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天這麼緊張,自然是有原因的,“陳主任,這年頭的加油站,就沒個沒貓膩的,吳振鑫的加油站也是一樣,別人都是把這種事兒往外推呢,你怎麼就敢往回攬?”
“我實事求是地檢測,怎麼就不敢往回攬?”陳太忠不屑地哼一聲,“我們的裝修檢測,也不是一樣的?該出具什麼樣的鑑定,就出具什麼樣的就完了,正好規範市場。”
“那可不一樣,差得多呢,”韓天苦笑着搖頭,“搞建材和裝飾材料的人海了去啦,裡面也沒幾個能量大的,這個加油站可不一樣,除了國企和一小撮零星的散戶,大部分的資源,就掌握在有數的幾個人手裡,那可都是跺跺腳天南都要震動的主兒。”
韓天這話就算解釋得相當到位了,人都說“衆怒難犯”,其實沒啥能耐的“衆”,就算人多一點,那怒犯了也就犯了;但是有能耐的“衆”,雖然只有幾個,卻是輕慢不得的。
具體到這個案例就是,那有數的幾個掌握了資源的主兒,原本就有無視規則和踐踏規則的能力,又由於人少便於協商,甚至具備了制定規則的能力——當然,這個規則是潛規則。
同樣,還是因爲人少的緣故,雖說這個圈子裡肯定也要有各種利益衝突,但是一旦遇到外界對整個圈子的挑戰,大家卻是極易擰成一股繩,將那些不開眼的、亂伸手的主兒一頓亂棒打出。
“我是深明這一點的,因爲我也想搞這個加油站來的,”韓天苦笑着一伸手,“吳振鑫都做得了的事情,我做不了嗎?”
“可是,馬司令不建議我做,他說了,軍隊系統的,有人做了,軍隊外面的,能人更多,這個錢是好賺,但是太燒手了。”
陳太忠仔細琢磨一下,這些話真的很在理,於是笑着點點頭,“既然這樣,那算了,這個檢測也不搞了,我只收拾張成寶的加油站,振鑫其他的加油站,我就不管了。”
這正是他一開始就擬定的底線,不過這麼一場折騰下來,好歹又多了幾分人情出來,至於他是真的不管了還是假的,那誰又說得清楚呢?
“那是謝謝陳主任了,”韓天笑着點點頭,人家這面子給得不算小,不過他還是得問一句,“還給不給振鑫曝光?”
“那就看情況了……有必要還是要曝光的,老五,你別多那麼多事成不成?”陳太忠不滿意地皺皺眉頭,“我只對張成寶,他吳振鑫要是連這點事兒都扛不住,也好意思說自己是搞加油站的?”
“那倒也是,我就這麼一問,陳哥你別介意嘛,”韓天見他又翻臉的意思,趕緊賠了笑臉上來,陳主任也變“陳哥”了,“呵呵,那我現在聯繫吳振鑫,讓他趕緊過來?”
“讓他過來幹啥?我見見你就行了,”陳太忠含笑搖搖頭,見對方皺着眉頭,似乎有點不解,於是笑着解釋,“他不來鳳凰的話,是他態度不端正,至於他來了之後我見不見,那就是我的事兒了,憑他一個小商人,還放不進我眼裡。”
“陳哥果然大氣,”那女人插嘴了,她一直美不滋滋地翻看着那條絲巾呢,眼下聽到陳某人口出狂言,正好隨手拍上一記,雖然有點冒昧,不過這屬於湊趣,誰還會計較?
“那……也成吧,我去給他打個電話,告他一聲,”韓天自是不在意陳太忠如此處理,在韓老五看來,陳某人給自己面子,卻是不給吳振鑫面子,那才叫拔份兒——憑你吳振鑫還真沒這個身份!
“這個……陳哥,會不會不妥?”鐵手出聲了,他考慮得要周全一點,“你這麼不見他,他會不會覺得咱是怕了他了,才避而不見?”
“他敢!”韓天冷哼一聲,眼睛一瞪。
“切,我會在意他想什麼嗎?”陳太忠哼了一聲,隨即輕笑了起來,言語中是說不出地輕蔑,“他想什麼是他的事兒,但是不值得我去琢磨。”
牛逼!韓天和鐵手交換一個眼神,都從對方的眼中讀出了這個意思,陳太忠人家這才叫真正的牛逼,對上一個億萬富翁,也是不加掩飾的輕視,換個沒點能力的人來,這麼說話,估計換回去的評價就是“裝逼”了。
中午的時候,韓天帶着女人去見吳振鑫了,他心裡雖然沒對方,但是場面上的事情必須要走到了,至於跟陳太忠和鐵手的聚會,那就要到晚上了。
同樣地,吳振鑫也問出了這句話,“陳太忠這是不敢見我嗎?我只是個小小的商人而已。”
“哈哈,”韓天對他可沒那麼客氣,放肆地大笑了起來,好半天才止住了笑聲,“陳主任說了,你來了,那就很好,最起碼態度是端正的……”
吳振鑫嘴角抽動一下,似是想說什麼,最後還是端起了酒杯,含笑點頭,“也對,我態度端正,陳主任當然就不好再計較了。”
“行了,你知足吧,”韓天不客氣地哼一聲,“要不是我說了幾句,陳主任都有拿你振鑫集團開刀的意思,比錢你不如他,比官場的勢力……你更是差陳太忠好幾條街。”
“反正是不關我的事兒了,”吳振鑫聳聳肩膀,“就是不知道陳太忠會怎麼對付張成寶?”
對付張成寶真的很簡單,陳太忠就是讓丁小寧將奔馳車放在加油站裡,機箱蓋打開,零件在地上拋擲幾件,擺出一副“正在修理”的模樣。
奔馳車旁有兩個女混混席地而坐,手裡舉個牌子,上寫“黑心油”三個字,反正也不打架也不吵吵,就在那裡懶洋洋地坐着,一邊還擺着茶水瓜子和果品什麼的,累了就上車躺一陣。
妙的是,這倆女混混還是頗有點姿色的那種,衣着也挺前衛,有人路過,就算不加油的,也要打量幾眼不是?
張成寶真的被折騰得不輕,不過他能怎麼辦?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對方在那裡招搖,心說吳振鑫你趕緊快跟陳太忠談好算了。
陳太忠的手段當然不止這些,他在當天下午就找到了喬小樹,想讓喬市長出面,壓着電視臺把這個專題播了。
喬小樹沒得到寧建中的招呼——寧局長也知道找他沒用,所以他倒沒覺得這個專題有什麼不能播的,不過,“今天‘十一’啊,太忠,這電視臺該播什麼也不用我跟你說吧?”
“那就等兩天好了,”陳太忠笑着點點頭,電視臺可是爲主旋律服務的,這一點確實不能含糊,“我就是跟您彙報一下,說明有這麼個事情。”
“其實這個專題……等明年3.15的時候播,比較好一點,”喬市長這腦子真不是蓋的,直接就扯到了315上面。
“那就沒啥時效姓了吧?”陳太忠上電視上得多了,倒也學會了兩句專業用語,小心謹慎地提醒自己的領導,“起不到及時提醒廣大市民的目的。”
這年頭的事情,時間一長,很容易生出變數,他很清楚。
“嗯,我儘快安排一下吧,”喬小樹點點頭,說得挺好聽,不過,等陳太忠一走,他馬上一個電話打給了章堯東,“堯東書記,有個事情,我覺得需要跟您反應一下……”
敢情,陳太忠實在是太活躍了,章堯東越來越不放心這傢伙了,說不得就在前幾天招呼了喬小樹一聲,科委那兒再有什麼動作的話,小樹市長,你得及時跟市裡通氣,咱鳳凰市好不容易要樹起個典型了,可是不能有什麼閃失。
喬小樹當然知道這話該怎麼聽,跟“市裡”通氣那就是跟“一把手”通氣——當然,這一把手是政斧一把手還是黨委一把手,也就不消說了。
至於說“科委”的動作,那就是說陳太忠的動作呢,這一點,喬市長當然也清楚得很。
總之,陳太忠的科委強勢崛起,不但給喬小樹帶去了不少的人氣,也讓喬市長隱隱有融入主流的趨勢了,現在連章書記的線兒都搭得死死的了——若是有三分奈何,誰會喜歡吉系這種類似“清流”的派系?
章堯東一聽說是這種事,就估計這事兒背後會有點文章,不過他的回答也挺技巧,“哦,我知道了,這種事情,喬市長你作爲分管領導,還是要拿出自己的主意來。”
這話說了跟沒說一樣,是的,章書記只想把握陳太忠的動態,至於具體的事情,卻是不想插手,否則的話,不但容易讓小陳心生怨懟,更重要的是,他非常擔心自己撞到什麼大塊頭——對陳某人惹事的能力,章堯東已經是相當清楚了。
倒是有什麼好事兒的話,他能順着風搭上一蓬,好借一借陳太忠的運氣,像眼下這種局面混沌一團看不清方向,他也只能含糊地說兩句,自己冷眼旁觀。
可是他這番心態,喬小樹不是很明白,他能隱隱地猜出章書記不想多管事,不過章堯東的話還是頗讓他撓頭,你好歹也露點口風出來成不成?
喬市長雖然寫得一手好文章,寫寫會議的大材料也沒啥問題,絕對像模像樣,但是他最擅長的是領會“組織意圖”,自己卻是從來沒什麼主意的,“拿出我自己的主意”——我該是個什麼主意呢?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