀?我當然認識了,她和是同學——幼兒同班同學,呵呵。三折的價格別人拿不到,不過如果我出面的話,問題不大。不過你得告訴我,你要出面幫助的這個人,值不值得我出手幫他。”
夏想微一沉思,笑道:“你不認識他,但既然我打電話給你,證明是我覺得值得幫他。你是不是出面,只看我的面子就可以了。”
梅曉琳沉默了,過了半晌,她才無奈地說道:“你以後能不能再找一個別的理由讓我幫你?別讓我們之間簡單的關係複雜起來!”
這話說得就有點莫名其妙了,夏想無辜地說道:“我就不明白了,我們之間本來是簡單關係,是你想得複雜了。現在我們之間乾乾淨淨,沒有任何牽連,只有一份純真的友情,大家出手幫忙,也是常事,你怎麼說話有點古怪?”
“你不明白……”梅曉琳想說什麼,又及時收了回去,心中突然就一陣激盪,差點失守,忙強忍着恢復平靜,說道,“既然你開了口,我肯定會幫忙,你將將臺酒廠的廣告方案傳真給我,我晚上約湯馨敏吃飯,和她面談。”
謝過梅曉琳,掛斷電話,夏想卻感覺到一股淡淡的失落,總覺得梅曉琳有了什麼變化,但具體表現在哪裡,又說不上來。想了一想不得要領,只好不再去想,事情也多,顧不過來去琢磨梅曉琳的心思。
畢竟梅曉琳不算是他真正意義上的女人。
第三天,省紀委成立了以邢端臺爲組長,黃林和劉旭爲組員的朱紀元專案組,同時省高級人民檢察院也抽調精幹力量,加入到朱紀元專案組中。有省高檢的介入,就意味到朱紀元的問題已經過了調查取證的階段,進入了司法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