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闆過獎,這所謂的‘新奇手法’,也不過是我剛剛的突發奇想而已。大家若是感興趣,我把道理教給大家就是了。”
眸色淡然,顧白羽的語氣裡滿是輕描淡寫。
“道理?”
隨即又是微微一愣,同衆人一樣,王老闆一時想不明白,片鴨不過是手法而已,怎麼還會有“道理”一說?
“對,道理。”
點點頭,顧白羽說話的語氣仍舊是不緊不慢。
“如同人的身體一般,雞鴨牛羊的身體,也有肌肉骨骼、血脈紋理,只要明白了這些肌肉紋理的分佈狀況和規律,片鴨的時候,刀鋒按照那紋理來,片下來的肉質,自然會比逆着紋理片下來的要柔韌利口,而且,片鴨的過程還會更加容易一點。”
順手拿起身旁案几上剛剛孟家廚子剩下的半隻烤鴨,顧白羽乾脆利落地用刀尖將皮肉劃開,對着圍在自己身旁的廚子,擡手示意。
“顧老闆,您這種道理和手法,我們從來都沒有想到過,您真的是突發奇想?”
認真地看着顧白羽放緩動作的掩飾,王家酒樓的廚子忍不住地出聲問道。
“我既是個仵作,能想到這種方法,也就沒什麼好奇怪的。”
演示完畢,顧白羽放下手中的片刀,語氣不鹹不淡的答道,擡起的雙眸,似是有意無意般的看向下脣緊咬的孟馨佳所在的方向,目光,卻是落在她身後的窗外,那個一閃而過的黑影之上。
若有似無的鷓鴣聲陣陣而起。
蘇墨軒的事情已了結,她可以不必再應對拖延時間。
“哼,就算是這種片鴨的方法味道好,我們孟家的廚子也不會用一個低賤的仵作教的方法!若是傳出去,還平白的敗壞了我們孟家酒樓的名聲!”
冷哼一聲,心中有鬼的孟馨佳,竟然硬生生地從顧白羽那平淡的目光中,看出了挑釁和嘲諷的意味。
“若是皇上欽點的仵作身份也算是低賤的話,那我倒也真沒什麼好說的。
只不過,孟馨佳,就憑你剛剛這句話,我覺得,現在你大哥要擔心的,已經不僅僅是他頭上的那頂烏紗帽了,而是你們孟家全家人的項上人頭了吧?”
不緊不慢的嗓音緩緩響起,顧意瀾看向孟馨佳的眼眸中,盡是嘲諷和不屑。
“皇上欽點?顧老闆,您的意思是?”
王老闆的聲音適時的響起,他看向顧白羽,目光中是掩飾不住的打量和疑惑。
“我的意思就是我說話的意思,我堂姐的仵作身份,是當今聖上爲了表彰堂姐屢破奇案、伸張正義而欽點的,皇上的手諭就在我們家中放着,在座的哪位若是不信,大可以給崔宰相府拜了名帖去一看究竟。”
語氣中沒有絲毫的不耐煩,顧意瀾那充滿挑釁和嘲諷的眼眸,死死地盯着面色驟然而變的孟馨佳,嘴裡仍舊是不依不饒的,繼續說道:
“當今聖上欽點的仵作身份,都有人嫌棄下賤,我顧意瀾還從來不知道,如今這孟家的身份,竟然已經大得過聖上的金口玉言了!”
“顧意瀾,我……”
“你怎麼?你又要說你不相信,又要說我滿口胡言了嗎?你們孟家人的腦袋,還當真是不怕被砍啊?”
沒等孟馨佳的話說完,顧意瀾面色一凜,冷笑着出聲說道。
“顧老闆,您莫要誤會,馨佳她不是那個意思。是我們有眼不識泰山,還請您二位,千萬不要跟這個被寵壞的孩子計較。馨佳她只是個不懂事的孩子,您二位,就當她童言無忌,不要同她計較了。我們真的是十分抱歉。”
一把拽住仍舊準備說話的孟馨佳,孟少夫人走上前來,姣好的臉龐上浮起幾分歉意之色,她對着顧意瀾和顧白羽連聲的道歉。
“既然是個孩子,我們自然是不會計較,不過,孟少夫人,您別怪我多事,我和堂姐可以當她是童言無忌不計較,但是諸位在場衆人、乃至當今聖上,可未必會這麼想。
孟少夫人,我勸您啊,回去還是同孟老爺、孟少爺好好交代交代今日的事情,這死皮賴臉的糾纏人家有婦之夫丟光家族顏面事小,若是觸怒龍顏,連累孟家丟掉項上人頭,那可就慘了。”
口中的話是對着孟少夫人說的,然而顧意瀾的目光,卻始終落在她身後一臉敢怒而不敢言的孟馨佳身上,面色嚴肅認真地勸告着,顧意瀾的心裡,卻是充滿幸災樂禍。
“顧老闆指點的是,玉姍回去,定會如實向家中長輩稟告。多謝兩位顧老闆的寬宏大量。”
微微躬了躬身子,孟少夫人語氣中的平淡之意依舊。
“孟少夫人客氣了,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分這些。”
擺擺手,顧意瀾做出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樣,倘若不是莫名地對眼前這個始終容色淡然的女子心有好感,她恐怕是不會輕易地放過孟馨佳。
夜深意闌,賓主盡散。
除了面色難看的孟馨佳之外,衆人的臉上,都帶着幾分意猶未盡的喜悅之色。
——他們不是孟馨佳,能得到更好的片鴨方法使自家的生意更加興隆,就是他們所唯一看重的事情。
至於顧白羽是不是仵作,她“突發奇想”的手法究竟是不是源於仵作這一行當,只要能讓白花花的銀子源源不斷地進入他們的口袋,他們就全然不會在乎。
更何況,顧意瀾那般信誓旦旦的說了,顧白羽的仵作身份是當今聖上金口玉言欽點,即便是仵作,這身份也隨着聖上的親口稱讚而一同榮耀起來。
“都怪那個討厭的孟馨佳,如果不是她突然嚷嚷那麼一嗓子,你怎麼會因爲情勢所迫,不得不上臺將這片鴨子的手法教給他們呢?讓他們白白撿到這麼大的便宜,真是好不甘心!”
坐在馬車上嘟嘟囔囔,顧意瀾還在心疼顧白羽那“獨創”的手法,一想到原本屬於自己的白花花的銀兩,就要分到別人的口袋裡去,顧意瀾的心,就止不住地揪來揪去。
“她還沒那個本事讓我‘情勢所迫’,我剛剛只不過是爲了幫墨軒拖延時間、轉移他們的注意力罷了。”
搖了搖頭,顧白羽平靜淡漠的語氣裡,帶了幾分隱隱的不屑一顧,若是論起心機手段,比起曾經的羅氏母女、秦楚嫣她們來說,今日的孟馨佳,不過是個被寵壞了的犯花癡的小姑娘而已,根本,就不值得顧白羽放在心上。
“原來是爲了蘇公子,我說呢,經過我這麼久的薰陶,你怎麼可能會輕易的將賺大把銀子的機會分給不相干的人。”
語氣之中帶了幾分恍然大悟,沒了外人的相鬥,顧意瀾瞬間恢復她那頑劣財迷的模樣,況且,顧白羽早就同她說過,他們的這些事情,不想讓她參與進來,於是,她便頗爲明智的不問不說。
“吶,羽兒姊姊,我偷偷的問你一句話啊,你今天是不是吃醋了?”
湊身到顧白羽的身邊,顧意瀾做出一幅神神秘秘的表情,對着顧白羽出聲問道,卻是沒等她出聲回答,又繼續說道:
“如若不然,你幹嘛會不冷不熱的當衆說那樣一句話?明明平日裡蘇公子說那些厚臉皮的話的時候,你都會臉紅的。嘖嘖,果真還是爲了蘇公子啊。”
自顧自地感嘆着,顧意瀾姣好清麗的容顏上盡是心滿意足的笑意。
“爲了我?爲了我怎麼樣?”
清冷的嗓音自馬車外面忽然響起,緊接着馬車轎廂的簾子被人從外面掀了起來,蘇墨軒一襲玄色長袍,鑽進了馬車之中。
“啊!蘇公子,你這樣是想嚇死人的嗎?”
被突然出現的蘇墨軒嚇了一跳,顧意瀾下意識地伸手扯着顧白羽的衣袖,驚聲說着,卻是後知後覺的發現,被她扯住衣袖的顧白羽,沒有受到絲毫的驚嚇。
“是你膽子太小,你看,白羽就沒有被嚇到。”
俊朗的容顏之上神色淡漠依舊,蘇墨軒坐在顧白羽近旁,淡淡的出聲說道。
“羽兒姊姊沒有被你嚇到,是因爲你從前翻牆翻得太頻繁,她習慣了你的突然出現而已。這樣都能讓人習慣,蘇侍郎,你的臉皮還真是厚得可以。
我就不明白了,居然還有人會因爲覺得你‘爲人正直’而對你死心塌地,今日還不依不饒的鬧到羽兒姊姊面前,依我看啊,那個孟馨佳還當真的是眼睛瞎了。”
一臉的憤憤然,顧意瀾對着坐在自己面前的蘇墨軒怒目而視,拽着顧白羽衣袖的手,還就勢將她往自己的方向用力地拉動了幾下。
“孟馨佳?”
劍眉微蹙,蘇墨軒那冰山似的容顏,終於在聽到有人向顧白羽找事之後而有所變化,語帶琢磨的重複出聲,他看着顧白羽,目光中帶了幾分詢問的意味。
“想不起來是哪個?沒想到,對你死纏爛打的人,還真是不少。沒關係,慢慢想。”
淡漠的嗓音中透着幾分隱隱的寒意,顧白羽看着蘇墨軒那略有些疑惑的模樣冷哼出聲。