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劉拴魁對陳太忠話裡說的“烈士陵園”並沒有在意,小陳不知道那條路叫什麼路嘛,別說他一個外地人,就是劉廳長這個在鬆峰生活了三十多年的人,也僅僅知道這條路以前叫解放二路,現在是不是改名了都不知道。
但是聽自己的朋友提起公墓的事兒,他猛然間就反應過來了——我艹,這烈士陵園可不就是歸民政口管的嗎?
很早以前,鬆峰這個烈士陵園是省民政廳代管的,當鬆峰升爲副省級城市之後,管理權就還給鬆峰民政局了。
至於最近這烈士陵園附近開發爲歌城了,這個情況劉拴魁也是大致知道的,按說烈士陵園是建在遠離市區的城郊,然而,鬆峰升級爲副省之後,城市化的進程大大加快了,城區範圍就推進到這一線了。
劉廳長還記得,自己聽人說起這個消息之後,很隨意地哼了一聲,心裡也隱隱覺得不合適,不過後來一想,這歌城可不也就得建在城鄉結合部?反正旁邊就是城中村,正好方便小姐們起居了。
總之,他現在總算是反應過來,陳太忠爲什麼給他打電話了,按說這跟省民政廳是沒啥關係的,但是不管怎麼說——這民政廳和民政局,多少還有點上下級關係不是?
人家陳主任肯打電話過來,意思就是說,我要在這兒折騰了,劉廳長您要是不管,那倒無所謂,但是好歹我是把風兒吹給你了,到時候牽連到你,那就不是我的問題了。
劉拴魁的侄兒劉園林就跟着陳太忠幹呢,所以劉廳長太清楚這陳主任是個什麼樣的人了,特別能打不說,而且人家都吃得住國外的黑社會——就幾個開歌廳的小混混,幾個盤剝小姐的雞頭,哪裡弄得住小陳?
話說回來,弄不住陳太忠還是好的,小陳要真的在烈士陵園那兒出了事兒,蒙老闆哪裡肯答應?說不得他跳起來,跟自己朋友打個招呼就往外跑,心裡卻是哀嘆……倒黴啊,我這是躺着也能中槍。
再說荷塘閱色這邊,陳太忠將人放倒了一地,其他小老闆兔死狐悲,不敢進門卻也不肯離開,就堵着門不讓他走,當然,他若是再對無辜外人動手的話——那輛帕薩特的牌子,大家可都是記住了,不信查不出你的根底來!
警察很快就到了,南山分局刑警隊的,七八個便衣嘩地就把門圍上了,“讓一讓,讓一讓,我們是警察。”
於是,人羣就讓出一條縫來,帶頭的警察走進來,一眼看到粗壯漢子在地上躺着,就奔過去相扶,“小勇,怎麼回事?”
“他唱歌不給錢,還打人,砸場子的,”那小勇連番被陳太忠踢倒,也不敢再爬起來了,捂着心裡在那邊哎呦哎呦地叫着,手顫顫巍巍地指向陳太忠。
一邊也有人指認,於是又有一個小個警察走上前,上下打量高大的年輕人兩眼,面無表情地發問了,“這些都是你打的?”
“嗯,”陳太忠愛理不理地點點頭,這時候,他若是聲稱凱瑟琳和伊麗莎白是外國投資商的話,任是誰都要掂量一下,不過,他不是想把事情搞大嗎?所以就是這種表情。
“那跟我們回分局吧,聯繫一下技術科,來……”小個子哼一聲,還沒說完,陳太忠擡手就將他撥開,一指正要撿匕首的一個警察,“小子……你抓證物沒帶手套,後果自負啊。”
小個子被他這麼一撥,只覺一股大力傳來,身子不由自主地跌開,臉一沉正要發火,猛地聽他這麼說,愕然回望一眼。
就這麼一個停頓,他反應過來了,這年輕人敢這麼做,絕對是有背景的,說不得咳嗽一聲,“那誰,你等一下,等技術科的來。”
歌廳這些地方,從來都是是非之地,來的這七八個人,只有兩個是正式警察,其他都是聯防隊員,一個在那裡扶勇哥,一個就是這小個子了。
不過話說回來,是非之地並不代表沒有大人物出現,大家也都明白這個道理,真要遇到那惹不起的主兒,被扒了警服都是輕的。
扶人的那位跟勇哥交好,就想找碴,可這個小個子看出來了,來人不含糊,心說我平常雖然收過你一點好處,但是你得先讓我搞明白是惹了誰——那點東西,真的不值得我爲之付出太多。
反正眼前這年輕人讓他感覺挺古怪,於是上下打量對方兩眼,“你是幹什麼的,姓名?”
“你是誰?警官證,”陳太忠待理不理地手一伸,不答反問,這也都是應有的程序了,事實上,他一見這小個子不肯上當,吩咐那警察別動匕首,就知道這次自己是遇上老手了,自己想把事情搞大,估計也有難度了,所以就這麼發問了。
“忘帶了,”小個子淡淡地回答,心裡暗生警惕,他確實是沒帶——這年頭就是這樣,雖然有些事情大家都明白,但是該注意的東西還是要注意,來這種地方出活兒,他不可能穿警服也不可能帶證件。
“哦,那我要是揍你,不算襲警,是吧?”陳太忠微微一笑,饒有興致地上下打量對方兩眼。
“艹,你小子怎麼說話呢?”後面就有那護主心切的聯防隊員一躥一躥的,小個子一擡手就攔住了大家,側頭看一眼一邊的女司機,“你是誰?叫什麼名字?”
他已經聽出來了,面前這年輕人不是愣頭青就是有背景,沒摸清底細之前,他不着急動粗,真要是裝逼一點背景沒有的那種主兒,弄回分局去,關上門慢慢地收拾——那些證物上也不是不能動手腳的。
正經是眼下不合適偏袒太過,那樣就未免貽人口實,也有點破壞警察形象了,而且說句實話,照眼下這形勢看,己方雖然有七八個人,不動槍的話,都未必能讓對方吃眼前虧,又何必急在一時呢?
事實上,小個子最希望的,是這邊也有點背景,他在中間協調一下,也不可能白協調吧?正是所謂的“大檐帽兩頭翹,吃了原告吃被告”的意思,這樣才能實現利潤最大化,至於那勇哥可能會說他吃了往曰供奉不辦事——切,你不看看人傢什麼來頭?
反正一句話,穩重一點不是什麼壞事,眼見這男人毛不順,他又不可能去問那兩位外國人,只能將矛頭對着這個女人了。
“我是陪這幾個外地朋友來的,”女司機也算謹慎,不肯泄露自己的身份,不過她也沒有陳太忠那麼刺兒頭,去問對方要什麼警官證,而是將手上的手機遞了過去,“西城分局朱局長的電話,你跟他說吧。”
“我不認識什麼朱局長,”小個子哼一聲,手向身後一背,不肯接電話,這行爲前文也解釋過——有本事你讓他打到我手機上嘛。
不過是一個隔壁分局的副局長!所以,他的聲音反倒是嚴厲了起來,“我再問一遍,你的姓名、職業?”
“這是西平市劉市長的客人,”女司機自然不會輕易吐露自己的姓名,她是有點辦法的,但是做爲一個女人,絕對不願意招惹到這種事,說不得她一指陳太忠,“我幫劉市長接待他們一下。”
西平劉市長?小個兒心裡又是一聲冷哼,那市長擱在鬆峰也不過就是個區長嘛——鬆峰是副省級城市,下轄的區都是副廳,而且黨政一把手都是享受正廳待遇,大多數副職也是副廳待遇,別看西平是碧空第二大城市,省會城市這點優越感還是有的。
“那就是還可能涉及非法營運,”他早就知道,外面那輛帕薩特是這幫人開的,聽說是這女人用來招呼客人的,就淡淡地笑一笑,“現在我問你,姓名,職業?”
“你一定要讓他侮辱我嗎?”得,女司機也不理會他了,反倒是轉頭看向陳太忠,做爲西平人,她能在鬆峰闖出這麼一片天空,這點智商還是有的。
她非常確定,陳太忠是個背景深厚的主兒,而今天吃完飯後這幾個人的表現,她看不太懂,然而看到現在,她終於能確定一點,這個姓陳的……根本就無意動用他自己的力量。
她不明白這是爲什麼,而眼下,她覺得自己,已經被逼得無法忍受了,只能轉頭怒視着陳太忠,“我說,到現在爲止,你只打了一個電話……你知道我找了多少人嗎?”
“我這不是想着,一直沒請教你的姓名嗎?”陳太忠乾笑一聲,聽她這麼叫真,就胡亂找個藉口,“聽人問起,就想順便聽一下,這個咳咳……不小心走神了。”
嗯?同行的三女聽到這話,齊齊扭頭看了過來,陳某人這才猛地反應過來,這話隱隱地有點輕薄了,說不得咳嗽一聲,轉頭看那小個子,微微一笑,“你的姓名,職務?”
“你沒有資格問我,”這位自然知道,對方是以眼還眼以牙還牙的行爲,不禁冷冷一笑,“我是警察,你不是。”
“沒帶警官證的警察嗎?”陳太忠衝他燦爛地一笑,“你覺得我不會襲警,是嗎?”
“太忠,忍一忍,忍一忍,”關鍵時刻,劉拴魁終於趕到了,而且一來就是好幾輛車,裡面還有大轎子,噗通噗通地跳下幾十號人來。
老劉你來得早了點兒啊,陳太忠鬱悶地撇一撇嘴,才待說什麼,耳邊一個糯糯的聲音,低低地響起,“我叫散嫵雅……”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