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市在燕省中的地位有點尷尬,說難聽一點就是沒歷史沒文化,是由幾個小村莊發展而成的城市,不過幾十年的歷史,而且百分之八十以上是外來人口,沒有本土文化,也沒有形成自己特有的地方特色,甚至還面臨着被其他地市超越的尷尬,燕市,空有省會城市的桂冠,卻是一個經濟不突出、文化沒特色、整體沒亮點的二線城市。
甚至在有些人眼中,燕市徒有虛名,連副省級城市都不夠格!
恐怕在燕市市委市政府和省委省政府眼中,燕市也是一個揮之不去的心病。
在高成鬆落馬之後,曾經有一段時間,整個燕省的政治氛圍十分緊張,就連燕市也是風聲鶴唳,而恰恰在那個時候,京城有一個記者寫了一篇綜合分析燕市的文章,將燕市形成爲一座憂傷的城市——以理性的目光審視燕市,是因爲都市化進程和以人爲主體的內涵培育不同步、城市二元結構調整的困頓以及經濟活力的衰落、省會首位度被其他城市步步威逼的窘迫而痛苦。凡此種種均困擾着這座年輕的城市,影響着棲息在此的子民們,讓他們感到抑鬱和不安……
實際上,讓燕市人抑鬱和不安的不僅僅是因爲城市的定位不明,還有政治上的風雨飄搖。
因爲受高成鬆案件的影響,再加上燕市許多高官因此而被被貶職或調離,讓整個城市都隱隱作痛。曾經一度提上日程的關於燕市城市定位的一系列討論也因此而中斷,而且一中斷就是一年多。
燕市再一次錯失了一次發展的良機。
現在時間已經到了2002年末,到明年,國內又將迎來一次重大的變革,不僅僅是最高層的換屆,還有國務院改革,以及經濟結構調整的全面推廣,燕省和燕市能不能借助此次機遇站立潮頭,完成一次蛻變,將關係到以後燕市若干年的發展和機遇。
其實燕市已經意識到了自身問題,不過要等了七八年以後纔開始具體實施,已經晚了許多。夏想既然有了先見之明,就有必要也有責任提前讓燕市進入快車道,搶佔先機。
因爲現在燕市已經具備了這種條件。
陳風沒有被高成鬆整倒,燕市的政局得以平衡過度,又有了胡增周擔任市長。胡增周性格平和,入主市政府以來,一直步伐比較穩健,而且現在燕省的政局也達到了最佳平穩時期,可以說有了大步前進的政治氣候。
而下一步要大力推廣的產業結構調整就是可以藉助的東風,燕市如果再不抓住此次機會,就太可惜了,況且夏想自認與陳風和胡增周都能說上話,而且胡增周也有想要施展抱負的雄心,就算陳風的態度消極一些,相信在他的大力促進之下,在胡增周的力挺之下,陳風也會是有限支持的態度。
夏想將燕市定位爲陽光城市。
陽光城市的定位是陽光、活力和年輕,因爲陽光,所以就要在生態和居住兩方面下功夫。因爲活力,就要在招商引資方面拓寬思路,擺脫被人稱之爲“左市”的尷尬。因爲年輕,燕市就有了潛力,也就有了發展成爲有影響力的大都市的可能。
燕市被人稱爲“左市”的說法由來已久。
相對於南方城市甚至於省內城市,燕市的所有制結構調整至少慢了半拍,影響了城市經濟活力。而此前當地民營企業老闆們對燕市關於非公經濟發展的體制、觀念、政策障礙形象地稱之爲“左市”,意思是觀念保守而落後,思想偏左。這種來自政策面的影響就是非公有制經濟發展因爲沒有土壤、少有陽光而錯過了最佳的生長期,造成了現在本地小老闆衆多,真正規模經營、在國內有影響力的私企寥若晨星的現實——甚至於發生對外來或本地私營業主的歧視和迫害,例如佳誠實業老總被迫外逃,開元老闆被關押長達100天之久的惡性事件。
幸好陳風沒有被高成鬆陷害入獄,相比接任的市長,陳風還算開明多了。而胡增周也比原來時空中的市長更有所作爲,能力也強了不少。
夏想的想法是,在他明年3月份被借調到外經貿部之前,要將燕市的增設新區和開工建設環城水系一事,敲定下來,由此,才能施展他心目中的藍圖。
夏想開車到了市委,先到樓上找到了陳風,將可行性報告提交給了陳風。陳風也沒客氣,衝夏想一點頭:“自己坐。”說完,就低頭看了起來。
看了有十幾分鐘的樣子,陳風擡起頭來,意味深長地笑了:“小夏,不得不說你的思路很開闊,設想也很大膽,就我本人來說,還是持支持的態度。但有兩點不明白之處,你得跟我說實話。”
夏想立刻恭敬地笑道:“在陳書記面前,我從來沒有假話。”
“別跟我說漂亮話,沒用。”陳風笑罵了一句,又說,“環城水系的說法,你上次就對我提過,我當時也覺得可行,燕市缺少泄洪渠,一旦發生特大暴雨容易發生洪災,環城水系既可以改善燕市的環境,也可以在緊要時候充當泄洪渠,另外從旅遊的角度考慮,也是一項創舉。儘管前期投入巨大,但和森林公園一樣,不怕沒有投資商投資,也不怕沒有經濟效益。”
“是,陳書記高瞻遠矚,看到了事情的關鍵之處,一針見血。”夏想立刻奉送一記免費馬屁。
陳風擺擺手,抽了一支菸,接着說道:“環城水系的建設,我也和胡市長討論過這個問題,我們的看法比較一致,就是可行,正好燕市成了第二批試點城市,胡市長也正準備將環城水系提上日程,相信一上常委會討論就會通過,沒什麼阻力。但增設新區一事,步子有點太大了。市裡有我和增周出面協調,其他常委也沒有太大的反對意見,畢竟是對燕市大大有利的事情,有一個最大的麻煩就是,就算省裡會批准,市裡開始推動新區的成立和建設,但政策推行容易,招商引資卻難,沒有企業入主,沒有人氣,難道劃一塊地皮就能成立一個新的下馬區?”
陳風提出的問題儘管尖銳,但確實是建設新區的真正的難度所在,規劃中的新區,三五年內要容納50萬人口,要興建無數的大型中心建築,市政府自然會拿出一部分投資,但大部分資金還是需要引進,關鍵是要有企業入駐,有投資商興建各種基礎設施,否則形成政策容易,沒人捧場,只支起一個空架子的話,還是一個笑話。
可以說陳風很聰明地將最大的難題交給了夏想。
在夏想面前,陳風也不講究什麼說話的技巧,直截了當地說道:“增設新區是好事,燕市也會有不小的阻力,而且提交到省裡,也會有不少爭論,這些你都不用操心,由我和增周出面應付就可以了……”
話說了一半,後面沒有說出的話其實才是陳風想要表達的重點,也是最大的困難所在。
夏想自然聽明白了陳風的言外之意,市裡通過增設新區的建議並不難,省裡也不難,就算到國務院備案也容易,但問題的最大難處在於,增設新區容易,如果以後新區徒有虛名,成了面子工程,市裡丟面子,省裡也面上無光。
只要夏想解決了新區建成以後的投資問題,就一切不成問題。如果沒有投資,一切就是空談。
夏想知道想要成就他的夢想,就必須說服陳風,而且還要有足夠的說服力才行。
夏想的一個最大的優點就是不打無準備之仗,他提議增設新區,也不是隻管點火不管放炮,而是正等着陳風有此一問。陳風問了他意料之中的問題就證明了一點,陳風是真心想要推動增設新區。
陳風的態度也符合夏想的猜測,因爲推動增設新區是一項了不起的創舉,同時,也是一筆可遇不可求的政績,當然,前提是如果能夠保證可持續發展的話。
通俗地講,就是要有鉅額投資才行。
夏想微一沉思,大着膽子說了一句:“100億投資,夠不夠?”
陳風正坐在椅子上,笑眯眯地看着夏想。一聽此話,頓時一臉嚴肅地站了起來,慎重地說道:“小夏,不要開玩笑,100億,不是10億20億!我一向和你說話隨便,但在正事上,有些玩笑不能亂開。”
夏想也是一臉凝重:“陳書記,您認識我多年了,我就是偶而說話隨意一些,但在您面前,可是從來不敢信口開河。我只想問您一句,有100億的話,是不是大事可成?”
陳風一臉笑容:“你要有100億,我給你個一個區委書記都不屈!只要你真能拉來百億資金,增設新區所有的政治阻力和困難,都由我來克難,並且我還會提出建議,由你來擔任新區的首任區委書記……”說着,他得意地一笑,“我想,這也是你大力推動新區成立的一個私心吧?”
夏想被陳風說破心事,一點也不尷尬,還義正言辭地說道:“我是一心爲公,只爲了燕市的明天更美好。”
陳風哈哈大笑:“我纔是市委書記,爲了燕市的明天更美好的話是不是應該由我來說?不過話說回來,在官場上的人,公私兼顧就算不錯了,許多人可是一心爲私,在私心雜念之外,纔會考慮到爲國家爲人民做一些實事。”
說完,陳風目光深沉地看了夏想一眼,站起身來到夏想的面前,拍了拍夏想的肩膀說道:“好好幹,小夏,我沒有看錯你,不管是和程曦學論戰,還是和崔向周旋,你都堅持了自己的原則,真的很難得。”誇完了夏想,他又話鋒一轉,“俗話說能者多勞,給我交個底,你的100億從哪裡來?”
陳風變臉之快,堪稱一絕,好在夏想早就適應了他的真真假假的風格,也就沒有隱瞞,說出了他的打算:“100億肯定不是一次投入,要分批投入,但據我樂觀估計,100億也只是一個保守的數字,三五年內,投資應該肯定會超過100億,關鍵是在成立的初期,需要一家有眼光有魄力並且有實力的大型集團,一次性至少投入20億以上,才能充分拉動新區的經濟,目前燕省之內有這樣的實力的公司不少,但有如此眼光和魄力的,只有一家,就是達才集團!”
夏想的說法不是信口開河,而是確實根據他兩世的經驗得出的結論。
夏想之所以肯定達才集團會對新區動心,會做出至少100億的鉅額投資,就是基於他對成達才的瞭解。可以說整個達才集團的發展方向,成達才的思路就是唯一的思路,因爲成達才太聰明瞭,也太有商業方面的才能了,以至於掩蓋了達才集團所有智囊的光芒。
夏想對成達才足夠的瞭解,也是他有信心打動成達才的前提。新區的建設,完全符合成達才產業地產的思路,成達才絕對會動心,夏想甚至不用怎麼想辦法去說服成達才,只要將機會擺在他的面前,成達才就會伸手去抓。
因爲成達才太想在燕市首先施展他的產業地產的宏圖了。
後世的成達才也是抱着想要首先在燕市推廣產業地產的夢想,想在燕市的東南部,借陽光城的興起,將他的產業地產落到實處。只不過時運不佳,陽光城倒是比較成功,但後來新一屆省政府上臺之後,推翻了原先燕市向東南發展的思路,轉而提出燕市向西北發展的戰略,讓成達才的一腔夢想付諸東流。
無奈之下,成達才才帶領團隊東奔西走,考察了海南和許多沿海城市,最後確定在齊省的一個沿海的縣級小城實現他產業地產的夢想,終於在當地批下了一片32000多畝的荒地,興建新區生活度假區中心,總投資高達600億元。
其實如果能在燕市實現他的產業地產的宏圖,他又何必遠赴外省?畢竟在當地有本土優勢,又有大量現成的資源可以運用。陽光城雖然也投資不小,但和龐大的達才集團相比,滿足不了成達才真正的野心。只有在一個新區,一個幾十平方公里的藍圖之上,才能讓成達才盡情揮灑他心中的大計。
夏想就打算爲成達才鋪上畫布,再遞給他一隻畫筆,只等他揮毫潑墨,畫出心中如畫江山。
也是夏想心中的如畫江山。
夏想的自信不是盲目的自信,而是源自於他根據後世達才集團發展的思路以及綜合現在對成達才的認知。成達纔是一個具有人文主義精神的商人,是一個理想主義的企業家,他的骨子有一種文人的氣質,有一種敢爲天下先的勇氣,也有一種大同的理想。
儘管說來夏想和成達才交往不是很多,但有時不用太多的當面交談,他也能深刻地體會成達才的內心,因爲成達纔出版過幾本隨想錄,真實地記錄了他的心聲。以前,夏想只當成一個企業家爲圖虛名花錢出版的垃圾文字,後來他認識成達才之後,才覺得他的爲人有非常真實的一面,就認真讀了讀他的著作,也從側面更真實地瞭解到了一個作爲文人的成達才的所思所想。
當然,夏想也不是一個想當然的人,不會只憑他的判斷就敢貿然向陳風做出100億投資的承諾,而是在他前些日子聯繫沈立春的時候,委婉地提出瞭如果在燕市有可能有一片新城讓成總盡情實現他的產業地產的夢想的話,成總會拿出多少錢來爲夢想付費?
沈立春毫不猶豫地說出了一個數字,100億!
陽光城受環境所限,處於市區和郊縣的夾縫之間,儘管也算是產業地產的雛形,但對於成達才心中的抱負來說,還是侷限性太大,沒有大展手腳的空間。
夏想就知道,成達才必然願意爲新區埋單,前提是,要給他足夠的優惠政策。
在前來拜見陳風之前,夏想已經打電話和成達才約好了面談的時間,當然,他並沒提到新區問題,只說有要事相商。成達才也沒多問,就爽快地答應了下來。
夏想也多少有點自豪,現在成達纔是燕省商界的頭號人物,不是誰想見就能見到的,就是一個副市長想見成達才,也未必一個電話就能約好見面時間。而他只是一開口,成達才毫不猶豫就說好了時間,也是對他十分重視的表現。
所以他纔信心十足地對陳風說出了達才集團。
“達才集團?”陳風聽了夏想的話,沉吟不語,過了半晌才說,“也只有達才集團有如此魄力和實力,但問題是,你有把握說服達才集團?”
“有。”夏想斬釘截鐵地說道,陳風不清楚達才集團的發展思路,更不知道成達纔對於產業地產的熱切,也不瞭解產業地產的概念,不過夏想現在也不必急着向陳風解釋清楚,只要告訴陳風他能夠讓達才集團投資即可,“我保證說服成達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