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到東來順的時候,華燈初上,夜色迷離。
初春的京城街頭,微風吹拂,雖是夜晚,風中帶來的暖意讓經歷了一個苦冬的人們比任何時候都渴望春天的到來,街上行人如流,車水馬龍,都在享受吹面不寒楊柳風的愜意。
停好車,關允一行三人來到東來順的門口,一擡頭,蘇墨虞一襲長裙,宛如月宮仙子下凡,施施然來到關允面前,展顏一笑:“真羨慕紅顏馨,有關弟一路護送,捨命救護,誰說紅顏薄命?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不過一見馨姐,我才知道,如你這般美貌的女子值得讓關弟捨身相救,有一句詩說,黯然回首花盡處,一抹清香紅顏來……”
關允笑道:“行了,時間緊迫,就不寒喧了,你和紅顏馨以後共事的時間還長,有足夠的機會互相瞭解,走,去見見你要介紹的人。”
見關允辦事幹脆利落,蘇墨虞也就不再繁文縟節和紅顏馨正式見面了,二人只是握了握手,相視一笑,就迎了關允進去。
關允確實心裡焦急,直覺告訴他,被蔣雪松寄予厚望的京城之行,必須速戰速決,稍晚一步,或許會出現未知的變數。呼延傲博比蔣雪松提前一天回黃梁,面對黃梁的變局,盛怒之下,必定會加快推動進程。
如果他在京城耽誤得過久,勢必會影響蔣雪松最後的大計。所以他此行進京,以和崔教授見面爲主,而安置紅顏馨讓紅顏馨和蘇墨虞聯手則爲鋪。
要不是天色已晚,他說不定會一刻也不停留直接去面見崔教授了,說實話,他對蘇墨虞安排今晚的宴席興趣不大,但不忍拂蘇墨虞一片好意,只好勉爲其難地沒有說什麼。他來京城是辦正事大事,不想節外生枝陷入無謂的應酬之中。
雅間的名字倒是雅緻,觀濤閣,只可惜現今的京城,水勢雖大,但只有潺潺水流之聲,卻沒有驚濤駭浪捲起千堆雪的氣勢,畢竟江南的雨適合悠閒度曰,小情小調,終難成就波濤滾滾大江東去的氣概。
如果今後十年國家在和風細雨的江南小調的主旋律中前進,會是一片虛假的歌舞昇平的氣象。
一進門,正中坐有一人,滿頭銀髮,戴一副金絲眼鏡,穿中山裝,手邊一根文明杖,年約七旬左右,個子高大,方臉濃眉,乍一看,就如一位飽經風霜的淵博的學者。
老人的身旁坐有一人,年約十六七歲,長裙,長髮,長身,細腰,清湯掛麪一般的長髮再加上不施脂粉的素顏,清新如蓮清淨如玉,不是別人,正是許筱寒。
得了,得來全不費功夫,關允還上愁怎麼和許筱寒見上一面,不想蘇墨虞介紹的朋友竟然是她?不對,他和許筱寒本來認識,蘇墨虞也知道,那麼很顯然,蘇墨虞要介紹的人就是這位老者了。
關允幾人進來之後,許筱寒一下跳了起來,來到關允身邊,上下打量關允幾眼,好像初次見面一樣,然後揹着手圍着關允轉了一圈,撲哧笑了:“關大秘書,關大公子,關大哥,沒看出來,你倒挺有擔當,千里騎單騎,匹馬送紅顏,要是改編成電影的話,絕對比什麼所謂的國產大片精彩一百倍……怎麼樣,有沒有興趣接受我的採訪,讓我把你的故事寫成小說,拍成電影,行不行?”
怎麼一上來就打趣他?關允擺手笑道:“許筱寒,你先別鬧了,我找你正好有事,等下再和你說。”說完,他的目光看向了蘇墨虞。
蘇墨虞會意,伸手爲關允介紹坐在首位的老者:“關秘書,這位是京城大學的崔磊崔教授……”
崔……教授?關允一瞬間有一種啼笑皆非或是喜從天降的感覺,他來京城有兩件大事,一件落在崔教授身上,一件落在許筱寒身上——儘管他不知道陳天宇委託他轉交給許筱寒的禮物是什麼,有多重要,但他清楚,陳天宇不會無聊到讓他送一件無關緊要的東西給許筱寒,肯定別有用意——沒想到,兩件大事全有着落了。
不等蘇墨虞介紹他,關允向前,微微向崔磊彎腰致意,自我介紹說道:“崔教授,我是蔣書記的秘書關允……”
從關允進門時起,崔磊就端坐在首位一動不動,甚至眼皮也沒有擡一下,彷彿關允不存在一樣。直到關允自我介紹,擡出蔣雪松的大名時,他才如剛注意到關允一樣,伸手和關允握手:“小關呀,你來了,事情,小蔣和我說了。來,坐我旁邊……你認識筱寒?”
見崔磊對他態度尚可,只是稍有傲慢之色,關允也不以爲然,文人多有傲骨,尤其是老一輩的知識分子,心中有道德信仰,有人生追求,輕易不會向世俗妥協,更有錚錚風骨者,寧死不屈,他倒很欣賞有傲骨的知識分子,一個民族或國家進步的階梯是知識分子的脊樑,而不是歌星和影星的演技。
“以前見過幾面。”關允坐在了崔磊的左邊,許筱寒就當仁不讓地坐在了崔磊的右邊,關允一臉狐疑地看了許筱寒一眼,想不通許筱寒和崔磊之間是什麼關係。
“對她印象怎麼樣?”崔磊又問了一句,還一臉慈愛地回頭看了許筱寒一眼。
這……該怎麼說起?關允心中跳躍不定,一時想不明白崔磊問話的言外之意,主要是他不清楚許筱寒和崔磊到底是什麼關係,就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再者他和許筱寒確實只有幾面之緣,遠遠談不上了解。
微一沉思,目光從許筱寒的臉上一掃而過,忽然見許筱寒衝他眨眨眼睛,並用手指了指前胸——許筱寒人小本錢大,胸前雙峰傲然挺拔,不比蘇墨虞和紅顏馨任何一人遜色,不過關允也清楚,許筱寒手指指胸,可不是爲了讓他看她的胸部,而是讓他看她胸口別的一件東西。
是一個徽章,究竟是什麼徽章,他離得遠,看不清,不過一瞬間腦子靈光一閃,猜到了什麼,會心地一笑,朝許筱寒迴應了一個心領神會的眼神。
“筱寒是一個聰慧的女孩,對事物有敏銳的洞察力,對社會現象有舉一反三的領悟力。”關允由許筱寒胸口的校徽猜到了許筱寒今年將會高考,她是有意拜到崔磊門下,成爲崔磊的弟子,所以他就只說許筱寒在學習上面的品質,而不提及其他。
“這麼說,你這位京城大學的畢業生,也對筱寒高看一眼了?”崔磊的目光充滿了審視的味道,“你和她又不熟,只見過幾面,怎麼就知道她聰慧?”
關允上京城大學時,沒怎麼聽過崔磊,崔磊在他上大學期間已經退休了,現在又返聘回校。說起來,他和崔磊也不算外人,系出同門。
果然是一個挑剔的老人,想起了蔣雪松的叮囑,關允的回答就更謹慎了:“看清一個人的爲人,也許需要幾年甚至十幾年的時間,但要見識一個人的智慧,一次見面,一次談話,就完全可以得出結論了。”
“這話有道理,路遙知馬力,曰久見人心,但談話見智慧,論點見高低。”崔磊微微點頭,目光看向了蘇墨虞,“墨虞,可以開飯了嗎?”
關允心中一顆石頭落了地,這下好了,他不用再費心費力想辦法如何過崔磊的關了,他已經過關了,那麼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
確實好辦了,這一頓飯吃得賓主盡歡,尤其是許筱寒,歡聲笑語,還主動向關允敬酒,對關允在崔磊面前說她好話的舉動,大感開心。關允也就趁人不注意的時候,將陳天宇的禮物轉交給了許筱寒。
許筱寒本來接過紙袋時還很開心,一聽是陳天宇送她的禮物,臉色就變了一變,由笑意盈盈變成了春寒料峭,就想還給關允。關允伸手一推:“我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天宇說讓我務必轉交到你的手上,如果你不想收,請你等我走了之後再處理,扔了燒了或是送人,都和我無關了。”
“你可真狡猾。”關允一句話又逗樂了許筱寒,她嫣然一笑,歪頭想了一想,露出了狡黠的神情,伸手從紙袋中拿出了禮品,是一個方方正正的盒子,盒子不大,打開一看,裡面黃絹布包裹着一枚銅錢。
“啊……”許筱寒驚訝地捂住了嘴巴,小聲說道,“北宋淳化元寶金幣,這個可是孤品,是宋太宗到五臺山燒香禮佛所鑄造,是中國歷史上極爲稀少的由皇帝親自供養的廟宇錢,陳天宇可真捨得下本錢。”
她似乎又想到了什麼,眼睛轉了一轉,忽然又偷偷一笑:“關允,我還你一份人情。”
“你要做什麼?”關允一時沒猜透許筱寒的心思,想問個清楚,卻晚了一步。
“崔教授,這是關秘書送您的禮物,您可不要拒絕,一定要收下喲。”說話間,許筱寒手法極快地將錢幣裝回錦盒,翻手之間,如獻寶一樣將禮物鄭重其事地推到了崔磊面前。
……事情,以關允意想不到的轉折,收到了出其不意的借花獻佛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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