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五、 拜祭
“閉嘴,我的臉都被你丟盡了。”李武沉着聲罵道。
“可是蛋碎了啊。”餘氏同樣小聲的申辯,“我挑的雙黃蛋呢。”
“雙黃蛋不也是蛋嘛,我一會兒賠你一籃子。”李武沒好氣的說道,只求這個眼皮子淺的別再說出什麼讓他丟臉的話。
“我專門給你挑的......”餘氏看到李武的臉色不好,自覺的閉緊了嘴巴。將手上沾到的蛋黃蛋清蹭到馬車的小車簾上,哼,叫你不等我坐穩就駕馬車。
李武氣得胃都疼了,心裡不停罵餘氏鄉野,粗鄙。
“你又來鎮上幹什麼?”因爲心裡帶着幾分氣憤,李武的語氣並不大好。前幾天纔來過鎮上一回,最近餘氏也來得太勤了吧。
這死鬼,就沒注意到她今天特地精心打扮過嗎?也不誇她兩句,見面就是吼她。想起楊柳跟李聰的對話,她頭一偏,笑道:“你猜。”
“說!”猜猜猜,猜你個大頭鬼啊,說話的能別翻你的大白眼嗎?
餘氏唬了一跳,怎麼跟她想得盡然不一樣啊,難道恰巧碰到李武心情不好?她抻了抻裙子,老實道:“我來給狗蛋買些東西。”
一聽提到了狗蛋,李武的神色這纔好看了些,道:“若是銀子不夠用就跟我說。”
“夠......了。”話一出口,餘氏才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答應這麼快做什麼。好不容易李武主動要給錢,她這麼傻做什麼,把銀子攥在自己手裡纔是正道啊。
“今天這副打扮不錯。”李武讚了一句。
“你覺得我這樣打扮好看?”餘氏忙把臉湊近了些,好讓李武看個清楚。心想若是李武喜歡的話,她就從秀秀哪裡把這套妝容學會,以後都這麼畫。
“......”李武一巴掌推開餘氏的臉,再美的臉湊近了也就是一張大餅。餘氏難道還不知道自己個兒的身材臉型嘛,這就是發了酵蒸胖了的大餅。
餘氏氣悶,說她好看的是他,一臉嫌棄的又是他,幹啥呀,好玩嗎?
“你大早上的這是去哪裡了?”餘氏語帶質問,
李武挑眉,“嗯?”
“我是說你這麼早就找人談事情了?真是辛苦了。”餘氏自覺的柔了語氣。
“都快巳時了,還早?”
話不投機,餘氏主動閉了嘴。
李武剛下了馬車,小福就奔過來扶着他,一邊在他耳邊小聲道:“師傅,您小舅子過來。我給帶到您房間了。”
上次餘二虎來米店裡問掌櫃的要錢,掌櫃的不給,他可是又跳又罵,說他姐嫁給掌櫃的怎麼怎麼辛苦,掌櫃的卻臉小舅子都不肯拉扯一把,反正讓很多人看了笑話。他可不敢讓他再鬧一場,只得把人請到了李武的房間。
李武當即回頭看了一眼正踩着踩腳凳下馬車的餘氏,然後衝小福點點頭。
小福跟餘氏打過招呼就進了店裡去。
“怎麼也不過來攙我一把?”餘氏小聲嘀咕道,她也想享受一把大戶人家的夫人上下馬車都有人服侍的感覺。
“你想享受到這種待遇,就只能指望你兒子將來出息。”
餘氏正在抖裙子,聞言一愣,“爲什麼不是靠你?”靠兒子是沒錯,但也不是沒李武的事吧。
“靠我?”李武輕哼一聲,一撩前擺就又上了馬車,“先把你那糟心的弟弟給我安安靜靜的從我屋裡弄出去再說吧,他想吃大戶,我就讓你回孃家吃個夠。”丟下這麼一句,李武隨即叫車伕駕車。
餘氏提着籃子愣在當場,隨即纔回味過來李武話裡的意思。好啊,都見不得她一點好,她剛和李武的夫妻關係親密了點,她孃家兄弟就跳出來搗亂。還說什麼是她的靠山,呸,她看到的只是喂不飽的惡鬼。他們不吃飽,決定不會讓她好過。
清明掛親的紙還有一截被土塊壓住的沒掉,其他的都陷進泥巴里或是被風吹走了。張秀芝吩咐下人把李大海墳頭野草都清理掉,她自己立在李大海墳頭,心思莫名。
當年的事說不怨不恨那是騙人的,要是當初李大海球求娶的是她,她如今也是子孫滿堂兒孫繞膝了,哪會像現在這樣晚景淒涼。可夜深人靜的時候,張秀芝總是在想,她到底是遺憾自己沒有嫁給李大海還是覺得自己沒贏過何英芝,結果她發現還是沒贏過何英芝佔了上風。比李大海出色的男人大有人在,他和她本來也就只有一面之緣,說感情有多深,那是騙人的。只是當時李大海和她所認識的男人完全不一樣——羞澀而又有擔當,若是嫁給這樣的男子,即使以後日子有多苦,也不會委屈她。
她到何家村六年,就因爲名字中帶個芝字,就被人拿來跟何英芝比了六年,說不在意外界的眼光怎麼可能。說她這樣好那樣好,結果得出的結論是他們寧願娶何英芝而不是她。這是什麼意思,他比他優秀那麼多倍,最後的結果卻是完敗。張秀芝,心裡很不服氣,覺得這是他們巴結何英芝而欺負她這個失怙女。
後來李大海求娶何英芝的消息傳來,張秀芝更覺得何英芝是故意的,只想把她踩到泥地下,爬都爬不起來。以至於張秀芝後來遠走他方,就是打聽李大海的消息,也不過是爲了看看何英芝是不是過的比她悽慘。只要想到何英芝比她還慘,那麼眼下的日子就是再難,她也熬的過去。結果這場持久的拉鋸賽她和何英芝都活下來了,李大海偏偏沒機會看到她活的有多麼好。
是啊,多麼好!她現在有別人羨慕的金銀,卻沒有子孫可以繼承,這讓她又無比嫉妒何英芝,好不容易有勝過她的一個地方,又敗在長遠。何英芝有兒有孫,兒孫都還挺善良,絕對可以安度晚年,而她連養老送終的人都沒有,所以她一定要把何英芝的兒子搶過來。
“夫人清理乾淨了。”
張秀芝搖手,“你們在山下等着。”
在李大海的墳前插上兩支白蠟燭,擺出祭拜用的供品,又燃了一把香,張秀芝一屁股坐下來,輕聲道:“幾十年不見,我來看看你。應該還記得我吧?”
說到這裡,張秀芝又笑了,“看看我問的什麼問題,你哪會記得我?”要是記得會去娶......算了,越想就越不甘了。
“鐵柱,你好了沒,再不來我們就不等你哦。”
鐵柱鬆開手,大聲答道:“你們別跑,我就拉泡屎很快的,一定要等我。”說完又立即捂上鼻子,用力往外屙。
“就一小會兒,不然我們就都走了。”
“哦——”鐵柱艱難的答了一聲,蓄了好久的力,就因爲這聲應答泄了氣。
最近吃得太乾太辣,拉了半天沒拉出來,反倒把眼淚給憋了出來。鐵柱屏聲靜氣,全神貫注的往下用力,終於一聲“噗——”
“終於出來了。”鐵柱擦了把汗,連忙螃蟹走路似的往左平橫了幾步,伸手摘下幾片葉子準備擦屁股。
“咦,有人。”鐵柱摘樹葉的時候看着從山上下來的幾個大男人,疑惑道:“不是屯子裡的嗎,我怎麼一個都不認識?”
“好了沒,我們真走了。”山腳下又有玩伴不耐煩的喊道。
“來了來了。”鐵柱忙把屁股擦了,提起褲子就往下跑。
絮絮叨叨了好久,張秀芝站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側身道:“我走了,當年你欠我一段姻緣,我讓你兒子給我養老送終,公平吧。”
她籃子也不要就轉身走了,最後那句“我會常常來看你的”被風吹散。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